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空剛泛白，周家小院就飄起了炊煙。
周母每天都會起的很早，給一家人做早飯。
周父雖然斷了臂，但也是個非常勤快的，也每天一大早起來打掃院子、雞圈，然後去自留地幹活，快到吃早飯才回來。
吃早飯的時候，周憬淮放下碗筷，看了看父母和妹妹，低聲開口，“爸，媽，安安，有件事跟你們說一下。”
全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蘇妍想試試，在咱家屋後地窖裏，種點草菇。”周憬淮態度很支持，“我同意了，也會幫她。”
周母正在夾鹹菜的手一頓，臉上立刻露出擔憂的神色，壓低聲音，“啊？憬淮，這…這能行嗎？萬一…萬一讓人知道了，會不會有什麼麻煩？”
這年頭，投機倒把可是會被抓的，前不久，還有因爲投機倒把的人帶牌子遊街的呢！
“媽，我們會小心。”周憬淮打斷母親的憂慮，目光掃過父親和妹妹，“我們家的地窖隱蔽，而且草菇跟山裏的蘑菇似的，不顯眼！只要不出去亂說，不會被人發現，就算發現了，我們也說是從山裏帶回來的，問題不大！
爸媽，這是蘇妍想做的事，我們是一家人，得支持她，我希望你們也能像我一樣支持她！”
他這話說得平靜，卻把一家人和支持這兩個詞咬得很重。
周父一直沉默地聽着，此刻抬起眼，先看了看兒子沉穩的臉，又看了看旁邊的蘇妍，用他那只獨臂端起粥碗喝了一口，才緩緩點頭：
“既然你們小兩口已經決定了，那想做就做！只是我們要眼睛放亮些，別給人留話柄。”
說完，他突然轉頭，目光落在小女兒身上，語氣嚴肅，“尤其是安安你！要管好你的嘴。這事兒，在家裏怎麼說都行，出了這個門，跟任何人，哪怕是你最要好的小姐妹，都不許吐露半個字，記住了？”
周安安正豎着耳朵聽得津津有味，被父親點名，立刻挺直腰板，撇了撇嘴，有點不服氣：
“爸！我都十六了，又不是三歲小孩兒！我知道輕重！放心吧，我嘴巴嚴實着呢！”
周母見丈夫和兒子都表了態，雖然心裏還是有些七上八下，但也不再反對，只是輕聲叮囑：
“那…那你們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需要我幫忙的，就說，反正我平時就在這，我多注意點，應該也沒人敢闖我們家來查看。”
“謝謝爸媽，安安！”蘇妍這時才開口，臉上帶着真誠的笑意，“你們就跟往常一樣就行，需要你們幫忙的，我一定會說的。”
周母見她笑得好看，語氣又軟和，心裏的不安也消散了些，點點頭，“好。”
……
早飯過後，周父照常帶着周安安去上工。
周憬淮和蘇妍則拿着掃帚、抹布、還有一盞煤油燈，來到了屋後。
周母也跟了過來，幫忙把地窖口周圍清理幹淨。
三個地窖入口都很隱蔽，上面蓋着厚重的木板，再鋪着些幹草雜物。
周憬淮先選了一個離房屋最近的，用力掀開木板，一股略帶黴味和土腥氣的涼風涌了出來。
他率先提着煤油燈，沿着簡易的木梯爬了下去。
蘇妍緊隨其後，周母在上面幫着遞東西。
地窖比想象中還要深闊，借着昏黃的燈光，能看到裏面堆着些陳年的雜物和幾個空蕩蕩的破陶缸，角落裏結着蛛網，但整體結構完好，土壁堅實。
“空間夠大。”周憬淮舉着燈四下照了照，“就是得好好打掃，通通風。”
“嗯！”蘇妍已經挽起了袖子，眼睛亮晶晶地開始規劃，“這邊清理出來放培養料，那邊整理平整，到時候鋪料播種…通風口得弄一下，保持空氣流通但不能太亮…”
周憬淮聽着她條理清晰的安排，默默地將手裏的掃帚遞給她一把，自己則拿起角落裏的破鐵鍬，開始清理那些堆積的雜物和浮土。
周母在上面，偶爾遞下清水和幹淨的抹布，看着下面兩個年輕人一個說一個做，默契配合，她臉上忍不住勾出笑意。
她兒子和兒媳婦真的好般配！
她已經忍不住期待孫子孫女的到來了，不敢想，她的孫輩們能好看到什麼程度！
……
三人忙活了一上午，地窖總算初具模樣，通風口也做了些遮掩處理。
眼看着快到中午，周母擦了擦汗，說，“行了，你們先歇歇！你們回屋吃飯，我得去給你爸和安安送飯了。”
周憬淮和蘇妍應了聲，兩人從地窖上來。
兩人去洗了手，準備先吃飯。
周母這時也走進灶房，準備拿飯盒。
突然！
院子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道呼喊聲傳來，“周嬸！周嬸！淮哥！不好了！出事了！”
一個村裏相熟的年輕男人臉色慘白、紅着眼睛慌慌張張地沖進周家院子，氣喘籲籲，話都說不利索了：
“周…周叔！周叔在地裏，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就暈倒了！怎麼叫都叫不醒！臉白得嚇人！”
“什麼？！誰…誰暈倒了？”
周母手裏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眼前一黑，身體晃了晃。
“媽！小心！”蘇妍眼疾手快，一個箭步沖上前扶住她。
那年輕男人繼續說，“大隊長和幾個壯勞力已經趕過去了，他們把周叔抬到路邊的拖拉機上，說是要趕緊送公社衛生隊！讓我先跑回來報信！”
周母只覺得天旋地轉，渾身發軟，全靠蘇妍撐着。
這時，一道緊繃的聲音響起，“媽，你先別慌，在家等着！我去看看。”
周憬淮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院門口，臉色非常凝重。
離開前，他深深看了眼蘇妍，拜托道，“蘇妍，麻煩你在家照顧我媽，穩住她！我跟着拖拉機去公社。”
蘇妍扶着渾身發抖的周母，立刻點頭，“好好！你放心去，家裏有我！路上小心，有什麼消息盡快捎回來！”
周憬淮點頭，沒再多說，轉身，邁開長腿，以盡可能快的速度朝着村口拖拉機可能停留的方向奔去。
蘇妍收回目光，用力扶住幾乎要癱軟的周母，聲音盡量放輕，“媽，您別怕！爸一定會沒事的！憬淮跟去了，衛生隊的醫生肯定有辦法！我們先回屋，您坐下緩緩，喝點水。”
周母眼淚已經流了下來，六神無主，只能緊緊抓着蘇妍的手臂，像是抓住了唯一的浮木，被蘇妍半扶半抱地帶回了堂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