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上無人不曉,大少爺的性子何等傲慢。
即便爭執起來,桃花亦難以置信玉蓉能占到絲毫便宜。
江知晚輕輕一搖頭,示意桃紅將那木芙蓉交與對方。
桃紅素來跟隨江知晚,一切皆以她爲準。
雖心有不願,終究還是將花遞出了手。
玉蓉的侍女接過那盆花。
玉蓉徑自走到江知晚面前,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臉頰!
尖銳的指甲輕輕刮過江知晚的面頰,玉蓉下手頗重,左右端詳。
“哼,姿容也不過如此。”語氣之中,盡顯不屑。
言罷,她鬆開手,領着人徑自離去。
江知晚目光凝望玉蓉的背影,抬手輕撫臉頰。
“姐姐,你臉上受了傷。”桃紅見她臉上的血痕,眉心緊蹙。
她欲伸手查看,江知晚卻搖頭:“無礙,我們先回去。”
這玉蓉實在跋扈,江知晚心中暗自嘆息,莫非自己與二房的前世結下了什麼梁子——先有顧成晏,如今又添玉蓉。
桃紅緊抱懷中的夾竹桃,嘆了口氣:“那盆木芙蓉,我可是精心挑選的。”
“主子和夫人都不喜生事的下人。玉姨娘來勢洶洶,即便你不予,她亦會強行奪去,到時反咬一口,受責的仍是我們。”
江知晚輕笑,輕輕撫摸桃紅的頭頂。
畢竟大夫人素來清高,維持着世家女兒的尊貴,對這些瑣事從不放在心上。
桃紅尚年幼,對這些曲折尚未能理解。
玉蓉雖身爲妾室,卻深受二老爺寵愛,非她們所能輕易觸怒。
然而,江知晚並未打算忍氣吞聲。
玉蓉的指甲仿佛要深入她的血肉,那份劇痛猶如三年前遭受拶刑時的感覺。
夜幕低垂,顧玄燁回到墨香苑,一眼便瞥見門口佇立的江知晚。
她身形嬌弱,裙擺隨風輕擺。
見到顧玄燁,她含笑施禮:“爺。”
“嗯。”顧玄燁淡淡應了一聲,便直接向臨風居走去。
經過昨夜的柔情,顧玄燁又恢復了平時的冷漠——面容冷峻,緊閉雙唇,一副嚴肅剛正的神態。
“小廚房備好了爺喜歡的菜肴,奴婢這就吩咐王媽媽端上。”
江知晚緊隨顧玄燁身後。
行至臨風居門前,她稍一停頓,說道。
廊下的燈籠映照着石階。
江知晚落後一步,恰好站在燈光之中。
顧玄燁側目看她,她一抬頭,下巴附近的血痕恰好映入眼簾。
男子微蹙眉頭,尚未開口,江知晚已低頭:“奴婢這就去。”
她正欲轉身,忽聽顧玄燁冷冷說道:“回來。”
“爺還有其他吩咐嗎?”她俯首低眉,溫順地詢問。
顧玄燁伸出手,修長而微涼的手指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頭來。
她白皙的臉頰上泛起淡淡的紅暈,似乎是因爲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而感到羞澀,這與昨晚將他推倒時的膽大形成了鮮明對比。
“這是誰幹的?”若非那道刺眼的血痕破壞了臉龐的整體美感,他接下來的話語或許會有所不同。
顧玄燁目光如冰,江知晚能感受到他此刻心情的惡劣。
府中衆人皆言大少爺性情冷淡,加之長期在大理寺任職,身上總彌漫着一種令人敬畏的肅殺之氣。
他人避之唯恐不及,見到他皆會選擇繞行。
然而他們未曾知曉,一旦被顧玄燁納入他的庇護之下,便絕不允許任何人在他的領域內對你有所傷害。
無論江知晚在顧玄燁心中是得心應手的玩物,還是寵養的貓犬——有一點確定無疑,她現在屬於他。
那玉蓉不僅奪走了顧玄燁所青睞的花,更在江知晚的臉上留下了傷痕,這無疑觸碰了顧玄燁的逆鱗。
江知晚深知顧玄燁不會因她而與二房公開沖突,但他若想懲戒某人,手段繁多。
只是這些話絕不能從她口中說出。
思忖片刻,江知晚輕柔地搖頭:“無礙,奴婢自行敷藥便好。”
見她不願吐露實情,顧玄燁心裏的不快突然變成了煩躁。
她沉默不語,或許是因爲她認爲他不會護着她、爲她挺身而出?
那麼,他是否應當稱贊她一聲“真是識大體的人兒”?
“桃花,你來說。”顧玄燁輕撫着江知晚臉上的傷痕,那帶着劍繭的指尖輕輕劃過,讓她感到微微的刺痛。
淚水在眼角悄悄凝聚,顯得楚楚動人。
“回爺的話,是二房玉姨娘所爲。”桃紅挺身而出,將今日花房中的事細致無遺地敘述了一遍。
她的話音剛落,顧玄燁才緩緩鬆開了江知晚的下頜。
“奴婢未曾言明,是擔心爺會因此動怒。爺在大理寺辛勤一整天,後宅的瑣事不宜打擾您。”
“奴婢深知有爺庇護足矣。”在顧玄燁即將收回手時,江知晚輕輕地握住了他的手,羞澀地低下了頭。
瞧她多麼善解人意,多麼關心他的感受。
即使遭受不公,她首先考慮的也是顧玄燁的心緒。
這下,她之前說的“喜歡他”總該顯得真心了吧?
江知晚的掌心細膩而溫暖,她那雙小巧的手剛剛好能環繞住他寬厚的大手。
她垂下頭,燈光的暖意灑在她的面龐上,使她的溫柔愈發動人。
她察覺到顧玄燁沉默不語,於是偷偷地抬起眸子窺視他,目光交匯的瞬間又迅速躲閃,似乎在小心翼翼地探測自己的言行是否觸怒了他。
在這靜謐的瞬間,顧玄燁忽然想起了她曾輕聲細語表達的愛慕。
他緩緩抽出自己的手,微微閉上眼簾。
有些人,爲了尋求庇護,確實什麼言語都敢於傾訴。
先是訴說衷情,緊接着又表示依賴,讓顧玄燁幾乎都要相信了。
“青山,明日本人在府中等你,去外頭的花市花房選購一批木芙蓉帶回。”
停頓了許久之後,顧玄燁終於不緊不慢地吩咐道。
江知晚唇角輕輕上揚,並未多言。
她早已明白,顧玄燁最忌諱的就是他人觸碰他的物品。
青山含笑答應,聲音中透露着理解。
待顧玄燁回到屋內,他對江知晚道:“爺這是在呵護你。”
“青山哥切勿調侃我。能得到主人的庇護,我心中充滿了歡喜。”江知晚的聲音帶着一絲羞澀,她的言語仿佛充滿了對顧玄燁的深情,令人聽了不由得心動。
江知晚心裏清楚,顧玄燁精通武藝,習武者聽覺敏銳,目力過人。
他們在外面交談的內容,他在屋內自然聽得一清二楚。
所以江知晚毫不吝嗇這些甜言蜜語。
不久,王婆子領着丫鬟前來上菜。
江知晚立於顧玄燁身旁,細致地爲他布菜。
顧玄燁持筷之手輕輕垂落,目光不經意間落在江知晚手指關節上那圈淡淡的舊疤——那疤痕的位置與形狀,頗似監獄中對囚犯施加拶(zan)刑的痕跡。
她的手上怎會留下這樣的傷痕?
顧玄燁不動聲色地將目光收回。
餐後,江知晚爲他更衣潔面。
與往日青蘿總愛在顧玄燁面前賣弄風情不同,江知晚的侍奉僅限於本分,規規矩矩,宛若換了另一人。
昨晚那大膽放肆、挑動他心弦的女子,蹤影全無。
正當江知晚預備離去之際,顧玄燁忽地握住了她的手腕。
江知晚一個不穩,跌入他的懷抱。
她抬頭望去,只見顧玄燁喉結微動,眼中波濤暗涌。
她心中明了他的意圖,卻困惑於自己究竟哪個動作,讓他誤以爲今夜她將留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