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言雙手插兜,慢悠悠地走了過去,語氣裏帶着幾分調侃。
侯亮平猛地抬頭,看到是顧言,臉色瞬間變得陰沉,蹭地一下站了起來:“顧言,你來看我笑話?”
“笑話?怎麼會。”
顧言走到長椅旁,也不嫌髒,直接坐了下來,從兜裏摸出一包軟中華,抽出一根遞給侯亮平。
“這煙不錯,嚐嚐?”
侯亮平看着那根煙,又看了看顧言那副漫不經心的樣子,遲疑了一下,還是伸手接了過來。他現在確實需要煙草來麻痹神經。
顧言幫他點上火,自己也點了一根,深吸一口,吐出青白色的煙霧。
“亮平啊,其實我覺得你比同偉強。”顧言突然開口。
侯亮平愣了一下,夾煙的手指抖了抖,有些警惕地看着顧言:“你什麼意思?少在這兒貓哭耗子。”
“實話實說而已。”顧言看着遠處的教學樓,語氣悠遠,“同偉那個人,太死板,不懂變通。你不一樣,你腦子活,會來事兒,這就是天賦。”
這一記馬屁拍得恰到好處,侯亮平雖然心裏還是不爽,但臉色緩和了不少。
“哼,天賦有什麼用?現在這世道……”侯亮平憤憤不平地罵了一句。
“世道就是這樣,資源掌握在少數人手裏。”顧言彈了彈煙灰,聲音壓低了幾分,像是在推心置腹,“就像梁老師,雖然年紀大點,脾氣差大點,但人家手裏那是實打實的資源啊。”
侯亮平的手頓住了,眼皮子跳了跳,沒說話。
顧言也沒看他,自顧自地說道:“剛才我在走廊碰到梁老師,那臉色,嘖嘖,那叫一個難看。聽說她被同偉傷透了心,現在正是感情最脆弱的時候。”
“女人嘛,這種時候最需要人關心。”
“誰要是這時候遞上一杯熱水,哪怕是一句簡單的問候,那效果……絕對是雪中送炭。”
顧言轉過頭,看着侯亮平,眼神裏帶着一種意味深長的暗示:“你想想,梁書記就這一個女兒。誰要是成了梁家的女婿,以後在漢東,那還不是橫着走?這至少能少奮鬥二十年吧?”
“二十年?”侯亮平喃喃自語,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
他想到了自己那個在普通單位當職員的父親,想到了家裏那套不到六十平的老房子,又想到了這幾天受的冷眼。
少奮鬥二十年……
這個誘惑,對於一個急於證明自己、又極度虛榮的年輕人來說,太大了。
“可惜啊,同偉是個榆木腦袋,不懂得珍惜這潑天的富貴。”顧言嘆了口氣,把煙頭扔在地上踩滅,站起身拍了拍褲子,“我也就隨口一說。亮平,你這麼有才華,肯定不屑於走這種捷徑,是吧?”
說完,顧言也沒等侯亮平回答,轉身就走。
步伐輕快,沒帶走一片雲彩。
只留下侯亮平一個人坐在長椅上,手裏的煙燒到了手指都沒感覺。
“捷徑……”
侯亮平盯着顧言離去的背影,眼神從迷茫逐漸變得狂熱,最後變成了一種扭曲的堅定。
他不屑?
他太屑了!
既然鍾小艾這條路走不通,既然顧言已經騎到了他頭上,那他就必須另辟蹊徑!
梁璐雖然老了點,醜了點,但她是梁群峰的女兒啊!只要拿下了梁璐,顧言算個屁?祁同偉算個屁?
侯亮平猛地把煙頭扔在地上,狠狠踩了一腳,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領,大步朝着教學樓的方向走去。
……
半小時後,教工食堂。
正是飯點,食堂裏人聲鼎沸。
梁璐一個人坐在角落裏,面前擺着一份沒怎麼動的飯菜,神情落寞。周圍路過的學生都對她指指點點,隱約能聽到“倒貼”、“老女人”之類的詞眼。
她緊緊握着筷子,眼眶發紅,感覺自己像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小醜。
就在這時。
一個身影擋住了她面前的光線。
梁璐抬起頭,看到侯亮平端着餐盤,站在桌邊。
今天的侯亮平特意去洗手間洗了把臉,頭發也重新梳過了,臉上掛着那種溫暖的、充滿關切的笑容。
“梁老師,我看您沒怎麼動筷子,是不合胃口嗎?”侯亮平的聲音很輕,很溫柔,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體貼。
梁璐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想要趕人:“我沒胃口,我想一個人靜靜。”
“沒胃口怎麼行,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侯亮平沒有離開,反而從口袋裏掏出一瓶熱牛奶,輕輕放在梁璐手邊,“老師,這是我在小賣部特意給您熱的,喝點牛奶養胃。”
那瓶牛奶還帶着溫熱的觸感。
梁璐看着那瓶奶,又看了看侯亮平那雙真誠得“毫無雜質”的眼睛,心裏那道堅硬的防線,突然裂開了一條縫。
在此時此刻,在她最狼狽、最丟臉的時候,竟然還有人這麼關心她?
“亮平,你……”梁璐的聲音有些哽咽。
“老師,我知道您最近心情不好。”侯亮平坐了下來,聲音壓低,語氣裏充滿了義憤填膺,“祁同偉那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他根本配不上您的好。您千萬別爲了那種人傷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
這句話,簡直說到了梁璐的心坎裏!
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有人肯定她的價值,有人幫她罵祁同偉!
梁璐看着侯亮平,突然覺得這個平時有些浮誇的學生,怎麼看怎麼順眼。雖然不如祁同偉高大,也不如顧言深沉,但這股子熱乎勁兒,正是她現在缺的。
“謝謝你,亮平。”梁璐吸了吸鼻子,伸手握住了那瓶熱牛奶。
不遠處。
顧言和祁同偉正坐在二樓的欄杆旁,將這一幕盡收眼底。
祁同偉嘴裏的紅燒肉都忘了嚼,眼珠子瞪得老大,一臉的不可思議:“臥槽……顧哥,這也行?侯亮平瘋了吧?他不是一直自詡清高嗎?”
顧言夾了一塊排骨,慢條斯理地吃着,眼神裏透着一股看戲的戲謔。
“清高?”顧言冷笑一聲,“所謂的清高,不過是因爲誘惑的籌碼不夠大。”
“當利益大到一定程度,尊嚴就是個屁。”
祁同偉看着下面侯亮平那副噓寒問暖、恨不得給梁璐喂飯的狗腿模樣,只覺得一陣惡寒,同時對身邊的顧言產生了一種近乎恐懼的敬佩。
顧哥太神了。
早上剛說完,中午侯亮平就乖乖入套了。
這簡直就是把人心玩弄於股掌之間啊!
“顧哥,你這招太狠了。”祁同偉咽了口唾沫,“侯亮平這下是徹底成了笑話了。”
“是他自己選的。”
顧言放下筷子,拿起紙巾擦了擦嘴,目光穿過嘈雜的人群,落在侯亮平那張寫滿諂媚的臉上。
“垃圾,就該待在垃圾桶裏。”
“我只不過是幫他把蓋子打開了而已。”
顧言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轉身離開。
鍾小艾還在樓下等他去散步。
那種有腿有顏有背景的大小姐軟飯不吃,去吃梁璐那種夾生的剩飯?
呵,侯亮平,這輩子你都只能在泥裏打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