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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場譁然,記者們瘋狂地按動快門。
“林稚小姐真是幸運啊,既是沈家未來的少夫人,又能得到沈域封先生這樣的厚禮!”有記者感嘆。
“可不是嗎?那九百九十九幅畫現在可是價值連城,加起來怕是有上百億了吧?”
“要我說,林月意也挺慘的,脫了那麼多次,最後全給別人做了嫁衣......”
林月意渾身冰涼。
餘光間,她看到沈域封正溫柔地爲林稚整理額前的一縷碎發,動作熟練而自然。
她忽然想起曾經的很多個深夜,在那間小小的工作室裏,沈域封也是這樣爲她撩起頭發,然後在她耳邊說:“月意,你是我見過最美的繆斯,我要讓你被全世界看見。”
原來,被全世界看見的方式,是讓全世界都看見她赤身裸體的樣子,然後,把它們賣掉,去成全另一個女人的婚姻。
之後的訪談,林月意幾乎什麼也沒有聽清。
等到她回過神,現場已經只剩下她和折返回來找她的沈域封了。
“月意,采訪已經結束了,你怎麼還不走?”
林月意緩緩抬起頭,看着他英俊的臉。
這張臉,她曾經那麼迷戀,以爲會是她的救贖。
她看着他,眼淚毫無征兆地滑落,聲音微微顫抖:“沈域封,你知不知道,那些畫,那些你覺得輕飄飄的、可以隨意拿來賣掉的畫,對我來說,每一幅都意味着一個夜晚,一次赤誠的交付,一次我以爲的愛。”
沈域封愣住了,他第一次看到林月意這樣哭——
不是聲嘶力竭,而是無聲地、決堤般的崩潰。
那淚水像滾燙的蠟,滴在他心上,讓他莫名感到一陣刺痛和慌亂。
他想說點什麼,卻發現自己喉嚨發緊。
“月意......”他試圖去擦她的眼淚,手伸到一半,又僵住了。
林月意躲開他的動作,用手背狠狠抹去淚水,眼神驟然變得冷硬。
“算了,既然你想賣,那你就賣吧。”
她站起身,挺直脊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訪談廳。
沈域封站在原地,心頭沒來由的浮上一絲失去掌控的怒氣,忍不住林月意的背影喊道。
“林月意,你到現在都沒有向林稚道歉,她都沒有委屈,你還在矯情什麼?”
林月意腳步微頓,沒有回頭。
當天深夜,她再次來到了那座畫廊。
她絕不允許那些畫被拍賣,然後成爲林稚嫁妝的一部分。
畫廊已經閉館,只有幾盞安全燈幽幽地亮着。
林月意用自己的備用鑰匙打開了側門——
她走過一間間展廳,看着畫布上的自己。
十七歲的青澀,十八歲的嫵媚,十九歲的深情,每一幅,都記錄着她對沈域封毫無保留的信任和愛。
她走到畫廊最深處,那裏存放着一些畫具和備用材料。
她冷靜地找出幾桶鬆節油和顏料稀釋劑,將它們均勻地灑在展廳的地毯上、畫框旁。
然後,她站在畫廊中央,拿出打火機,點燃。
火苗瞬間竄起,迅速蔓延開來。
“再見了,沈域封。”她輕聲說,“再見,愚蠢的林月意。”
她轉身離開,沒有回頭。
畫廊管理員通知沈域封時,他正在重新填寫世界大賽的報名表。
參賽的畫被毀了,他只能選擇用林稚的那幅肖像畫參賽。
“沈先生,畫廊發生嚴重火災,您快來......”
聽到這個消息,沈域封瘋了一樣飆車。
但等他趕到時,整個畫廊還是已經陷入一片火海。
“我的畫......我的畫還在裏面!”沈域封抓住一個消防員,聲音嘶啞。
“先生,請退到安全區域!裏面很危險,什麼東西都沒有人命重要!”
但沈域封像是沒聽見,他的眼睛死死盯着火場深處。
“林稚的畫......她的畫還在裏面!”他喃喃自語。
下一秒,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他猛地推開阻攔的消防員,沖進了火海。
“先生!回來!危險!”
不遠處,林月意站在圍觀的人群中,靜靜地看着這一幕。
十分鍾後,她看到沈域封抱着那幅林稚的畫沖了出來。
他的臉上、手臂上全是燙傷,醫護人員要爲他處理傷口,他卻擺擺手,小心翼翼地用袖子擦拭畫布上的灰塵。
“還好......還好保住了......”
他抱着懷中的畫視若珍寶地喃喃自語,而他身後,那九百九幅畫在火海中化爲灰燼,他卻看都沒有看一眼。
林月意冷眼看着這一切,轉身,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