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領導，我馬上改，改好就給您送過來。”楊哲點頭哈腰地接過報告，退出了孫箐的辦公室。
關上門，他才暗暗鬆了口氣，感覺後背又是一層細汗。這位女上司，心思敏銳，氣場強大，在她面前，真是半點馬虎眼都打不得。
牆上的時鍾指針剛劃過下班時間，楊哲口袋裏的手機就嗡嗡震動起來。他掏出來瞥了一眼屏幕，心髒不由得一縮——來電顯示正是“杜嫣然”。
這個被孫箐稱爲“機會”的電話，此刻卻讓他感到無比糾結。他手指懸在接聽鍵上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選擇了靜音，任由它在桌上無聲地嘶鳴。
看着屏幕暗下去，他如釋重負地輕輕籲了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沒完全舒完，手機屏幕再次亮起，一條短信跳了出來，言簡意賅：
“你要不接電話，我馬上進來找你。”
楊哲的頭皮一陣發麻。他幾乎能想象出杜嫣然踩着高跟鞋直接闖進黨政辦的樣子，那場面絕對比面對林悅更讓他難以招架。他苦惱地揉了揉眉心，認命地拿起手機，快步走到無人的走廊盡頭，回撥了過去。
電話幾乎是被瞬間接起的。楊哲下意識地抬頭望向政府大院門口，那輛寶馬已經悄無聲息地停在了馬路對面。
“下來吧。”杜嫣然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來。
楊哲壓低聲音：“杜總，我們之間……好像真的沒什麼可說的了吧？”
杜嫣然根本不接他的話茬，聲音驟然轉冷，重復道：“下來。”
就在這時，楊哲聽到身後辦公室傳來動靜，李航程、馬琳和袁雄三人已經收拾好東西，有說有笑地從他身後經過，準備下班了。
他們好奇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暫停留，讓楊哲感到一陣不自在。他皺緊眉頭，知道再僵持下去只會更引人注目，只得咬牙道：“……好。”
他刻意磨蹭了一會兒，等到樓道裏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整層樓都安靜下來，也等到他的手機再次不耐煩地震動起來，顯示着杜嫣然的第二次呼叫時，他才終於走下樓。
他盡量避開他認爲可能存在的視線，有種做賊般的心虛感。快步穿過院子，走到寶馬副駕駛旁，拉開車門迅速鑽了進去。
杜嫣然側過頭，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紅唇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這麼緊張？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
她居然又換了件件絲質襯衫，領口微敞，身上散發着比白天更濃鬱的香水味。
楊哲系好安全帶，避開她的目光，生硬地說：“沒什麼。走吧。”
他自以爲行動隱秘，卻並未注意到，在四樓那間掛着鎮長門牌的辦公室窗前，孫箐正端着一杯水，靜靜地看着樓下那輛寶馬以及楊哲匆忙上車的身影。
她的嘴角幾不可察地向上揚了揚，低聲自語：“動作倒是挺快……”
寶馬輕盈地駛離，匯入通往縣城的車流。行至半路，一直沉默開車的杜嫣然臉色突然變得有些難看，她緊緊抿着嘴唇，握着方向盤的指節微微發白。
突然，她猛地一打方向，將車靠邊停下，甚至來不及熄火，就快速推開車門，沖到路邊的綠化帶旁，扶着樹幹劇烈地幹嘔起來。
楊哲先是愣了一下，隨即覺得有些好笑，這女人，開車還能把自己開吐了？但看她彎着腰痛苦的樣子，那點好笑又變成了些許遲疑。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車裏的紙巾盒抽了幾張紙，又拿起一瓶未開封的礦泉水，打開車門走了過去。
他站在杜嫣然身後一步遠的地方，保持着一定的距離：“你……沒事吧？怎麼了？”
杜嫣然又幹嘔了幾聲，什麼也沒吐出來，只是臉色蒼白地直起身，額頭上沁出細密的冷汗。
她接過楊哲遞過來的水和紙巾，擦了擦嘴角，低聲道：“……謝謝。”
傍晚的光線下，她蒼白的臉色襯得那雙紅唇格外鮮豔刺眼。楊哲皺了下眉頭，提議道：“你這個狀態開車太危險了。要不……我來開吧。”
杜嫣然似乎很難受，沒有反對，只是虛弱地點了點頭，有些飄忽：“……去我家。”
楊哲的眉頭皺得更緊了。去她家？這似乎超出了“談事情”的範疇。但他看着杜嫣然這副樣子，也不好說什麼，只能接過鑰匙，坐上駕駛位。
杜嫣然靠在副駕駛上，閉着眼睛，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似乎極力忍受着不適。楊哲瞥了她一眼，終究還是多了句嘴：“看你挺難受的，要不要順路去醫院檢查一下？”
杜嫣然緩緩搖頭，眼睛依舊閉着：“不用……老毛病了。休息一下就好。”
楊哲不再多說，依着記憶，將車開進了“江城花園”。停好車，他熄了火，車廂內陷入短暫的寂靜。
他轉過頭，看着依舊閉目養神的杜嫣然：“杜總，我看你今天確實不舒服，要不改天再說吧。而且我真的再次強調，我沒有你想要的東西，明哥什麼都沒給過我。我覺得我們再這樣談下去，也沒什麼實際意義。”
杜嫣然終於睜開眼，側頭看向他，臉色已然恢復了正常：“飯已經準備好了，上去吃點東西再說。至於東西嘛……”
她一字一句地說：“我相信，總有一天它會出現的。”
楊哲的心沉了下去。這種看不透、摸不清的感覺讓他非常不適，本能地想要遠離這個女人。她就像一朵帶着劇毒的罌粟花，靠近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中毒。
杜嫣然已經打開車門下了車，見楊哲還坐在車裏不動，她透過降下的車窗看着他，挑釁的笑意：“怎麼了？大名鼎鼎的楊大才子，還怕我一個小女子吃了你不成？”
楊哲看着她那雙執着的眼睛，知道今天這“鴻門宴”是躲不過去了。他在心裏嘆了口氣，終於也推開車門，鎖好車，走到她身邊，硬邦邦地吐出兩個字：
“走吧。”
跟着杜嫣然走進那間裝修精致卻略顯冷清的屋子，杜嫣然指了指地上那雙明顯是上次爲他準備的男士拖鞋：“換上吧，我不想讓阿姨天天拖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