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王進母子後,趙佖前往約定地點與押着俘虜的時遷匯合,一同前往縣衙領賞。
一路上,時遷咧着嘴,笑個不停。
趙佖有些好奇,忍不住問道:“兄弟一直笑,難道是有什麼喜事?”
時遷笑得更歡,敬佩地朝趙佖拱手:“哥哥有所不知,時遷以往做偷盜時,誰見了不唾罵一聲?可自從跟了哥哥,連那八十萬禁軍教頭都要稱我一聲‘好漢’!”
“這般威風,以前想都不敢想!”
趙佖搖頭失笑:“你啊,往後莫要再妄自菲薄。”
他話鋒一轉,神色略顯凝重:“不過,此行縣衙,怕是凶險異常。那鄭屠戶定然勾結了於知縣,布下陷阱等我們自投羅網。兄弟你最好……”
“哥哥不必多說!”時遷打斷趙佖,渾不在意地道,“我這條命早就是哥哥的了,有什麼好怕的?”
“再說……”時遷很是自信道,“有哥哥在,那鄭屠戶和狗知縣,又算得了什麼東西!”
隨即,時遷又正色道:“哥哥若因怕連累小弟,不讓小弟同去,那才是真傷了我的心。”
“你呀……”趙佖無奈一笑,“聽我把話說完。我有要事相托。倘若我在縣衙內真有不測,你務必要護着你嫂嫂,平安離開陽谷縣。”
時遷聞言,眼圈頓時紅了。他沒想到,趙佖竟將如此重要的身後事托付於他。
這是何等的信任!
但時遷還是耍起無賴:“我不管!我就要與哥哥同生共死。我才不管哥哥的那婆娘死活,我只管哥哥。”
趙佖莞爾一笑。
這兄弟,真的可以。
時遷身上的“義氣”,不像魯達、武鬆那般光明磊落、頂天立地,反而帶着幾分底層江湖的狡黠與執拗。
可正因如此,才顯得格外真實。
對時遷這般長久被人輕賤的人來說,一旦認定了主心骨,便是刀山火海,也甘願隨之闖蕩。
……
陽谷縣縣衙,後堂。
於知縣苦口婆心:“鄭老弟,那趙二郎已經來了。聽老哥一句勸,讓他賠些錢財,此事就此作罷,如何?”
鄭屠戶咬牙切齒道:“我缺他那點錢嗎?於知縣,這半年我孝敬你的銀子可不是小數。如今只求你找個由頭,將那趙瞎子投入大牢,這點小事都辦不妥嗎?”
於知縣一臉爲難:“那趙二郎連打碗口的匪首都殺了,絕非善茬,本官分析,他可能是哪個山寨上的強人。我若是抓了他,那山寨再來個劫囚……不妙!十分不妙!”
於知縣越想越是害怕,連帶着聲音都有些顫抖:“依我看,鄭老弟何必與他鬧到不死不休?”
鄭屠戶冷笑一聲:“於大人,我就問你一句,這事你辦,還是不辦?若你辦不了,我只好去東平府申訴!上面怪罪下來,你也脫不了幹系!”
於知縣心中咯噔一下。
他那記載着自己收賄明細的賬本前些日子丟了,東平府的官員若真是查下來,再碰巧得到那個賬本……
不妙!十分不妙!
想到這裏,於知縣站起身來,無奈道:“你在這裏等着。我去會會那趙二郎!定給你個交代!”
看着於知縣的背影,鄭屠戶面露得色,心中冷笑:“哼!趙瞎子,量你也不敢在縣衙動武拒捕!待你下了大獄,我自有手段讓你悄無聲息地死在裏面!”
鄭屠戶此時已經單方面給趙佖判了死刑。
於知縣轉至前堂,在公座坐定,沉下臉來,他將驚堂木重重一拍:“大膽刁民趙佖!竟敢以良民首級冒充匪類,騙取賞銀!你可知罪!”
兩旁衙役將殺威棒重重一頓,齊聲低喝:“知罪否!”
趙佖面色不變,冷笑道:“匪徒尚有活口,於大人一審便知真假!”
於知縣冷聲道:“大膽!你在教本官做事!”
趙佖心中冷笑:“呦呵,真是給你臉了!”
他聲音一沉:“狗官!教你又如何?你若不能秉公執法,休怪我今日拆了你這縣衙!”
於知縣剛剛被鄭屠戶威脅,憋了一肚子火,此刻再被趙佖頂撞,那點可憐的官威終於壓不住怒火。
都欺負我這個老實人是吧?!
還在我的地盤欺負我!
我可是知縣,若是被所有人都威脅了,那還有王法嗎?
於知縣猛地站起,指着趙佖,怒喝:“大膽刁民!安敢威脅朝廷命官!”
就在他起身的刹那,只見趙佖不慌不忙,從懷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個於知縣再熟悉不過的東西。
賬本!
“這才叫威脅。”趙佖抖了抖那賬本,“狗官,這只是抄錄的副本,正本我已經交於親信。若不想正本出現在東平府案頭,你最好……”
不等趙佖說完,於知縣已慌忙揮手,驅退左右:“退下!都退下!本官要單獨審問這刁民!”
待堂中只剩二人,於知縣急忙走下公堂,卻又警惕地與趙佖保持着距離。
他擔心趙佖暴起,傷了他!
“趙老弟啊,何必鬧到如此地步?這樣,你把所有賬本交給我,我給你剿匪賞銀,如何?”
趙佖冷笑:“狗官,你的話,我信不過。”
於知縣指着趙佖,氣得衣袖發抖:“你、你休要再一口一個狗官!本官不要面子的嗎!”
趙佖不語,只是又晃了晃手中的賬本。
於知縣頓時泄了氣,哭喪着臉:“汪!汪!汪!我是狗官,這樣總行了吧!我只想安安穩穩做個貪官,怎麼就這麼難……”
他仿佛徹底破防,指着官袍上的補丁訴苦:“我只是窮怕了啊!寒窗幾十年,好不容易熬出頭,貪些錢財怎麼了?”
“這半年,貪來的錢財,我可是一文錢都沒舍得花。倒是便宜了一你這個盜賊,偷了我五十兩白銀。”
就在這時,房梁上傳來一個戲謔的聲音:“狗官,銀子是你時遷爺爺拿的,莫要冤枉我家哥哥!”
於知縣大驚,抬頭看去,只見一個瘦小漢子,不知何時蹲在梁上。手中還把玩着一把匕首。
於知縣嚇得連連後退,腳下一絆,跌坐在地。
幾乎同時,趙佖腳尖一挑,一顆匪徒的首級咕嚕嚕滾到於知縣腳邊,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正正對着他。
於知縣手腳並用向後蹭去,聲音發顫:“你們到底想怎樣!有事說事!如此嚇唬人,算什麼好漢!”
趙佖被他這模樣逗笑了:“那鄭屠戶就在後堂吧?他今日,必須死。”
“啊?”於知縣一張臉皺成了苦瓜,“老弟啊,你聽哥哥一句勸,各退一步,息事寧人,何苦非要見血……”
“不能!”趙佖斬釘截鐵,“那鄭屠戶必須死。於知縣,按我說的做,我保你平安無事,還能帶着你進步。”
趙佖朝梁上做了手勢,時遷心領神會,身形如狸貓般一閃,便向後堂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