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冬遺跡的入口並非聳立於地面的宏偉宮殿,而是一道仿佛將大地撕裂的深淵巨口。
當隊伍終於抵達坐標點時,映入眼簾的是兩扇高達百米的青銅巨門,它們半掩埋在萬年的冰川之中,門扉上雕刻着繁復到令人眩暈的古精靈符文。這些符文在極夜的微光下流淌着暗淡的藍光,仿佛某種沉睡生物的血管。
空氣在這裏冷到了極致,連呼出的熱氣都會在瞬間變成冰渣墜落。
“到了……終於到了!”
馬修斯特使從雪橇上滾落下來,跌跌撞撞地撲向那扇大門。他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裏燃燒着近乎癲狂的貪婪,完全顧不上被凍得發紫的嘴唇,雙手顫抖着撫摸着那冰冷刺骨的青銅浮雕,仿佛在撫摸情人的肌膚。
希爾維亞站在隊伍的後方,雙手插在風衣口袋裏,眉頭微微皺起。
讓她不悅的不是這嚴酷的低溫,而是這扇門散發出的氣息。那是一種混合了古老魔力、陳舊的灰塵以及某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腥甜味。就像是……一塊放久了變質的奶酪。
“埃爾裏克,”她低聲喚道,“這門上的字寫了什麼?”
埃爾裏克站在她身旁,推了推眼鏡,目光在那些晦澀的符文中快速掃過。他的表情逐漸變得嚴肅,原本掛在嘴角的輕鬆笑意消失了。
“這並不是普通的防御術式。”埃爾裏克的聲音壓得很低,只有希爾維亞能聽見,“上面寫着:‘當銀月的血脈在此流盡,永恒的飢餓方得平息。’這是一道血祭封印,而且是針對……王族血統的。”
希爾維亞挑了挑眉:“所以,那個蠢貨特使之所以非要征召我,就是爲了把我當成開門的鑰匙?”
“確切地說,是一次性的鑰匙。”埃爾裏克合上書,眼神冷了下來,“看來,我們的雇主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付那筆尾款。”
就在兩人交談的瞬間,前方的馬修斯突然轉過身。
他臉上的表情已經不再掩飾,那是撕下僞裝後的猙獰。他高舉起手中那枚一直在閃爍的通訊水晶,聲音尖利得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公雞:“維克托!就是現在!根據‘黑曜石計劃’,立刻執行處決!把這個精靈女人的血塗滿祭壇!”
氣氛瞬間凝固。
周圍的士兵們愣住了,他們雖然敬畏特使,但這一路走來,希爾維亞展現出的恐怖實力已經深深烙印在他們腦海裏。對這位“銀色死神”拔劍?這和自殺有什麼區別?
“都沒聽到嗎?!”馬修斯歇斯底裏地咆哮,從懷裏掏出一張散發着黑色霧氣的卷軸,“違抗命令者,以叛國罪論處!而且……我已經啓動了你們盔甲裏的自毀禁制!誰敢不動手,我就先讓他變成碎肉!”
聽到“自毀禁制”,士兵們的臉色瞬間慘白。維克托隊長咬着牙,握劍的手劇烈顫抖。他在恐懼和良知之間掙扎,但脖頸後方那隱隱發燙的煉金印記讓他別無選擇。
“抱歉了……大人。”維克托閉上眼,猛地拔出長劍,“兄弟們,上!爲了活命!”
數十名精銳士兵雖然動作僵硬,但還是結成了戰陣,將希爾維亞和埃爾裏克團團圍住。長槍如林,寒光逼人。
處於風暴中心的希爾維亞卻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她只是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那聲音輕得像是一片雪花落地。
“埃爾裏克。”
“在。”
“離遠點,別讓血濺到你的書上。那是孤本,很難買。”
“遵命。”埃爾裏克微笑着後退了一步,甚至還體貼地爲她拉了拉有些鬆垮的風衣下擺,“請務必快一點,距離午飯時間只剩十分鍾了。”
“十分鍾?”希爾維亞瞥了一眼圍上來的士兵,那雙祖母綠的眸子裏終於泛起了一絲波瀾——那是被打擾了用餐計劃的煩躁,“太多了。三分鍾足夠。”
“殺!”
維克托一聲怒吼,率先沖了上來。他的劍技狠辣,直取希爾維亞的咽喉。
然而,在他的劍尖距離目標還有三寸時,視野中的銀發身影突然消失了。
並沒有風聲,也沒有殘影。
緊接着,一聲清脆的“啪”響徹全場。
那不是利刃入肉的聲音,而是像教書先生用戒尺敲打頑童手掌的聲音。
希爾維亞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了維克托的身側,手中的“靜謐之月”甚至沒有出鞘。她僅僅是用帶着劍鞘的劍柄,輕描淡寫地敲在了維克托的手腕關節處。
維克托只覺得半條手臂瞬間麻木,長劍脫手飛出。還沒等他反應過來,劍鞘的末端又在他的膝蓋窩輕輕一點。
噗通。
這位身經百戰的騎士隊長就像個剛學會走路的嬰兒一樣,雙膝一軟,整齊地跪在了雪地上,姿勢標準得像是在進行懺悔。
“太慢。”
希爾維亞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周圍的士兵一擁而上,長槍從四面八方刺來。
希爾維亞依舊沒有拔劍。她在這密集的槍林中穿梭,步伐優雅得像是在跳一支孤獨的宮廷舞步。每一次移動都精準地卡在對方攻擊的死角,每一次揮動劍鞘都伴隨着一聲骨骼錯位的脆響和士兵的悶哼。
這不是戰鬥,這是單方面的霸凌。
她就像是一陣抓不住的風,又像是一座撞不碎的山。不到一分鍾,幾十名精銳士兵全部倒在地上痛苦呻吟。沒人死亡,但每個人都失去了戰鬥力——不是手腕脫臼,就是膝蓋骨裂。
希爾維亞站在橫七豎八的人堆中間,連呼吸都沒有亂一拍。她拍了拍劍鞘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抬起頭,看向早已嚇癱在青銅門前的馬修斯。
“這就是你的底牌?”她緩緩走向特使,腳步聲在寂靜的冰谷中回蕩,“連飯前熱身都算不上。”
馬修斯驚恐地向後挪動,手裏的黑色卷軸哆哆嗦嗦地想要撕開:“你……你別過來!這是五階的大範圍毀滅魔法!如果你敢……”
“哦。”
希爾維亞應了一聲,身影一閃。
下一秒,馬修斯只覺得手上一輕。那張卷軸已經到了希爾維亞的手裏。
她看都沒看一眼,隨手將那張價值連城的魔法卷軸像廢紙一樣揉成一團,然後塞進了馬修斯張大的嘴裏。
“嗚!嗚嗚!”馬修斯被噎得直翻白眼。
希爾維亞單手揪住他的衣領,像提一只小雞一樣將他提了起來,按在了那扇青銅巨門上。
“你不是要開門嗎?”希爾維亞的聲音冷若冰霜,“你不是要血祭嗎?既然你這麼熱情,不如用你的血試試?”
“嗚嗚嗚!(不要!)”馬修斯拼命搖頭,眼淚鼻涕流了一臉。
希爾維亞眼中閃過一絲厭惡。她鬆開手,任由這個廢物滑落在地。
“埃爾裏克。”她轉過頭,“這門真的需要血?”
“古代精靈語雖然喜歡用隱喻,但‘血脈’通常指的不僅僅是DNA,還有魔力波長。”埃爾裏克走上前,看着那扇門,“不過,與其用野蠻的獻祭,不如試試更‘文明’的方式。畢竟,這是您家門口。”
希爾維亞撇了撇嘴。她走到大門正中央的一塊凹槽前。那裏刻着一朵盛開的月光花圖案。
她伸出右手,摘下手套,露出了纖細白皙的手掌。
並沒有割破手指,也沒有吟唱咒語。她只是將手掌輕輕貼在了那朵月光花上,然後向內注入了一絲屬於高等精靈王族的、純淨無比的魔力。
“嗡——”
沉寂了萬年的青銅巨門突然發出了一聲低沉的轟鳴。
門扉上的符文瞬間被點亮,原本暗淡的藍光變成了耀眼的銀色,順着紋路瘋狂蔓延,最終匯聚在希爾維亞的手掌之下。
那並不是吞噬鮮血的貪婪紅光,而是如同月光般柔和、神聖的光輝。
“咔噠、咔噠、咔噠。”
巨大的齒輪轉動聲從門後的深處傳來,連帶着腳下的大地都在微微顫抖。
在一片令人窒息的震撼中,那兩扇仿佛永遠不會開啓的青銅巨門,緩緩向內打開了。
一股陳舊卻並不腐朽的氣流撲面而來。並沒有想象中的屍臭或黴味,反而帶着一種淡淡的……香料味?
希爾維亞的鼻子動了動。
“肉桂?”她有些不確定地說道,“還有……幹姜?”
“看來傳說是真的。”埃爾裏克站在她身後,看着門後那深邃幽暗的長廊,嘴角的笑意更濃了,“這裏不僅是古代遺跡,更是那位被稱爲‘食神’的精靈先賢留下的寶庫。”
希爾維亞的眼睛瞬間亮了,比剛才門上的符文還要亮。
她根本沒有理會身後那些倒地不起的士兵和嚇昏過去的馬修斯,甚至忘了剛才的不快。
“走。”
她簡短地說道,邁步走進了那片黑暗之中,步伐輕快得像是要去參加郊遊。
“午飯有着落了。”
埃爾裏克無奈地搖了搖頭,跨過馬修斯的身體,跟上了她的腳步。
隨着兩人的身影消失在門後的陰影中,那扇巨大的青銅門並沒有關閉,而是像一張沉默的巨口,靜靜地等待着後續的闖入者。
而在這幽深的遺跡深處,一雙金色的眼睛正在黑暗中緩緩睜開。
“終於……回來了嗎……”
低沉的呢喃聲在空曠的大廳裏回蕩,伴隨着一陣磨牙的聲音。
“……帶着那令人懷念的、好吃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