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就要到十月份，老太太壽誕將近，顧府上上下下忙碌起來。
又逢秋收，顧府城外的十多個莊子都進城來交賬，林昭嫺一時忙得不可開交，前院的孫四、顧忠等管事帶着賬房先生們，後院的周媽媽和撫冬齊上陣，連軸轉了三天還沒理清楚。
林昭嫺睜眼便是見莊頭，正忙得焦頭爛額之際，清晨又見下人臉色惶恐匆匆來報：“崢大爺與文大爺在練武場切磋，不小心受傷了。”
林昭嫺心裏一個咯噔，趕過去時顧弘崢右臂的傷口已經包扎好了。
這兩月以來林昭嫺一直忙着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顧弘崢又一直爲年末進軍營做準備，幾乎住在了練武場，母子二人沒見過幾面。
今天一看，林昭嫺不由心裏一驚。
不過兩月，顧弘崢竟胖了兩圈不止，從前俊朗的輪廓變得圓潤模糊。
練武場的夥食再好也不至於這般，畢竟旁邊的顧弘文不見有什麼變化。
“伯母，今日是我冒失，不小心傷了崢大哥。”顧弘文彬彬有禮地抱拳道歉，眼裏卻難掩矜傲神色。
對面的顧弘崢沮喪地低下頭：“不，母親……是我技不如人。”
顧弘文嘆了口氣，一副可惜模樣：“伯母，我不得不說句實話，崢大哥如今的身手，不僅連劍都揮不利索，甚至連上馬都費力，下月想進軍營……怕是有些吃力了。”
“倘若不想被分去當夥夫，伯母怕是要爲崢大哥早早打算呢。”
見林昭嫺面色驟冷，他才施施然告退。
林昭嫺望着顧弘文的背影，微微皺眉，轉頭看向長子：“崢兒，到底怎麼回事？”
顧弘崢低着頭，不敢看母親的眼神。
林昭嫺沒有急着逼問，默默檢查了一下兒子的傷勢，才看向他身邊的小廝豐兒：“你家主子最近一天吃幾頓？只是一月未見，怎麼吃得這麼胖？”
顧弘崢沒想到母親問得這麼直白，不由臉紅起來。
豐兒答：“主子一天吃三頓正經飯，但是老夫人常差人來送補品和小點心。”
這件事林昭嫺是知道的。
老夫人對顧弘崢這個長孫很是關心，雖然顧弘崢不會討好祖母，但老夫人總是派人噓寒問暖。
賞些補品點心，在之前也是常有的事。
“那就是你貪嘴了。”林昭嫺嘆了口氣，看着長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
顧弘崢說到底也只有十五歲，又心思單純，一心撲在練武上，想着子承父業，爾貪嘴，倒也不算大錯，可……
“下月進軍營要經過重重選拔，你現在這個樣子，怕是第一關都過不去。”
顧弘崢急道：“傷不礙事的！”
林昭嫺搖頭：“受傷還是其次，就像顧弘文方才所說，你現在怕是連上馬都吃力。”
顧弘崢低頭看了眼自己臃腫身形，滿腔懊惱地抓了抓頭發：“母親，不怪豐兒他們，是我要吃，他們想攔也不敢攔，只是……我也不知道最近怎麼回事，總覺得吃不飽飯。”
“祖母送來的那些補品點心也似乎要比之前好吃得多，從前我都是吃兩口就放下了，可現在似乎怎麼吃都吃不夠……結果一不留神就把自己吃成了這個樣子。”
顧弘崢痛苦地閉了閉眼，他從前的自制力明明很好。
林昭嫺卻捕捉到他話裏的細節，追問道：“那些補品點心，味道和之前不一樣了？”
顧弘崢點了點頭，又不大確信的搖了搖頭。
“是要比從前更有滋味些，也可能不是……”
但比起點心的變化，他現在更懷疑是自己不節制地貪嘴。
現在他竟然連顧弘文都打不過了，簡直奇恥大辱！還有什麼臉面見父親？
“母親，我再也不吃了，到下月選拔時我一定能瘦下來。”
林昭嫺看着兒子痛苦自責的模樣，輕拍了拍他的背，轉頭吩咐周媽媽：“去大廚房查查，如有異樣直接拿人，就說是我的意思。”
周媽媽領命而去，顧弘崢緩緩抬起頭，眼裏滿是不敢置信：“母親，您的意思是祖母她……”
“不要胡思亂想，”林昭嫺截住他的話頭，語氣沉穩，“你祖母對你是真心實意的，不過再真心也總有顧看不到、被人鑽了空子的時候。”
林昭嫺坐下來，心緒萬千。
上輩子她和兒女一直隱忍着，所以林昭婉只安排了姜氏給她下毒，等她死後才開始算計四個孩子。
但林昭嫺自重生後不再忍讓，老夫人更是一連兩月沒往西院送錢，落了下風又被斷了財路，林昭婉自然着急。
上輩子，林昭婉派人在顧弘崢的車馬上動了手腳，導致顧弘崢從馬上跌落，留下終身傷病。
故而林昭嫺叮囑幾個兒子出門或是上馬時一定千萬注意，定要再三檢查。
卻不料林昭婉膽子越發大了，竟在飲食上動手腳。
顧弘崢受傷事小，畢竟習武之人難免磕磕碰碰，體態臃腫、貽笑大方才斷送前程。
距離軍營選拔不到一個月了，若想快速瘦下來倒也不算特別難，但對其根基是一定有損傷的，顧弘崢又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半個時辰後，周媽媽派人押着一名廚娘回來了：“奴婢去大廚房時正巧看見給大少爺做加餐的廚娘在做點心。”
“奴婢派小丫鬟旁觀了一會兒，發現那廚娘往點心裏加了不少糖和豬油，又朝配點心的茶壺裏加了些粉末。”
廚娘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大夫人，奴婢冤枉！”
“老夫人知道崢大爺下月要參加軍營選拔，異常勤奮，故叮囑奴婢多送些加餐，免得身體吃不消。”
“奴婢都是奉命行事啊！”
她抬起臉，竟無多少懼色：“至於那粉末，是助消化的藥散，奴婢怕大爺積食罷了！天地良心，夫人若不信，盡可請大夫查驗！”
林昭嫺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目光如刃。
兩人對視幾瞬，廚娘忍不住移開了視線低下頭去。
“你怕什麼？你點心做得這麼好。”林昭嫺忽而輕笑一聲，語氣竟緩和下來，“周媽媽，你是不是沒說清楚，我叫她來，是要賞她呢。”
廚娘半信半疑地抬起頭，只見周媽媽依言遞來了二兩銀子。
廚娘頓時傻眼，看着那錠銀子，不知該不該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