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壁爐的火是假的。

我蹲下身,伸手去探——沒有溫度,只有一層橘黃色的光影在跳動,像劣質的全息投影。難怪維多利亞說討厭溫暖的東西,這鬼地方連虛假的溫暖都懶得模擬完整。

“不用試了。”維多利亞的聲音從高處傳來。她已飄然移步至螺旋樓梯的轉折處,黑色蕾絲裙擺如霧般拖過台階,“這座城堡裏的一切都是冷的。食物是冷的,酒是冷的,連光都是冷的。”她垂眸看我,碧綠的眼睛在昏暗裏像某種貓科動物,“包括我。”

我站起身,環顧四周。

這是個挑高極高的圓形大廳,四壁是直通穹頂的深色木制書架,密密麻麻塞滿了皮革封面的古籍。空氣裏有股混合氣味:舊紙頁、羊皮、灰塵,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鏽味?大廳中央擺着幾張厚重的橡木桌和幾把高背椅,桌上散落着攤開的書和寫滿花體字的紙張。唯一的光源來自牆壁上幾盞老式煤氣燈,火苗也是冷的幽藍色。

“你的房間在二樓東側。”維多利亞抬手指了指,“每天早晨七點、中午十二點、晚上七點,餐桌上會出現食物。除此之外,不要打擾我。”她轉身,裙裾無聲地滑上樓梯,“你有七天。讓我‘自願’。但記住——”她在樓梯頂端停住,側過半張臉,陰影勾勒出她鋒利的下頜線,“我厭惡觸碰,厭惡體溫,厭惡一切黏膩的情感表達。所以你的那些‘溫情手段’,最好省省。”

她消失了。

倒計時在我腦中無情跳動:6天23小時58分。

我深吸一口氣。冷空氣刺得肺葉生疼。先探索環境。

城堡很大,但許多區域被無形的屏障封鎖。我能活動的範圍包括:中央環形藏書大廳、二樓我的臥室(一間只有床、衣櫃和書桌的冰冷石室)、與臥室相連的小起居室,以及一條可以走到城堡背面玻璃花房的走廊——花房裏的玫瑰開得妖豔,但全是假花,花瓣硬得像蠟。

回到大廳,我走向那些書架。書脊上的文字五花八門:拉丁文、古希臘文、哥特體德文、花體法文……偶爾有幾本英文。隨手抽出一本,皮革封面冰冷溼滑,像某種爬行動物的皮。翻開,內頁是手抄的煉金術符號和晦澀的圖解。

“《血液與永恒:吸血鬼生理學考》。”一個冰冷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我手一抖,書差點掉地上。維多利亞不知何時站在了我身後,距離近得能聞到她身上那股冷香——像是雪鬆和枯萎玫瑰混合的味道。

“嚇到了?”她嘴角微揚,那弧度裏沒有笑意,“這裏的書,一半是系統填充的垃圾,另一半……”她從我手中抽走那本書,指尖不經意擦過我的皮膚——冷得像冰,“是我幾百年來收集的。關於永生,關於死亡,關於……如何保持冰冷。”

她把書放回原處,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情人。

“你收集這些,是因爲你自己就是吸血鬼?”我問。

維多利亞轉過身,面對我。煤氣燈的冷光在她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是,也不是。”她說,“系統給了我吸血鬼的設定:怕陽光,厭溫暖,以鮮血爲食——雖然在這裏我並不需要真的進食。但內核……”她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內核是個人類女人的靈魂,被困在這具冰冷的軀殼裏,已經三百二十七年。”

三百二十七年。比顧晚棠還漫長。

“那你的‘欲望’是什麼?”我直視她冰冷的綠眼睛,“既然你厭惡溫暖和觸碰,又怎麼可能‘自願’與人親密?”

維多利亞笑了。那是種空洞的笑聲,像風吹過破敗的窗櫺。“問得好。”她說,“這也是之前四十七個挑戰者都想不通的問題。他們要麼試圖用熱情融化我,要麼用暴力強迫我,最後都成了地窖裏的幹屍。”她湊近一點,呼出的氣息都是涼的,“或許,我的欲望就是看着你們這些自以爲是的男人,在絕望中一點點腐爛。”

她的惡意毫不掩飾。

但我注意到一個細節:當她提到“地窖裏的幹屍”時,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極其細微的動作,像是……厭惡?還是恐懼?

“你不會的。”我說。

“哦?”她挑眉。

“如果你真的享受看人腐爛,就不會獨自待在藏書室裏幾百年。”我指了指周圍,“這些書,這些筆記——你在尋找什麼,對嗎?不是如何保持冰冷,而是……如何重新感受到溫暖?”

維多利亞的表情凝固了。有那麼一瞬間,她眼裏的冰層出現了裂痕,露出底下深不見底的痛苦。但轉瞬即逝。

“自作聰明。”她冷冷道,拂袖而去。這次走得很快,黑色裙擺像受驚的蝙蝠翅膀。

第一天在寂靜中度過。

我按點去餐桌。食物確實出現了:冰冷的三明治,冰鎮果汁,甚至還有一塊看起來像牛排但切開後流不出熱血的肉。味同嚼蠟。

維多利亞再未現身。只有偶爾,我會感覺有一道冰冷的視線從書架高處投下。抬頭看去,只有幽暗和書籍的暗影。

夜裏,我躺在冰冷的石床上,難以入睡。手背上兩個印記微微發燙——蘇晴的淚,顧晚棠的唇印。她們的溫度似乎殘留了一絲,在這徹骨的寒冷中格外清晰。

第二天,我決定主動出擊。

我在書架間穿行,尋找線索。終於,在一個隱蔽的角落,發現了一個分類標籤:“私人手稿·禁閱”。那裏的書架被施加了某種屏障,手伸不進去。但透過縫隙,能看見幾本深紫色封面的冊子,書脊上沒有字。

“那是我的日記。”

維多利亞的聲音再次幽靈般響起。她坐在不遠處的高背椅上,手裏拿着一本厚重的《死靈法典》,卻沒有看。

“想讀?”她問,語氣聽不出情緒。

“想。”我誠實地說,“我想了解你。”

“了解我?”她合上書,起身走來,“了解一個活了三百年,早已忘記陽光溫度、鮮花香氣、擁抱觸感的女人?了解一具徒有人形、內裏早已腐朽的空殼?”她停在屏障前,伸手輕撫那些看不見的邊界,“這些日記,記錄了我如何一點點失去人性。從最初的哭泣、掙扎,到後來的麻木,再到現在的……習以爲常。看了只會做噩夢。”

“但你留着它們。”我說。

“因爲那是我存在過的證據。”維多利亞的聲音低了下去,“哪怕那存在本身就是一場漫長的凌遲。”

她轉身看我,綠眼睛裏第一次有了類似“疲憊”的東西。

“林辰,你知道嗎?最可怕的不是痛苦,而是連痛苦都感覺不到。”她舉起蒼白的手,對着冷光,“三百年前,我被初擁變成吸血鬼時,那個男人說:你將得到永恒,代價是永遠寒冷。我那時不懂,以爲寒冷只是身體的溫度。後來才知道,寒冷會滲透進靈魂。你會慢慢忘記愛人的體溫,忘記母親懷抱的味道,忘記所有讓你感覺‘活着’的東西。最後,你變成一座會行走的冰雕,看着四季更迭,內心卻永遠停留在那個結冰的夜晚。”

她說的很平靜,我卻聽得脊背發涼。

“那個男人……是你愛的人?”我問。

“愛過。”維多利亞笑了,笑容慘淡,“他是我的導師,我的愛人,我的……詛咒。他把我變成同類,許諾永恒相伴。然後,在某個月圓之夜消失了。”她的指尖劃過書架邊緣,“就像沈墨對顧晚棠那樣。不同的是,顧晚棠死了,解脫了。而我,死不了,只能永遠困在這具不朽的軀殼裏,品嚐永恒的孤獨。”

她看向我:“所以,別對我用那些溫情的手段。我的心跳早就停了,血液早就冷了。‘自願’?一具屍體要怎麼‘自願’?”

她飄然離去,留下我站在冰冷的書架間。

第三天,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在玻璃花房的最深處,有一株真的植物。

那是一小叢白色的茉莉,種在一個粗糙的陶盆裏,藏在假玫瑰叢的陰影下。葉子有些蔫,但還活着。我蹲下身,摸了摸土壤——是溼的。有人定期澆水。

花盆底下壓着一張泛黃的紙片,上面用娟秀的花體字寫着:

“最後一點活着的證明。”

字跡和那些筆記上的一樣,是維多利亞的。

我忽然明白了。她不是真的厭惡一切溫暖的東西。她是在保護自己最後那點對“生命”的感知。就像凍傷的人害怕突然靠近的熱源,那會帶來更劇烈的疼痛。

那天晚餐時,維多利亞出現了。她坐在長桌另一端,沉默地用餐刀切割着冰冷的肉。

“我看見了。”我說。

她動作一頓。

“那盆茉莉。你還在照顧它。”

維多利亞放下餐刀,銀器撞擊瓷盤,發出清脆的響聲。“多管閒事。”她的聲音很冷,但握着餐刀的手指節發白。

“它需要陽光。”我說,“你把它藏在陰影裏,它會死的。”

“那就死吧。”維多利亞抬起眼,綠眼睛裏翻涌着暴風雪,“反正一切活着的東西最後都會死。或者變成我這樣,不生不死。”

“但你不想它死。”我直視她,“否則你不會澆水,不會留那張紙條。”

長久的沉默。煤氣燈的火苗不安地跳動。

“林辰,”維多利亞緩緩開口,“你知不知道,靠近我的人,最後都會變得不幸?那個把我變成這樣的男人,後來我聽說,他被獵魔人燒死了。幾個世紀裏,偶爾有人闖入這座城堡,要麼被我嚇瘋,要麼被系統抹殺。而你……”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着我,“你是最奇怪的一個。你不怕我,不討好我,也不試圖征服我。你只是……看着。像個局外人,又像個醫生在觀察病灶。”

“因爲我覺得,你不是病灶。”我說,“你是病人。一個被凍傷的病人。”

維多利亞怔住了。她站在那裏,黑色長裙像裹屍布,蒼白的臉在冷光裏宛如鬼魅。過了很久,她輕聲說:

“就算我是病人,也沒有藥了。三百年的凍傷,早就深入骨髓。”

她轉身離開。這一次,她的背影看起來不那麼筆直了,像有什麼重壓彎了她的脊梁。

第四天夜裏,我做了個實驗。

我把臥室裏那床薄毯披在身上,坐在藏書大廳的壁爐前——雖然火是假的,但至少那光影能帶來一點心理安慰。然後我開始哼歌。一首很老的英文民謠,我母親在我小時候常唱的。

維多利亞沒有出現。但我知道她在聽。因爲那些書架高處的陰影,比平時更安靜。

哼到一半,我停了下來。

“你唱走調了。”一個冰冷的聲音從二樓欄杆處傳來。

我抬頭。維多利亞站在陰影裏,只能看見她裙擺的輪廓。

“我知道。”我說,“我母親總說我五音不全。”

“你母親……”她遲疑了一下,“還活着嗎?”

“應該吧。”我說,“如果那個世界的時間流速和這裏不同的話。”

維多利亞沉默了。過了好一會兒,她說:“我母親死的時候,我在她床邊。那時我還是人類,手是暖的,眼淚是熱的。我握着她的手,感覺溫度一點點流失,最後變得像我現在一樣冷。”她頓了頓,“那是我最後一次感覺到‘溫暖’的流逝。後來我自己也冷了,就再也感覺不到了。”

她的話很輕,卻重重砸在我心上。

“維多利亞,”我說,“如果我通關了,你會怎麼樣?”

“系統會給我‘獎勵’。”她機械地回答,“也許是讓城堡某個區域恢復一點虛假的生機,也許是暫時屏蔽我對寒冷的感知幾小時。然後,繼續等下一個挑戰者。”

“你想要那樣的獎勵嗎?”

長久的沉默。然後,我聽見一聲極輕的、幾乎聽不見的嘆息。

“不想要。”她說,“但我不敢想要別的。因爲希望,是比絕望更殘忍的東西。”

她消失了。

我坐在虛假的爐火前,看着自己的雙手。蘇晴的淚痕在冷光下微微閃爍。

我想起顧晚棠最後說的話:“別忘了我。也別忘了……你自己。”

在這個冰封的城堡裏,在這個連希望都不敢擁有的女人面前,我要怎麼才能既不忘自己,又不被同化成冰?

倒計時還剩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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