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藍色光膜後,水壓驟增。
陸離感覺到耳膜一陣刺痛,連忙運轉《石壁訣》調整內壓。身後的李雲煙動作有些僵硬——她沒有修爲護體,在這種深度已經接近極限。
夜光苔竹筒發出的綠光在深水中顯得格外微弱,只能照亮周圍五尺範圍。但比完全黑暗好得多。
陸離按照張昭地圖的指示,朝着西南方向遊去。
水道比之前更寬,但水流更緩,水溫也更低。岩壁上結着一層薄薄的冰晶,在綠光映照下折射出詭異的光暈。
遊了約莫二十丈,前方出現岔路。
左邊水道向上傾斜,能看到隱約的微光;右邊水道繼續向下,漆黑一片。
地圖上標注:走右邊。
陸離沒有絲毫猶豫,轉向右邊。
越往下遊,水溫越低。陸離還好,《石壁訣》運轉下,金色石膜在體內散發暖意。但李雲煙已經開始發抖,嘴唇發紫。
陸離回頭看了一眼,放慢速度,等李雲煙遊到身邊,抓住她的手腕,將一絲金色能量渡了過去。
那是《石壁訣》煉化的地脈之氣,雖然不多,但足夠取暖。
李雲煙感激地看了他一眼,臉色好轉了些。
又遊了十丈,水道突然收窄,變成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裂縫。
裂縫兩側的岩壁光滑如鏡,摸上去有種油脂般的觸感。陸離用洞察印觀察,發現岩壁表面覆蓋着一層透明的膠質——是某種水下生物分泌的黏液。
他停下,示意李雲煙小心。
兩人放緩速度,側身擠進裂縫。
裂縫很長,至少有十五丈。通過時,陸離感覺到黏液中有微弱的神識波動——這膠質是活的,或者說,是某個生物感知外界的手段。
果然,當他們遊到裂縫中段時,岩壁突然蠕動起來!
不是整個岩壁在動,而是那些膠質在收縮、變形,從四面八方擠壓過來,想把他們困在裏面!
陸離早有準備。
他手腕一翻,毒牙骨刺劃過一道弧線,刺入左側的膠質層。
“嗤——”
膠質像被燙傷一樣劇烈收縮,發出無聲的嘶鳴。被刺中的地方冒出幾個氣泡,升起一縷黑煙。
有用!
陸離連續刺出,李雲煙也反應過來,跟着攻擊。
兩人的骨刺在膠質層上劃開一道道口子,黏液四濺,周圍的水變得渾濁。
膠質的攻勢被遏制,但還在繼續擠壓。
陸離知道不能久留,抓住李雲煙的手,全力向前遊去。
兩人像兩條魚一樣在狹窄的裂縫中穿梭,身後是緊追不舍的膠質層。
五丈、三丈、一丈……
前方出現亮光!
是出口!
陸離精神一振,加速沖出。
“譁啦——”
兩人沖出裂縫,落入一個更大的水域。
這裏是一個地下湖泊,比之前那個更大,直徑至少有三十丈。湖面離洞頂很高,有七八丈,頂上懸掛着無數鍾乳石,一些發光的苔蘚附着在上面,灑下點點微光。
湖水是深藍色的,能見度很高,能看到湖底鋪滿了白色的細沙和一些發光的礦石。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湖中央的東西——
一座石台。
石台高出湖面三尺,呈圓形,直徑約兩丈。台面刻着一個復雜的陣法,陣法的核心,插着一柄劍。
劍身半入石台,露在外面的部分鏽跡斑斑,但劍柄卻異常幹淨,像是經常有人擦拭。
陸離和李雲煙遊到石台邊,爬了上去。
石台表面幹燥,沒有水跡,顯然是陣法的效果。
陸離走到劍前,仔細打量。
這是一柄青銅劍,樣式古樸,劍身寬三指,長三尺,劍柄上刻着兩個古字:“鎮淵”。
鎮淵劍。
張昭留下的?
陸離伸手想拔,但手剛碰到劍柄,一股龐大的信息就涌入腦海——
“後來者,能到此地,說明你已通過‘膠質層’考驗。”
“此劍名‘鎮淵’,乃符文宗外門護法之劍,三千年前隨我一同墜入此地。”
“劍內封有一道‘鎮’字符文,可鎮壓地脈暴動,亦能斬滅陰魂邪祟。”
“欲取劍,需以《石壁訣》引動地脈之力,與劍共鳴。”
信息斷斷續續,最後是一段口訣。
陸離記下口訣,對李雲煙說:“我要取劍,你退後些。”
李雲煙點頭,退到石台邊緣。
陸離盤膝坐在劍前,雙手按在劍柄兩側的石台上。
運轉《石壁訣》。
金色的石膜在體內亮起,地脈之力順着石台涌入體內,又通過他的雙手注入劍中。
一開始很慢。
劍沒有任何反應。
但陸離不急,繼續運轉。
一炷香後,劍身開始微微顫動。
又過了一炷香,劍身上的鏽跡開始剝落,露出下面青金色的劍體。
劍柄上的“鎮淵”二字,亮起淡金色的光芒。
第三炷香時,陸離感覺到劍與自己產生了共鳴——不是與他的身體,而是與他體內的金色石膜。
石膜是《石壁訣》所成,本質是地脈之力與自身骨骼的融合。
而鎮淵劍,也蘊含着地脈之力。
兩者同源。
共鳴越來越強。
陸離深吸一口氣,雙手握住劍柄,用力一拔——
“鏘!”
劍鳴清越,響徹整個地下湖。
鎮淵劍應手而出!
劍身完全出鞘的瞬間,湖面掀起波浪,洞頂的鍾乳石簌簌震動,無數發光的苔蘚像雪花一樣飄落。
陸離握劍而立,感覺到劍身傳來磅礴的地脈之力,與自己的石膜相互呼應。
他隨手一揮。
沒有用任何靈力,只是單純的物理揮動。
劍鋒劃過空氣,帶起一道淡金色的殘影,前方的湖水被無形的力量分開,形成一道三丈長的真空通道!
好劍!
陸離心中驚喜。
這柄鎮淵劍雖然品階不高——大約相當於中品法器——但與他無比契合。而且劍內封印的“鎮”字符文,對他後續修煉符文之道大有裨益。
“恭喜。”李雲煙走過來,眼中也帶着喜色,“有了這柄劍,我們出去的把握更大了。”
陸離點頭,將劍插回自制的簡陋劍鞘——其實就是用蛇皮縫制的套子。
“繼續趕路吧。”他說,“張昭的地圖顯示,過了這個湖,再走十裏,就能到出口。”
“十裏水路……”李雲煙皺眉,“以我們現在的體力,可能撐不到。”
“地圖上標注,這段水路中有幾個‘休息點’。”陸離展開獸皮地圖,“這裏、這裏、還有這裏,都有突出的石台,可以上岸休息。”
“那就好。”
兩人再次下水。
這一次,陸離手持鎮淵劍在前開路。
劍身散發的淡金色光芒,比夜光苔亮得多,照亮了周圍十丈範圍。
水下的景象更加清晰——
湖底的白沙上,散落着許多貝殼和骨骼。有些骨骼很大,像是某種大型水生動物的遺骸。有些骨骼很小,像是魚類的。
陸離注意到,這些骨骼的排列方式很奇怪:全都朝着同一個方向,像是被什麼力量牽引着死在那裏。
他放慢速度,用洞察印觀察。
十息。
骨骼深處,殘留着微弱的能量波動——是地脈之力,但被污染了,帶着陰冷、暴戾的氣息。
和礦洞裏那團無序化身的氣息,有幾分相似。
難道……
陸離心中一凜,加快速度向前遊去。
他不希望自己的猜測成真。
但很快,現實就打破了他的幻想。
遊出湖泊,進入另一條水道後,周圍的環境開始變化。
水溫變得更低,水中開始出現細小的黑色顆粒——那是被污染的地脈之氣凝結成的“地煞”。
地煞對人體有害,長時間接觸會侵蝕經脈,甚至污染靈力。
陸離運轉《石壁訣》,在體表形成一層金色護膜,將地煞隔絕在外。
但李雲煙沒有這個能力。
她只能靠陸離渡過去的少量金色能量勉強支撐,臉色越來越差。
“堅持住。”陸離握住她的手,將更多能量渡過去,“前面就是第一個休息點。”
又遊了約莫一裏,前方果然出現一個石台。
石台不大,只有丈許見方,高出水面兩尺。台面幹燥,刻着簡易的聚靈陣——雖然簡陋,但能淨化周圍的地煞,提供幹淨的靈氣。
兩人爬上去,癱坐在石台上,大口喘息。
“還有多遠?”李雲煙虛弱地問。
陸離看了看地圖:“已經走了三裏,還有七裏。”
“七裏……”李雲煙苦笑,“我感覺我撐不到。”
“撐不到也得撐。”陸離從懷裏掏出一顆丹藥——是從陰鱗蛇膽提煉的解毒丹,能暫時壓制地煞侵蝕,“吃了它,能好受些。”
李雲煙接過丹藥服下,臉色稍微好轉。
陸離則盤膝坐下,開始檢查鎮淵劍。
劍身完整,只有幾處細微的劃痕。劍柄上的“鎮淵”二字依然發着淡金色的光,與他的石膜共鳴。
他嚐試將精神力探入劍內。
果然,“看”到了那枚“鎮”字符文。
符文很復雜,比“觀”字符文簡單,但比聚靈印復雜十倍。它由七十二道光線構成,形成一個立體的、不斷旋轉的網狀結構。
這個結構的核心功能是“鎮壓”——鎮壓能量暴動,鎮壓地脈波動,鎮壓一切不穩定因素。
陸離嚐試理解這個符文的構造。
但他很快就發現,以自己的精神力,根本無法完全解析。只能勉強記住表層結構,更深層的規則,需要更高的境界才能理解。
不過,光是記住表層結構,就已經受益匪淺。
他對照腦海中“觀”字符文的基礎傳承,發現“鎮”字符文中,有許多結構與“觀”字符文相通。
這說明,符文宗的符文體系,是一個完整的、互相關聯的系統。
“觀”是洞察,“鎮”是控制,“引”是引導……還有其他符文,各有其功能。
如果能集齊所有基礎符文,或許就能拼湊出符文宗的核心傳承。
但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活着出去。
休息了半個時辰,兩人繼續出發。
接下來的路程更艱難。
水中的地煞濃度越來越高,到後來,幾乎變成黑色的濃霧。能見度不足三尺,夜光苔的綠光被徹底吞噬,只能靠鎮淵劍的金光照亮前路。
李雲煙的狀態越來越差,即使有陸離的金色能量和解毒丹,她也開始出現幻覺——不停地低聲念叨着什麼,眼神渙散。
陸離知道,這是地煞侵蝕神智的表現。
不能再拖了。
他一手持劍,一手扶着李雲煙,全力向前遊去。
又遊了兩裏,第二個休息點到了。
這個石台比第一個大,上面的聚靈陣也更完整。陸離將李雲煙扶上去,讓她躺下,然後全力運轉《石壁訣》,將周圍的地煞驅散,制造出一個幹淨的靈氣區域。
李雲煙的意識漸漸清醒。
“我……我剛才怎麼了?”她茫然地問。
“地煞侵蝕。”陸離說,“你休息一下,我幫你驅除體內的地煞。”
他握住李雲煙的手腕,將金色能量注入她體內,沿着經脈遊走,將滲入的地煞逼出。
這個過程很慢,很耗精力。
但陸離沒有停。
一個時辰後,李雲煙體內的地煞被清除幹淨,臉色恢復正常。
“謝謝……”她低聲說。
“不用。”陸離搖頭,“是我帶你進來的,自然要帶你出去。”
兩人在石台上又休息了一個時辰。
然後,繼續上路。
最後五裏。
這是最艱難的一段。
水道變得更加狹窄,有些地方需要潛水通過。地煞濃度達到了頂峰,連陸離的金色護膜都開始被侵蝕,發出“滋滋”的聲響。
李雲煙已經完全靠陸離拖着走,意識半清醒半模糊。
陸離也到了極限。
《石壁訣》運轉到了極致,石膜在體內瘋狂抽取地脈之力,維持護膜。但他的經脈已經不堪重負,多處出現裂紋。
再這樣下去,他也會崩潰。
但就在這時,前方出現了亮光。
不是夜光苔的綠光,也不是鎮淵劍的金光。
是自然光。
是陽光!
出口!
陸離精神一振,用盡最後力氣,拖着李雲煙向前沖去。
水道突然向上傾斜。
水流變急,推着他們向上。
光線越來越亮。
“譁啦——!”
兩人沖出水面,重重摔在一片碎石灘上。
陽光刺眼。
陸離眯着眼睛,適應了好一會兒,才看清周圍的景象——
這是一條山澗,兩側是陡峭的山崖,中間一條溪流奔涌而下。他們就在溪流下遊的一個水潭邊。
遠處,能看到鬱鬱蔥蔥的森林,更遠處,是連綿的群山。
空氣清新,靈氣充沛。
最重要的是——沒有地煞。
他們出來了。
從悔過崖地下,逃出來了。
陸離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鮮的空氣,感受着陽光照在身上的溫暖。
李雲煙躺在他身邊,也在喘息,但臉上露出了笑容。
那是劫後餘生的笑容。
“我們……活下來了。”她輕聲說。
“嗯。”陸離也笑了,“活下來了。”
但他知道,這只是開始。
青雲門還在,趙鐵山還在,血爪閣還在,那個無序化身還在。
而他的路,還很長。
他握緊了手中的鎮淵劍。
劍身在陽光下,泛着青金色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