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夜晚來得很快。
下午六點，太陽還掛在地平線上方，氣溫已經開始驟降。車隊在一片相對平坦的沙谷中停下，趙明用儀器檢測後確認：“這裏地下三十米有岩層，適合扎營，而且避風。”
扎營過程……很精彩。
按照協會規定，營地布局有標準方案：隊長帳篷在中心，隊員帳篷呈環形分布，物資車和越野車圍在外圈作爲屏障。但實際操作時，各勢力的人各搞各的。
葉家三個帳篷扎得整整齊齊，還布下了簡易的警戒陣法——幾面小旗插在周圍，能感應到生物接近。
夜梟更誇張，金先生從物資車上搬下來幾個金屬箱，打開後是一套折疊式的合金圍欄，三分鍾內搭成了一個微型堡壘，還有太陽能供電的照明系統。
蘇家這邊，趙明在調試他的“全自動營地建設系統”——幾個機械臂從車上伸出來，正在慢吞吞地搭帳篷，但有一個機械臂卡住了，一直在重復“伸縮-收回”的動作。
“趙師傅，你的機器人是不是壞了？”林羽問。
“不是壞了，是算法沖突。”趙明盯着平板，“我在讓它們優化搭帳篷的流程，但兩個機械臂都想幹同樣的活，吵起來了。”
“機器人會吵架？”
“是算法的優先級沖突。”趙明解釋，“簡單說，它們都覺得自己應該先固定帳篷的西北角，所以在那僵持。”
最後是蘇瑤走過去，手動把那個卡住的機械臂掰到正確位置。
王、李、趙三家倒是規規矩矩搭帳篷，但他們的帳篷挨得太近，幾乎貼在一起，明顯是抱團。
三個散修最瀟灑，那個叫老孫頭的老者直接從背包裏掏出個睡袋，往沙地上一鋪：“天爲被地爲床，要什麼帳篷。”
年輕兄妹則搭了個很小的雙人帳篷，妹妹一直在抱怨沙子進頭發了。
林羽作爲隊長，要巡視營地，檢查安全。他走到葉家帳篷區時，葉無痕正在生火做飯——用的是便攜式燃氣爐，上面燉着一鍋不知道什麼肉，香氣四溢。
“葉副隊長，注意用火安全。”林羽提醒。
“放心，我有分寸。”葉無痕頭也不抬，“倒是隊長你，晚上守夜安排了嗎？”
“安排了，三人一組，兩小時輪換。”
“誰和我一組？”
林羽看了眼名單：“你和王家的王猛、還有夜梟的阿虎一組，凌晨兩點到四點。”
葉無痕皺眉：“爲什麼我和他們一組？我要和蘇瑤一組。”
“分組是隨機的，保證每組都有不同勢力的人，互相監督。”林羽解釋，“這是協會的規定。”
“規定是死的。”葉無痕冷哼，“在沙漠裏，信任才是最重要的。我和不熟悉的人一組，萬一他們背後捅刀子呢？”
這話聲音不小，隔壁王家帳篷裏的王猛聽到了，探出頭：“葉少爺，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們王家做事光明磊落！”
“我就隨口一說。”葉無痕聳聳肩，“王兄別往心裏去。”
林羽頭疼。這才第一天，火藥味就這麼濃。
巡視到夜梟的“堡壘”時，金先生正在用衛星電話通話，看到林羽過來，立刻掛斷，微笑：“隊長，有什麼指示？”
“檢查營地安全。”林羽說，“你們這個圍欄……挺結實的。”
“出門在外，安全第一。”金先生推了推眼鏡，“隊長晚上要不要來我們這邊休息？比帳篷舒服。”
“不用了，我住隊長帳篷。”
“那可惜了。”金先生遞過來一瓶水，“沙漠幹燥，多喝水。這是我們夜梟特制的電解質水，能快速補充體力。”
林羽接過，沒喝，放進口袋：“謝謝。”
晚飯是各自解決。蘇家這邊，趙明用他的“多功能野外烹飪儀”做了一鍋合成營養粥，味道……像紙板泡水。
“營養均衡，熱量充足，就是口感差了點。”趙明自己喝得很香。
林羽喝了半碗就喝不下了，偷偷拿出壓縮餅幹啃。
晚上九點，溫度降到接近零度。所有人都進了帳篷，只留下第一組守夜的人——蘇瑤、李家的李倩、還有散修老孫頭。
林羽躺在自己的帳篷裏，雖然疲憊，但睡不着。懷裏，兩塊碎片和《星辰異象錄》在微微發熱，第三塊碎片的感應越來越清晰，但方向不穩定，像是在移動？
“星老，碎片會自己移動嗎？”
“不會。”星老回答，“但如果被什麼東西帶着移動，就會。比如……被人拿走了，或者被某種生物吞了。”
林羽心裏一緊。可別是被沙漠裏的妖獸吞了。
深夜十一點，第一組守夜結束，第二組接班。林羽迷迷糊糊剛要睡着，外面突然傳來爭吵聲！
他立刻爬起來，沖出帳篷。聲音來自王家的帳篷區。
“我的水壺！誰偷了我的水壺！”王猛在咆哮。
幾個帳篷的燈陸續亮起，大家都被吵醒了。
林羽走過去：“怎麼回事？”
“隊長，我掛在帳篷外的水壺不見了！”王猛指着空蕩蕩的掛鉤，“裏面還有半壺水！在沙漠裏，水就是命！”
“是不是你記錯了？”李家的李倩說。
“不可能！我睡覺前還喝了一口！”王猛很激動，“肯定是有人偷了！”
衆人面面相覷。在沙漠裏偷水，這性質太惡劣了。
“大家檢查一下自己的東西。”林羽下令，“看有沒有少什麼。”
一番檢查後，結果更詭異：
李家的幹糧少了一包。
趙家的指南針不見了。
夜梟那邊丟了一個手電筒。
就連蘇家這邊，趙明發現他的一個傳感器探頭沒了。
“這不是偷水，這是小偷進村了？”趙明納悶，“但營地有守夜的人，誰能無聲無息偷這麼多東西？”
守夜的老孫頭抽着旱煙袋，慢悠悠說：“老頭子我眼睛還沒花，確實沒看到人。但沙地上有痕跡，不是人的腳印。”
“是什麼？”
老孫頭指了指沙地：“自己看。”
林羽蹲下，用手電筒照去。沙地上確實有痕跡，但很淺，像是被風吹過一樣，勉強能看出是某種……多足的爬行痕跡。
“沙蠍？蜥蜴？”蘇瑤猜測。
“沙蠍不會偷指南針。”趙明搖頭，“動物只對食物感興趣。除非……”
“除非這些動物是被人操控的。”金先生接話，“西域有種馭獸術，能操控沙漠生物。不過會這種術法的人很少。”
葉無痕冷笑：“說不定就是隊裏有人會呢？賊喊捉賊。”
眼看又要吵起來，林羽趕緊制止：“都少說兩句。今晚加強警戒，兩人一組守夜，每組多加一人。丟失的東西先記錄，等天亮再找。”
重新安排守夜，大家各回帳篷。但林羽睡不着了，他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暗處盯着營地。
凌晨兩點，輪到他守夜。和他一組的是葉清——葉家那個女武者，還有散修兄妹中的哥哥，叫阿飛。
三人坐在營地中央的篝火旁——雖然趙明說篝火會暴露位置，但在寒冷的沙漠夜裏，有堆火至少能保暖。
“隊長，”葉清突然開口，“你真的覺得能找到第三塊碎片嗎？”
“應該能，感應很清晰。”林羽說。
“但我聽二叔說，西北荒漠裏有很多上古遺跡，也很多危險。”葉清看着跳動的火焰，“葉家二十年前組織過探險隊進沙漠，去了十個人，只回來了三個。”
阿飛插話：“我也聽說過。沙漠深處有‘流沙城’，是一座會移動的古城，裏面據說有上古寶藏，但進去的人都沒出來。”
林羽正要說話，突然感覺懷裏的碎片劇烈震動！
他猛地站起身，看向沙谷東側的沙丘。月光下，沙丘頂上站着一個人影——穿着寬大的長袍，在夜風中獵獵作響。
“有人！”林羽低喝。
葉清和阿飛立刻警惕。但等他們看向沙丘時，人影已經不見了。
“隊長，你是不是看花眼了？”阿飛揉揉眼睛，“哪有人？”
“我真的看到了。”林羽很確定，“穿着古代服飾，像是……星宮的服飾。”
葉清皺眉：“如果是真的，那可能是星宮遺民，或者是……守衛靈體，像圖書館裏那種。”
三人決定過去查看。留下阿飛繼續守夜，林羽和葉清朝沙丘走去。
沙地鬆軟，走起來很費力。爬上沙丘頂，果然空無一人。但沙地上有腳印——人類的腳印，很清晰，而且只有來的方向，沒有離開的方向。
腳印到沙丘頂就消失了，就像人憑空蒸發。
“空間傳送？”葉清猜測，“或者……是幻象？”
林羽蹲下，用手觸摸腳印處的沙子。沙子還殘留着微弱的溫度，說明剛才確實有人站在這裏。
更奇怪的是，他感應到第三塊碎片的波動就在這附近，而且……在移動？
“碎片在動。”他低聲說，“朝那個方向。”
他指向沙谷深處，那裏是一片更黑暗的區域，連月光都照不進去。
“要追嗎？”葉清問。
林羽猶豫了。深夜在沙漠裏追蹤不明目標，太危險。而且他是隊長，要對整個隊伍負責。
“先回營地，等天亮再說。”
兩人返回。但剛走下沙丘，營地方向突然傳來警報聲——是趙明布置的動靜傳感器被觸發了！
“出事了！”
兩人飛奔回營地。只見所有人都起來了，圍在物資車旁。車身上，赫然刻着幾個發光的字：
“碎片在流沙城，欲取之，明日子時，城門口見。”
字跡是星力凝聚而成，正在緩緩消散。
“這是……邀請？”趙明撓頭，“還是陷阱？”
“肯定是陷阱。”葉無痕斬釘截鐵，“想把我們引到流沙城，一網打盡。”
“但碎片可能真的在那裏。”金先生說，“我研究過流沙城的傳說，那裏確實和星宮有關聯。”
林羽看着逐漸消失的字跡，陷入沉思。對方知道他們在找碎片，知道他們的位置，還能悄無聲息地潛入營地刻字……
實力絕對在他們之上。
但如果不去，可能永遠找不到第三塊碎片。
“隊長，你怎麼決定？”所有人都看向林羽。
這是他就任隊長以來，第一個重大決策。
林羽沉默片刻，開口：“去。但要做好充分準備。明天白天收集關於流沙城的所有情報，傍晚出發。如果情況不對，立刻撤退。”
“明智。”蘇瑤點頭。
“冒險。”葉無痕哼道。
“刺激。”趙明搓手，“我需要采購一批新設備！對付流沙的，對付幻陣的，還有……”
“預算有限。”林羽打斷他，“用現有的。”
趙明蔫了。
這一夜再沒人能安心睡覺。林羽回到帳篷，看着懷中發光的碎片，腦海中回想着沙丘上那個人影。
是誰？是敵是友？
手機突然震動——在沙漠裏居然有信號？他拿出來看，是一條短信，來自之前的匿名號碼：
“流沙城有你要的東西，也有你要的答案。但記住，城裏不止你一個尋寶者。——無名”
林羽盯着這條短信，突然想起白天金先生的那瓶水。
他從口袋裏拿出那瓶電解質水，仔細檢查。瓶身沒有異常，但他還是沒喝，倒掉了。
在沙漠裏，信任是最奢侈的東西。
而他這個隊長，必須在所有人都互相猜疑時，做出正確的決定。
天亮後，真正的考驗才開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