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望川來清水村已經快一個月了。
他是個孤兒，爹娘撿了他養，對他不算好，但也算是給了口飯吃。
後面爹娘生了親生的兒子，就把他當家裏的仆人。
那年鄉裏遭了洪澇，好多戶人家房子都被沖毀了，也包括陸望川他們家。
沒想到爹娘竟然趁着天黑，帶着兒子拋下他去投奔親戚了。
陸望川又成了沒家的人。
後面他隨着流民走，到了一個縣裏被征了兵，這些年跟着軍隊到處走，還去過邊境。
一直到了二十二，可以歸家了，他卻無處可去，便聽了安排到了清水村。
上次救了趙小禾以後，陸望川就再沒有見到過他了。
小哥兒腳受了傷，應該是在家中休養。已經過去快十天了，也不知道他腳傷好了沒有。
陸望川一邊想着一邊往山上去。
他買了村裏的一戶老房子，房子原本住着兩老口，膝下就只有一個兒子，兒子勤奮，在縣裏做生意發了家搬到了縣裏，把老兩口也接走了。
那老房子有些年頭了，老兩口走的時候連着地皮一起賣給了村裏。這些年房子沒有人修繕，買下以後陸望川花了些時間修整。
像他這種獨身一人的兵卒歸田，還能得一塊旱田一塊水田，他又另外買了一塊旱田，這兩日忙着翻地種完了豆子，今天才有時間去砍些樹。
後院的棚架倒得差不多了，雖然他暫時還沒養什麼牲畜，反正有時間，先修一修也沒礙着什麼事兒。
他這次沒走村裏人平時上山的路，那邊離他家其實要遠些。
清水村有條大河，平時村裏人在那邊放鴨子，洗衣服什麼的。河邊野草長得好，趙小禾就經常過去割豬草。
另外還有條小溪，水淺，夏天經常會有半大的小子約着來捉小魚小蝦。
這條小溪趙小禾也常來，他來摸螺螄，敲碎了喂給家裏的雞，母雞下蛋能下更多。
陸望川這次上山走的路，就要路過這條小溪。
他心裏想着事，埋頭走着，一直到眼前出現了雙布鞋，他才猛然抬頭。
竟然是他正在想着的趙小禾。
趙小禾的腳早好了，他今天是來摸螺螄的，剛準備往回走，就看見了陸望川。
趙小禾本來想張嘴喊陸望川的，但是看他一直埋着頭走路，趙小禾眼睛轉了轉，放輕了腳步朝陸望川走，一直到了人面前才站定停下。
看着陸望川臉上的震驚，趙小禾心裏升起了一股詭異的滿足感。
“陸大哥，真的是你，你準備從這邊上山嗎，這邊的路可要陡些。”
“嗯……我，我準備砍些樹，這邊離家近些。”
說着，陸望川的眼睛就不自覺往趙小禾腳踝看。
“已經沒事了，多虧了陸大哥幫我正骨。”
趙小禾抬腳左右扭了扭，表示自己已經好完全了。
陸望川點點頭，他有心想再說兩句話，磨磨蹭蹭地又不知道說些什麼。
“這邊溪水淺。”
趙小禾有些莫名其妙，他當然知道這邊溪水淺，就是淺他才來摸螺螄的，不過他還是應了聲。
“今天天空也很……額……藍”
趙小禾抬頭，今天多雲，入眼都是白茫茫一片。
“陸大哥，你有話想說嗎？”
陸望川有些懊惱，他說完了才發現今天天根本不藍，沒話找話太傻了。
“沒事，我先走了，你回去小心。”
陸望川背過身拍了拍自己的嘴。
“等一下！”
趙小禾叫住他，周圍沒有人，趙小禾把繡好的帕子拿出來，這些天他出門就會帶在身上，但一直沒遇到陸望川。
“這個……上次弄髒了你的帕子，我重新繡了一張，這個給你。”
趙小禾有些臉紅，看陸望川怔住了沒伸手接，鼓了口氣往他手裏一塞，轉身跑了。
沒跑幾步，他回頭看，陸望川還站在原地，看着那帕子。
好呆呀。
“陸大哥，下次不要說天很藍了，就直接說好巧，又見面了。”
陸望川應聲抬頭，看着趙小禾朝他揮了揮手，跑走了。
直到趙小禾的背影都看不見了，陸望川才醒神。
他把那帕子拿起來看，上面繡了山和一條河。
河，川，陸望川。
陸望川對着帕子傻笑，鬼使神差地低頭聞了聞，果然有股清香。
他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把帕子小心翼翼地疊好收起來，這才繼續往山上去，臉上的笑一直沒落下來過。
沒一會兒，陸望川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獨身一人，什麼都沒有，只有座老房子和幾塊薄田。
這麼想着，他臉上的笑意淡了。
還是要想法子多攢些錢。
趙小禾一口氣跑出老遠，胸腔裏怦怦跳。
他深呼吸了幾口氣，才放緩了腳步，慢慢朝家裏走。
*
“禾哥兒，禾哥兒！”
楊柳從後面氣喘籲籲地追上來。
“喊你好幾聲了，你也沒聽到，還越跑越快了，後面有狗追你呀，這麼着急。”
趙小禾看了他幾眼，板着臉皺着眉說：“是呀，有小狗追我。”
說完沒忍住笑出了聲。
“好啊你！竟然說我是小狗！”
“我可沒說，是你自己說的。”
楊柳也只是假裝嘟囔幾句，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跟趙小禾說。
“禾哥兒，我娘讓我過幾日去相看，對方是高坪村的人，是個屠戶，家裏就一個老娘一個妹妹。”
“你是怎麼想的？”趙小禾看他欲言又止的，猜到他應該是不願意。
“我覺得自己還小呢，而且我本來性子就急，當屠戶的人會不會性子不好啊？
要是去了高坪村，那我豈不是很久都見不了你一次，而且我不想離家這麼遠。
再說了……”
“再說什麼啊？再說了，其實你是想嫁給秦風對吧？”
趙小禾湊近楊柳，把聲音壓低了說。
“說什麼呢！誰說要嫁給他了！”
楊柳果然炸毛。
“你小聲些，一會兒全村人都知道了！真不想？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柳哥兒。”
楊柳把衣角搓了又搓，左右望了望沒人，才終於下定決心：“可是他不來提親。”
“柳哥兒，他家裏的情況你也知道，他奶奶是他爹的後娘，那對他們一家人就不會上心，還有可能很刻薄。
你若是嫁過去，受委屈了怎麼辦？
如果他都不能處理好自己家裏的事就來向你提親，我反而看不起他。”
楊柳知道趙小禾說的是對的，但他還是有些失落。
“可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