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後那點詭異的餘溫，還盤旋在堂屋裏。
陸戰推着他那輛除了鈴不響哪兒都響的二八大杠自行車，準備出門。
金屬車架在水泥地上劃過一道刺耳的摩擦聲。
“我走了。”
他聲音沉悶，像是從胸膛裏直接發出來的。
經過桌下那一通撩撥，他現在看到蘇曼那張臉，身體就不自覺地緊繃。
蘇曼放下碗筷，施施然站起身。
“我送你。”
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陸戰動作一頓。
送他？
她以前恨不得他立刻從眼前消失，今天居然要送他到門口？
他黑眸深處閃過一絲探究，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喉結上下滾了滾。
“嗯。”
一個字，算是默許。
陸戰推着車走在前面，高大的背影在晨光中投下一片陰影，將身後嬌小的女人完全籠罩。
蘇曼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
她能感覺到，從堂屋到大院門口這短短幾十米路，無數道視線像探照燈一樣黏在他們身上。
這個年代的家屬大院，沒有秘密。
誰家夫妻吵架，誰家孩子挨揍，不出半天就能傳遍。
昨天蘇蓮那一嗓子，加上她和陸戰前段時間的冷戰，恐怕“陸家新媳婦要鬧離婚”的流言早就成了鄰裏之間最新的談資。
人們的目光裏混雜着好奇、揣測，還有一絲等着看好戲的幸災樂禍。
蘇曼要的，就是這個萬衆矚目的舞台。
終於，到了大院門口。
正是上班上學的高峰期，人來人往，喧鬧嘈雜。
自行車鈴聲，孩子的哭鬧聲，大人們的寒暄聲，交織成一首屬於八十年代的晨間交響曲。
陸戰停下車，一條長腿撐着地，準備跨上去。
“等一下。”
蘇曼忽然出聲，上前一步。
她站得極近，近到陸戰能聞到她發間那股淡淡的馨香，和他身上肥皂的氣息混在一起，變成一種奇異又勾人的味道。
周圍的喧囂仿佛瞬間被按下了靜音鍵。
所有路過的人，都不自覺地放慢了腳步，眼神若有若無地瞟向這對大院裏最引人注目的夫妻。
在衆人注視下，蘇曼伸出了手。
那雙手，指甲圓潤飽滿，透着健康的粉色光澤。
不像村裏其他女人那樣粗糙幹裂，一看就是沒幹過重活的。
她的指尖，輕輕落在了陸戰那身板正的中山裝衣領上。
“領子有點歪。”
她輕聲說，像是在解釋。
但她的動作，卻遠比話語要大膽得多。
指腹看似在整理衣領，實則若有似無地，擦過他頸側那片皮膚。
布料的粗糙感和皮膚的溫熱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陸戰的身體瞬間僵硬。
一股熟悉的燥熱，從她指尖觸碰的地方，像電流一樣迅速竄遍四肢百骸。
他下意識地想躲。
可蘇曼的手指卻忽然往上，順着他硬朗的下頜線，輕輕滑到了他的喉結處。
那裏，正因爲緊張而不受控制地上下滾動着。
蘇曼的指腹，就那麼停在了那塊凸起的、象征着男性荷爾蒙的軟骨上。
輕輕地，畫了一個圈。
一下。
就那麼一下。
陸戰的呼吸猛地一滯。
他感覺自己像是被扔進了火堆裏，從裏到外燒得一幹二淨。
他猛地抬眼，死死盯住眼前的女人。
那雙漆黑的眸子裏，翻涌着震驚、隱忍，還有一絲快要壓不住的狼性。
這個女人！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這裏是大院門口！
所有人都在看！
蘇曼卻仿佛絲毫沒有察覺到他眼中的警告。
她迎着他的目光，那雙瀲灩的桃花眼彎成了兩道好看的月牙。
眼底是純然的無辜和狡黠。
下一秒。
她做了一個讓在場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的大膽舉動。
蘇曼踮起了腳尖。
隨着她身體的前傾，那股獨屬於她的香氣更加濃鬱地侵占了陸戰的呼吸。
然後，當着所有人的面。
她微微仰頭，柔軟的嘴唇，準確無誤地印在了陸戰那因爲常年風吹日曬而顯得有些粗糙的臉頰上。
“啵！”
一聲清脆又響亮的吻別聲。
在嘈雜的清晨裏，顯得格外清晰。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定格。
空氣，徹底凝固。
陸戰整個人，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樣，從頭到腳都僵住了。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她嘴唇的柔軟和溫熱，那觸感仿佛帶着烙鐵的溫度，在他臉上留下了一個滾燙的印記。
一股熱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轟”的一聲，他大腦一片空白。
他那張本就因爲隱忍而漲紅的臉，瞬間紅得發黑，像是燒透了的煤塊。
緊接着，那股黑色又迅速被更洶涌的紅色所取代，從臉頰一路蔓延到耳根，再到脖子。
他握着自行車車把的手，手背上青筋暴起，指節因爲用力而捏得發白。
那輛破舊的自行車，仿佛隨時會被他捏得變形。
他手足無措，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周圍的鄰居們，也全都傻眼了。
張大媽買菜的籃子差點掉地上。
李大爺剛點着的煙卷忘了往嘴裏送，任由火星燙到了手指。
幾個準備去上工的年輕小夥子，更是目瞪口呆，自行車都忘了騎。
親……親上了？
大白天的，在家屬大院門口？！
這蘇家來的大小姐，也太……太開放了吧！
蘇曼卻像是做了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她親完就退了回來，仰着那張明豔動人的小臉，看着已經石化的陸戰。
她故意拔高了聲調，用一種嬌滴滴的，帶着撒嬌意味的語氣喊道。
“老公，早點回來呀。”
“晚上等你檢查作業呢。”
那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周圍一圈豎着耳朵聽八卦的人，聽得清清楚楚。
檢查作業？
檢查什麼作業？
幾個年輕媳婦兒瞬間就反應了過來，臉頰緋紅，忍不住偷笑。
在場的過來人，更是心領神會，看向陸戰的眼神都帶上了幾分曖昧的調侃。
這哪裏是鬧離婚？
這小兩口感情好得蜜裏調油，都快趕上電影裏演的了！
“咳咳！”
王大媽第一個反應過來，笑着打趣道：“哎喲，陸戰，你這媳婦兒可真是疼你。快去上班吧，別讓人家小蘇等急了。”
“就是就是，年輕人嘛，感情好，我們都懂，哈哈哈！”
周圍瞬間爆發出了一陣善意的哄笑聲。
那些原本看笑話的眼神，此刻全都變成了羨慕和祝福。
謠言不攻自破。
不，應該說是被一種更勁爆的“恩愛”事實，給徹底覆蓋了。
躲在不遠處一棵大槐樹後面的蘇蓮，將這一切盡收眼底。
那一聲響亮的親吻，像一記耳光，狠狠抽在她臉上。
周圍鄰居們的哄笑聲，更像是一根根鋼針，扎進她的心髒。
憑什麼！
憑什麼蘇曼這個不要臉的賤人，隨便勾勾手指，就能得到所有人的羨慕！
她明明那麼討厭陸戰，現在卻裝出這副恩愛的樣子給誰看！
蘇蓮的臉因爲嫉妒而扭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的軟肉裏，滲出血絲也渾然不覺。
她死死盯着蘇曼那張掛着甜蜜笑容的臉，眼底的恨意如同毒液般翻涌。
舞台中央。
陸戰終於從石化狀態中緩過神來。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
“走了！”
他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飛快地跨上自行車，頭也不回地猛蹬着腳踏板沖了出去。
那背影，帶着一股說不出的狼狽和倉皇。
仿佛身後有什麼洪水猛獸在追趕。
周圍又是一陣哄笑。
只有蘇曼知道，男人那挺得筆直的脊背，泄露了他此刻的緊張和不平靜。
她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嘴角的弧度越發深邃。
老公，慢慢來。
以後讓你臉紅心跳的日子，還多着呢。
好戲演完，觀衆散場。
蘇曼臉上的嬌羞和甜蜜，如同潮水般瞬間褪去。
她轉身，往家的方向走去。
那雙剛剛還含情脈脈的桃花眼，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清明和算計。
第一步，穩住陸戰，逆轉名聲，已經完成。
接下來，是時候該盤算一下這個家的經濟狀況了。
她記得很清楚，1988年，是一個風起雲涌的年份。
無數未來的商業巨鱷，都是在這一年，抓住了時代的第一個風口。
而她腦子裏，就裝着那張通往財富自由的藏寶圖。
這一世，她不僅要陸戰的愛。
她還要，站上這個時代的頂峰，將那些曾經欺辱過她的人，狠狠踩在腳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