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這時,【因果賬簿】的界面色調,隨着他強烈的抗拒情緒,開始從淡灰向暗紅過渡,一種難以言喻的沉悶、壓抑感籠罩下來,仿佛空氣都變得粘稠,讓他心跳加速,呼吸不暢。同時,那鮮紅的“抹殺”二字,微微閃爍了一下,一股源自靈魂深處的戰栗感掠過全身。
那不是玩笑。他真的會被“抹殺”。
“彪哥撐不住了!先廢了這小子!”刀疤臉看出葉榮添的瞬間恍惚,獰笑着揮刀再次撲上。
時間不多了。許文彪的血快要流幹了。系統的倒計時在一秒秒減少。因果賬簿的暗紅如同催命的符咒。
救,還是不救?
救,可能兩人一起死在這裏,或者……觸發系統的“抹殺”。那個系統展現出的超自然力量,讓他毫不懷疑它能做到。
不救……他就能活下來,按照系統的指示,去奪取那塊地,獲得所謂的“獎勵”,走上一條被系統規劃的、“正確”的商途。
許文彪渙散的目光,似乎最後一次聚焦在葉榮添臉上,那裏面沒有怨恨,只有焦急,用盡最後力氣做出的口型,依然是——“走”。
兄弟同心結的紅繩,在血泊邊緣,刺眼得令人心碎。
“啊——!!!”葉榮添發出一聲野獸般的嚎叫,不是沖向敵人,而是猛地轉身,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的半截桌腿朝着倉庫角落那扇布滿灰塵的氣窗擲了過去!
“哐啷——譁啦!”
玻璃碎裂的聲音吸引了部分打手的注意。
就在這一刹那的混亂中,葉榮添做出了選擇。
他沒有去看許文彪最後一眼。
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孤狼,爆發出驚人的速度,朝着與氣窗相反的方向——那扇被踹壞但尚未完全倒塌的木門沖去!那裏守着的人最少。
“想跑?!”刀疤臉怒喝,一刀劈來。
葉榮添不閃不避,只是微微側身,讓刀鋒劃過手臂外側,帶起一蓬血花和劇烈的疼痛。這疼痛反而刺激了他,他借着沖勢,合身撞開了門口一個措手不及的打手,踉蹌着沖出了倉庫,沖下了搖搖欲墜的鐵樓梯。
身後傳來黑虎幫的怒罵和追趕的腳步聲,還有……倉庫裏漸漸微弱的動靜。
他不敢回頭。
一路狂奔。穿過堆滿廢棄集裝箱的荒地,跳過臭水溝,鑽進茂密的灌木叢。手臂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額頭的血混着汗水流進眼睛,視線一片模糊。但他不敢停,系統的倒計時像鞭子一樣抽打着他。
【任務執行中……檢測到宿主脫離主要危險區域。】
【因果賬簿更新:見死不救(至親兄弟)債務生成。當前因果債:850點。】
【賬簿色調:深紅。】
【伴隨效果:輕度精神壓迫(持續),偶發性心悸。】
深紅色的界面,仿佛浸透了血,一直懸浮在他視野的角落,帶來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負罪感和壓迫感。每一次心跳,都似乎伴隨着隱約的抽痛。
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身後的追喊聲徹底消失,直到肺葉像破風箱一樣嘶吼,葉榮添才靠着一棵枯樹,滑坐在地,劇烈地幹嘔起來。他吐不出什麼東西,只有膽汁的苦澀。
眼前晃動的,是許文彪擋在他身前時決絕的眼神,是那迅速蔓延的血泊,是那截褪色的紅繩。
“我做了什麼……我他媽做了什麼……”他喃喃自語,雙手插入沾滿塵土和血污的頭發,用力撕扯。
【情緒波動劇烈,建議平復。任務剩餘時間:03:01:33。請優先前往目標地點:新界北大埔尾荒地。坐標已標注。】
系統地圖上,一個閃爍的光點指示着方向,離他現在的位置大約還有十公裏。
冰冷的聲音將他從崩潰的邊緣拉回殘酷的現實。抹殺的威脅高懸頭頂。他已經做出了選擇,踏出了第一步,沒有回頭路了。
葉榮添抬起頭,臉上血污和塵土混在一起,眼神裏的痛苦、掙扎、愧疚,慢慢被一種空洞的、近乎麻木的狠厲所取代。他撕下襯衫下擺,胡亂包扎了一下手臂的傷口,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攔了一輛路過的破舊貨櫃車,甩出身上僅有的幾張溼漉漉的鈔票,他來到了新界北。
大埔尾荒地。一片雜草叢生、堆着建築垃圾的偏僻地塊。遠處能看到稀疏的村落和正在開發的山巒輪廓線。這裏現在一文不值,但葉榮添和許文彪之前多方打聽、分析,認爲隨着基礎設施規劃,這裏未來有升值潛力。他們本來打算用極低的價格吃下,賭一個未來。
現在,只剩他一個人了。
按照系統界面提供的、極其詳盡甚至有些詭異的指引——包括負責此地塊的經辦人員姓名、性格弱點、今日行程,以及一份“恰好”能解決對方當前麻煩的“協議”草案——葉榮添用身上最後一點錢買了套幹淨衣服,處理了傷口,找到了那個正在爲兒子賭債焦頭爛額的基層小官員。
過程順利得令人心寒。威逼、利誘、提供解決方案……葉榮添發現自己從未如此冷靜,也從未如此冷酷。他像一台精密的機器,執行着系統給出的最優步驟,完全摒棄了不必要的情緒。看着對方在協議上籤字蓋章時顫抖的手,葉榮添心裏沒有任何喜悅,只有一片荒蕪。
【任務完成。】
【獎勵發放:預知芯片(碎片)x1,已自動植入宿主顳葉。因果點數100點已到賬。】
【新手引導結束。正式任務鏈將在24小時後發布。請利用此時間適應系統功能,特別是‘預知芯片(碎片)’的初步應用。】
顳葉傳來一陣輕微的、冰涼的刺痛感,轉瞬即逝。
幾乎同時,一段模糊的、破碎的畫面和信息流,強行涌入他的腦海:嘈雜的交易所,飛速跳動的紅色數字,一個不起眼的股票代碼……以及隨之而來的、某種強烈的“直覺”——這支垃圾股,會在明天上午十點前後,因爲一則突如其來的並購傳聞,直線拉升。
預知?這就是預知芯片碎片的能力?
葉榮添摸出手機,查了一下那個代碼,確實是一家瀕臨退市、股價只有幾毛錢的仙股,交易量萎靡。按照常理,絕無可能。
但系統的超自然力量他已經見識過了。這預知……
【因果賬簿提示:利用未來信息牟利,將根據獲利規模及影響,產生相應因果債。請謹慎使用。】
深紅色的賬簿界面,那850點的債務如同燒紅的烙印。而新獲得的100點因果點數,顯示在另一欄,微弱的白光,在深紅背景襯托下,微不足道。
夜幕降臨,荒地上只剩下葉榮添一個人。遠處城市的燈火星星點點,勾勒出資本世界的輪廓。他手裏拿着剛剛到手、還帶着油墨味的地權文件,卻感覺輕飄飄的,沒有一絲實感。
風穿過荒草,發出嗚咽般的聲音。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那裏空空如也。兄弟同心結,和許文彪一起,留在了那個血色的倉庫裏。
臉頰有些涼,他抬手抹了一把,不知道是夜露,還是別的什麼。
視網膜上,系統界面微微閃爍,深紅的因果賬簿,冰冷的任務提示,還有那剛剛植入、預示着未來無限可能卻也隱藏着未知風險的芯片碎片……這一切構成了一張無形的大網,將他牢牢籠罩。
他失去了兄弟,背上了沉重的因果債,換來了一塊荒地和一段模糊的“未來”。
這條路,開局就沾滿了血與背叛,而他,已經無法回頭。
葉榮添緩緩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空洞的眼神深處,一點點幽暗的火光,開始重新凝聚。那不再是往日兄弟並肩時的熱血與希望,而是被系統、被現實、被自己的選擇淬煉過的,某種更加冰冷、更加堅硬的東西。
他轉身,朝着燈火的方向,邁開了腳步。身後的荒地沉入黑暗,仿佛吞噬了今天發生的一切。只有視野角落那深紅不退的賬簿,提醒着他代價爲何。
夜還很長。系統的下一個任務,24小時後就會到來。
二十四小時,像沙漏裏的細沙,無聲無息地流盡了。
葉榮添坐在一間廉價短租公寓的沙發上,窗外是九龍城寨邊緣雜亂的天際線。房間很小,彌漫着一股潮溼的黴味和隔壁傳來的油煙氣息。他面前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亮着,顯示着那支“仙股”的實時行情——紋絲不動,死水一潭。
昨天荒地上的夜風,似乎還黏在皮膚上,帶着鐵鏽和血的味道。
顳葉處,那枚預知芯片碎片的存在感,隨着時間的推移,非但沒有減弱,反而更加清晰。它不是疼痛,而是一種……異物感,冰涼地嵌在思維深處,時不時會閃過一些毫無邏輯的碎片:某個街角閃爍的霓虹燈牌,報紙上一則不起眼的社會新聞標題,甚至是一段模糊不清的對話回聲。這些碎片毫無意義,卻頑固地浮現,幹擾着他正常的思緒。
他知道,這是芯片在“預熱”,或者說,在與他大腦的神經末梢建立更深的連接。系統所謂的“適應期”。
因果賬簿的界面,一直以半透明的方式懸浮在他視野的右下角,那850點的深紅債務,像一塊永遠無法愈合的瘡疤。新獲得的100點因果點數,在旁邊閃着微弱的光,杯水車薪。
他嚐試集中精神,去“呼喚”昨天接收到的那段關於股票的預知信息。集中……再集中……
嗡——
輕微的耳鳴。
緊接着,那段信息再次浮現,比昨天清晰了一些:時間,上午十點零三分;觸發事件,一則關於“金匯實業並購隆昌科技”的傳聞突然在幾個小型財經論壇流傳;股價反應,五分鍾內從0.38港元飆升至0.82港元,隨後因爲辟謠和拋壓,在十點二十分左右跌回0.45港元,大量跟風散戶被套牢。
畫面依舊模糊,但關鍵的時間點和價格波動,卻帶着一種令人心悸的確定性。
葉榮添看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上午九點四十八分。
還有十五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