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老宅位於城西的幽靜深處,並非蘇晚晴想象中的那種張揚奢華的現代別墅,而是一座經過精心修繕、蘊含深厚歷史底蘊的中式庭院。青磚黛瓦,飛檐翹角,庭院內的鬆柏蒼翠欲滴,每一處景致都流露出低調而深沉的世家風範。
蘇晚晴是應傅老夫人秦月如的邀請而來的。起初,接到電話時,她心中頗爲猶豫。尤其是在得知老夫人的身份後,她更覺得應當保持一定的距離。盡管秦奶奶認爲她並無他意,但傅沉洲卻在醫院的初次見面時就對她產生了質疑。如今直接登門拜訪,難免又會引起懷疑。電話那頭,老夫人的聲音透着幾分落寞:“晚晴啊,家裏就我一個老太婆,悶得慌,沉洲那小子又幾個月不見人影……你來陪奶奶說說話,吃個便飯,好不好?”
那句“就我一個老太婆”,觸動了蘇晚晴心底的柔軟。她想起了自己的孤獨,最終鬼使神差地答應了。
管家老陳親自在門口迎接,態度恭敬地將她引至客廳。客廳布置典雅莊重,多寶格上陳列着衆多古玩瓷器,蘇晚晴一眼掃過,便知這些皆非凡品,心中對傅家的深厚底蘊有了更直觀的認識。
她剛坐下不久,陪着老夫人喝了半盞茶,便聽到門外傳來沉穩而急促的腳步聲。
傅沉洲高大的身影隨即出現在客廳門口。他似乎匆匆趕回,身上還帶着室外的微涼氣息,西裝外套隨意搭在臂彎,眉宇間透出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當他看到端坐在奶奶身旁的蘇晚晴時,腳步一頓,深邃的眼眸瞬間眯起,銳利的目光如同冰錐,直直射向她。
那眼神中的意味不言而喻:懷疑、不悅,以及“你怎麼會在這裏”的質問。
蘇晚晴的心微微一沉,她也想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但看到老太太那燦爛的笑容,顯然已經入了套。蘇晚晴內心無奈,卻依舊面不改色,鎮定地看着傅沉洲,對他禮貌性地頷首示意。
“沉洲回來了?正好!”秦月如仿佛沒看見孫子難看的臉色,笑吟吟地招手,“快來坐下,晚晴都來了好一會兒了。”
傅沉洲薄唇緊抿,走到一旁的太師椅坐下,視線卻始終沒有從蘇晚晴身上離開,帶着審視和壓迫。
氣氛一時間有些凝滯。
秦月如卻仿佛渾然不覺,看看臉色冰寒的孫子,又望向一旁沉靜如水的蘇晚晴,越看越覺得兩人般配。她放下茶盞,清了清嗓子,臉上帶着一種近乎“天真”的決斷,語出驚人地開口:“我看你倆挺合適的。沉洲,晚晴,不如……就把婚訂了吧?”
“……”
空氣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
蘇晚晴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顫,滾燙的茶水險些濺出。她驚愕地抬起頭,看向老夫人,幾乎以爲自己聽錯了。訂婚?和傅沉洲?這……這太荒謬了!
而一旁的傅沉洲,臉色已經不能用難看來形容,簡直是瞬間結滿了寒霜。他“霍”地站起身,聲音斬釘截鐵,帶着不容置疑的怒意:“奶奶!你又在胡鬧什麼!”他額角青筋微跳,顯然氣得不輕,“這不可能!我和蘇小姐僅有一面之緣,根本談不上熟悉。婚姻大事,你這是亂來!”
他說着,銳利的目光再次掃向蘇晚晴,語氣冰冷如刀:“而且,您都沒有問過人家蘇小姐的意思,怎麼能隨便替人家做決定?蘇小姐,你說呢?” 他將這個燙手山芋直接拋了過來,眼神裏充滿了警告,仿佛在說“你最好識相點自己拒絕”。
蘇晚晴從最初的震驚中迅速冷靜下來。她放下茶杯,指尖因爲用力而微微泛白,但臉上卻看不出太多情緒。她沒有立刻回答傅沉洲,而是先看向了秦月如。
老夫人臉上沒有一絲開玩笑的意思,只有固執和期盼:“我怎麼是胡鬧?我眼光準得很!晚晴這孩子善良、穩重、有學識,比你身邊那些鶯鶯燕燕強多了!你們處處不就熟悉了?”
她越說越激動,甚至捂住了胸口,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你是不是非要氣死我才甘心?上次要不是晚晴,你早就看不見我了!我現在就這點心願,想看着你成家立業,找個好姑娘……”
眼看老夫人又要用身體說事,傅沉洲的臉色更加難看,卻又無法對最敬重的奶奶發作,只能強壓着怒火:“奶奶!這不是一回事!您的身體最重要,但婚事不能這樣草率!”
場面一度十分尷尬。祖孫倆僵持不下。
蘇晚晴的心,卻在最初的驚濤駭浪後,開始飛速盤算。荒謬,這提議的確荒謬至極。但……這何嚐不是一個徹底擺脫蘇家、擺脫李家婚約的絕佳機會?雖然傅沉洲態度惡劣,但傅家家風清正,老夫人明理,更重要的是,這是一場交易,各取所需,或許比陷入李家那個真正的泥潭要好得多。
她需要力量,需要跳出蘇家這個火坑。而傅家,能給她這份力量。
想到這裏,她深吸一口氣,在傅沉洲幾乎要殺人的目光和老夫人殷切的注視下,緩緩抬起頭。她沒有看傅沉洲,而是望向秦月如,聲音不大,卻清晰地響在落針可聞的客廳裏:
“秦奶奶,”她避開了“傅老夫人”這個略顯生疏的稱呼,帶着一絲晚輩的親近,“這件事……太突然了。能否……讓我和傅先生,單獨談談?”
“沒什麼好談的,這件事不可能。”傅沉洲一口回絕,又看向老夫人:“奶奶,你想要我早點成家也不是這麼個逼法,隨隨便便找個人就把我打發了,也不看看別人是不是在惦記着你的錢。”
傅沉洲的話愈發直白,直白到讓蘇晚晴都覺得自己仿佛是貪圖他們家的錢財才出現在這裏。雖然但是她心中確實藏有一絲自己的小心思,但誰能忍受如此不留情面的當面羞辱……
老夫人也察覺到氣氛的微妙變化,揮了揮手,帶着幾分嫌棄地對傅沉洲說:“你走走走,看着就礙眼,我和晚晴今晚一起用餐,你走,快走。”
傅沉洲如釋重負,迅速退下,站在大門口,轉身冷冽地注視着蘇晚晴與老夫人談笑風生的場景,心中不禁暗忖:這女人果然不簡單,竟能一下子就俘獲了奶奶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