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
清冷的月光將景陽岡北坡的亂石照得輪廓分明。
一塊大約有成人高的大石後面。
潘金蓮整個人幾乎都縮在了趙佖身後，玉指死死攥着他後腰的衣襟。
她的聲音帶着顫抖：“官人，這畜生太駭人了。要不，我們還是回去吧。”
就在剛才，借着月光，潘金蓮約莫看清了趙佖要獵殺的目標。
那是頭成年的壯碩野豬，體長近兩米，少說也有三百來斤。
它看樣子好像是受了傷，倒在地上粗重地喘息，偶爾發出一兩聲哀嚎。
她曾聽獵戶說過，受傷的猛獸往往更加危險。
趙佖將食指豎在唇前，回頭對潘金蓮做了一個噤聲手勢。
潘金蓮立刻抿緊發顫的嘴唇，乖巧地把臉埋回趙佖背後，緊緊閉上眼睛。
她身前的趙佖屏息凝神，耐心等待着最佳時機。
趙佖仔細分辨着野豬的哀嚎聲，判斷其最虛弱的時刻。這個本事，還是上一世參加荒島求生時，隊裏那位老獵人教給他的。
約莫半炷香後，終於被他等到了。
就是現在！
布條後的雙眼精光一閃，趙佖渾身肌肉瞬間繃緊。他手足同時發力，腰身一擰，整個人如獵豹般躍上身前一人高的大石。
趙佖身形落定的刹那，前方野豬鬃毛倒豎。動物血脈中對危險感知的本能令它警醒。
它強忍傷痛猛然起身，碩大頭顱急躁地左右甩動，鼻孔噴着粗氣搜尋威脅來源。
最終，它與趙佖在月下四目相對。
野豬被徹底激怒了！
它發出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後蹄瘋狂刨地，卷起草屑泥土。
緊接着，它猛地低下頭，將那對折射着慘白月光的猙獰獠牙對準前方，不顧一切地朝趙佖猛沖過來！
它要躍上大石，將趙佖撕碎！
趙佖也不驚慌，他將野豬的動向和弱點，看得一清二楚。
說來也怪，自從眼睛蒙上那從籤筒裏摘下的布條，他竟能在夜間視物，而且無比清晰。
他探手從背後箭袋中取出一支狼牙箭，搭上弓弦，雙臂隨之舒展開來，將寶弓一氣呵成地拉至滿月！
衣襟從手中掙脫，潘金蓮只覺得心裏一空。她強自鎮定，抬眼望去，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呼吸一滯。
皎潔的月光灑在趙佖身上。
趙佖穩穩地立在石面，上身微仰，動作舒展，弓弦緊貼臉頰。
那份專注、沉穩與力量感，瞬間攥住了潘金蓮的心神，就連先前的恐懼也被驅散。
她癡癡望着那個背影，一個念頭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涌現。
這般英姿，不就是我夢中都盼着嫁給的大英雄嗎？
“着！”
一聲暴喝將潘金蓮從失神中驚醒。
只見趙佖扣箭的三指驟然鬆開！
“嗖！”
箭矢離弦而去！
弓弦隨之劇烈震顫，發出“嗡嗡”的餘韻。
幾乎在箭矢離弦的下一秒，野豬淒厲的哀嚎聲便響徹整個景陽岡北坡。
隨之，便是野豬轟然倒地的巨大動靜！
“給我死！”
趙佖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又是連續兩次開弓！
“嗖！嗖！”
兩支箭矢幾乎首尾相連而出！
野豬的哀嚎變成了斷斷續續，掙扎的動靜也明顯微弱下去。
躲在石頭後的潘金蓮，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
她咬住下唇，怯生生地從石頭邊緣探出半個腦袋。
月光下，距離石頭五六步開外，那只駭人的野豬已經癱在血泊裏，四肢偶爾抽動一下，眼見是活不成了。
她震驚地掩住小嘴。
她這輩子，莫說親眼見到，就連聽都沒聽說過，有誰能單獨獵殺如此巨大、凶悍的野豬！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石頭上那個收弓而立的身影。
月光爲趙佖周身鍍上一層清輝，夜風吹動衣袂，獵獵作響。
“這是……神仙？官人莫不是天上星君下凡了吧？”
“我……我竟是嫁了這樣一位了不得的大英雄……”潘金蓮聲音裏帶着難以置信的驚喜，和揚眉吐氣的快意。
“張大戶，王婆！你們費盡心機做局，把我推入火坑。可你們萬萬想不到吧？這陰差陽錯，反倒給我送了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當官人！你們要是知道今天，只怕腸子都悔青了！”
潘金蓮此時望向趙佖的眼神中，當初嫁入這窮家的無奈與認命早已蕩然無存。
此刻她眼中，只剩下對眼前這個英雄官人炙熱的崇拜和死心塌地的愛慕。
有他在，仿佛這世間再無可怕之事！
潘金蓮的身子也不再因害怕而發抖。
她輕聲問道：“官人，那野豬可是死了？”
趙佖抬手向下壓了壓，目光仍緊鎖着血泊裏的野豬。
“先別出來。這畜生最是奸猾，恐怕還沒死透。”
說罷，趙佖大口喘了幾口氣。
縱然是天生“神力”，可接連拉動這張近五石的強弓，也消耗了他近一半的氣力。
趙佖掂了掂手中的寶弓，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真是一把難得的好弓！
稍作調息，趙佖躍下石頭，步履沉穩地走到野豬近前。
又近距補上了一箭。
那野豬身上此時一共插着四支箭。
兩箭封眼，一箭穿心，一箭入腦！
野豬龐大的身軀劇烈抽搐了一下，終於徹底僵直，再無動靜。
趙佖這才放心，回頭朝巨石後招手：“好了，出來吧。”
潘金蓮這才走了出來。
趙佖點燃火把插好，借着光亮，用隨身短刀將野豬分切開來。這樣既方便搬運，也利於保存。
趙佖負責切割，潘金蓮則強忍着血腥氣，將分割好的肉塊搬到板車上。
當天邊泛起魚肚白，林間傳來清晨的鳥鳴時，那頭龐大的野豬終於被處理完畢，整齊地碼在了王婆丟下的板車上。
潘金蓮扶起車轅在前引路，“瞎子”趙佖則在車後幫忙推着，兩人一前一後，沿着山路緩緩下行。
行至山腳，視野豁然開朗，路旁長着青翠的野菜。
潘金蓮回頭，輕輕喚住趙佖：“官人，稍等片刻。”
她抬手擦了擦額角的細汗，“奴家去采些野菜，回去也好添個菜蔬。”
趙佖停下腳步，點了點頭。
晨光熹微中，潘金蓮蹲在草叢邊，纖細的手指熟練地辨認、采摘着嫩葉，側臉帶着疲憊，卻流轉着一絲溫柔的暖意。
趙佖望着那美麗又賢惠的背影，低聲嘆道：“都是那吃人的世道，才將這樣一個女子，逼成了書中那般不堪模樣。如今被我撿了漏，算是扭轉了她的命途。”
想到這裏，趙佖側過身，背對着不遠處的潘金蓮，伸手從懷中取出了那只籤筒。
“而我的命運，或許是因爲它才轉變的。”
每日一卦，多占不靈。
新的一天已經開始，又可以起一卦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