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事情比阮玥想的還要嚴重。
有人扒出祁知旭是視頻中公司的某部門主管。
輿論開始轉向,從單純指責“熊孩子”,變成揣測這位“精英父親”是否家庭失和、無力管教,進而質疑其專業能力和情緒穩定性。
祁知旭被叫進了辦公室,領導將一份輿情簡報推到他面前:
“小祁啊,你是我們重點培養的骨幹,能力、業績都沒得說。”
“但這次影響確實不太好,還牽扯到了公司形象。”
他頓了頓,端起茶杯,意有所指:
“我們這種位置,個人形象和家庭穩定也是專業度的一部分。”
“下個季度的晉升評估馬上開始了,競爭對手很強。”
“連自己孩子都……”
後面省略的話,像一根無形的刺,扎入祁知旭最無力也最羞恥的地方。
那天祁知旭回來得很晚。
阮玥因爲網上的評論一直沒睡着。
她起身倒水時,看見祁知旭拿着手機去了陽台,聲音壓得很低:
“要是當初聽你的,早點送走,或許就沒這些麻煩了。”
阮玥的血液幾乎凝固。
祁知旭又說了句什麼,便掛斷了電話。
他站在黑暗裏,只有一點煙頭明明滅滅,很久才掐滅,輕輕走回臥室。
祁知旭掀開被子躺下,他側過身,像過去的許多個夜晚一樣,伸手輕輕拍着阮玥的背。
但阮玥聽到了那一聲幾乎輕不可聞的、任命般的嘆息。
阮玥的眼淚無聲地涌出。
她突然有一股沖動,想問問他,現在對她到底是愛,還是只剩下所謂的責任。
可阮玥沒有。
她害怕那個答案被他親口說出,將那一點自欺欺人的餘地也毀掉。
她抬起手,最後摸了摸他困倦的側臉,然後慢慢收回。
無論如何,再過兩天,她就要帶着歲歲離開了。
到時候祁知旭會卸下這沉重的包袱,擁有他想要的未來。
而她會帶着歲歲,去走那條注定艱難的道路。
視頻事件持續發酵,祁知旭再次被喊去辦公室,領導的語氣不再委婉:
“公司不會一而再地爲員工個人‘不穩定因素’帶來的負面影響買單。”
“這次晉升,很多人看着,你好自爲之。”
“不穩定因素”,指的自然是歲歲,以及無法“管好”歲歲的阮玥。
下午,祁知旭提前回了家。
阮玥正在給歲歲喂輔食的阮玥,歲歲依舊緩慢而機械的吞咽着。
看着她鬢角新生的一縷白發,祁知旭猶豫了很久才開口:
“阮玥我們能不能商量件事?”
阮玥停下動作,眼神平靜無波,仿佛早已預料。
祁知旭避開了她的視線:
“領導那邊的意思很明確,這次晉升很重要,但現在輿論不好聽。”
他的每一個字都吐得艱難:
“我在想我們能不能暫時‘分開’一下?”
“只是法律手續上,對外有個交代。”
“等風頭過去,我升職穩定了,我們再……”
阮玥定定道:
“假離婚是嗎?”
祁知旭的臉上掠過一絲狼狽:
“只是暫時的!”
“歲歲治療需要更多錢,等我升上去,收入也會……”
阮玥打斷了他,聲音很輕,卻十分篤定:
“好。”
祁知旭愣住了,準備好的、更多說服的話卡在喉嚨裏,心裏某處莫名空了一下。
阮玥拿起紙巾擦掉歲歲嘴角的糊糊。
該辦的證件和申請都辦好了,也該走了。
離婚手續辦得異常順利。
工作人員例行公事地詢問,祁知旭嘴唇動了動,阮玥回答:
“感情破裂,協商一致。”
走出民政局,陽光有些刺眼。
祁知旭看着手裏的離婚證,有些恍惚。
他轉向阮玥,想說點什麼,比如“照顧好自己和孩子”、“等我這邊處理好”或“保持聯系”……
但阮玥已經抱着歲歲,坐進了路邊早已等候的出租車。
祁知旭站在原地,看着出租車匯入車流,消失不見。
他以爲這只是短期的分開。
他甚至開始思考,晚點要不要給阮玥打個電話,問問她和歲歲到家沒有。
但祁知旭不知道的是,出租車沒有開回那個他們共同生活了幾年的屋子。
阮玥直接去了機場,行李早已在兩天前由國際搬家公司打包運走。
她只帶了一個小箱子,裏面是歲歲最必需的物品、證件、藥,以幾張證件。
登機時歲歲對陌生的環境有些不安,阮玥緊緊抱着他,哼着搖籃曲。
她看着窗外飛速後退的地面,這座城市在一點點變小。
她心裏默默對祁知旭說了聲再見。
而那個空曠的家中,花瓶裏的兩支紅玫瑰早已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