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被沈天明“安排”了餘生的命運後,張靜姝便被移居至沈府內院一座更爲僻靜的廂房。雖行動仍受限制,但至少能在丫鬟的陪伴下,於沈府偌大的後花園中短暫行走。這一日,春雨初歇,空氣中彌漫着泥土與新葉的清香,她由丫鬟陪着,漫無目的地走在通往花園深處藏書樓的青石小徑上,心中依舊是一片死寂的灰敗。她對未來已不抱任何希望,只如行屍走肉般度日。
她沿着青石小徑漫無目的地走着,丫鬟跟在幾步之外。轉過一處假山,視野豁然開朗,一片桃林映入眼簾。落英繽紛中,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攫住了她的全部視線。
那人背對着她,立於一株最繁茂的桃樹下。身姿挺拔如孤鬆,玄色窄袖衣袍襯得他肩背寬闊,墨發僅用一根簡單的玉簪束起。身上還帶着凜冽的晨露與一絲未散的肅殺之氣。他身高九尺二寸,體魄雄健如嶽,簡單的玄色勁裝勾勒出寬厚的肩背與緊實的肌肉線條。即便他此刻眉宇低垂,刻意收斂,那歷經無數血火淬煉、足以力撼山嶽的磅礴氣息,依舊如無形的壁壘,讓尋常人不敢靠近。沉默是他最慣常的語言。他僅僅是站在那裏,周遭的空氣仿佛都凝滯了,一種無形的、生人勿近的壓迫感自然流露。他似乎在看花,又似乎什麼都沒看,沉寂得如同這園中的另一塊磐石。一旁的一名士兵正在恭敬匯報沈天明的軍事部署,聽到士兵匯報崔浩來訪之事時,沈天意當即抬手,那士兵便停止匯報
“回去告訴你家大王,若無意詔安,那便立刻殺掉崔浩,趁其水師未至,以其印授假作文書詐取南陽,然後集南陽全郡之力,揮師南下猛攻襄樊,襄樊若失,周軍無利可圖自會返回江夏,荊襄可定也”
“卑職這就回去傳達二公子意思”那士兵向沈天意抱拳作揖隨後匆匆離去
一旁的是侍奉他三年的貼身丫鬟潘雲,落後他半步站着。她癡迷地望着前方那如山巒般可靠的後背,心中小鹿亂撞。在她無數個深夜偷偷編織的夢境裏,自己便是這孤高王者身邊唯一能觸碰他、理解他,甚至最終撫平他內心褶皺的人。她正沉浸在幻想中,幻想着二公子某日或許會對她展露一絲不同於常人的溫和……
命運的拐角處,兩條本不相交的路徑匯合了。
小徑交匯的月亮門下,張靜姝悄悄探出身子,看向了桃樹下的那人,瞬抬眸望去。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張靜姝從未見過這樣的男子。她見過的才子,或清秀,或儒雅,但從未有人給過她如此強烈的、近乎原始的沖擊。眼前的男人,劍眉斜飛入鬢,鼻梁高挺如峰,唇線緊抿帶着天生的冷毅。他的俊朗並非精心修飾的產物,而是源於骨骼與力量本身,是一種橫掃千軍、睥睨天下的雄性之美。他站在那裏,無需言語,便仿佛能隔絕世間一切風雨危難,那種頂天立地的安全感,是她在這亂世浮萍般的生涯中,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
許是感覺到有人,沈天意緩緩側身回頭
正好與張靜姝四目相對,這一眼,如同驚雷,劈開了張靜姝心中凝固的死水。一股前所未有的悸動,混合着難以言喻的委屈、希冀與卑微的仰慕,猛地攥緊了她的心髒。她感覺自己的呼吸停滯了,臉頰不受控制地泛起紅暈,下意識地躲閃眼神,不敢再與那目光對視,纖指無措地絞緊了衣角。
沈天意很高,張靜姝需微微仰視才能看見他的臉,盡管內心十分羞澀,但她依然壯着膽子抬頭看向沈天意,陽光透過枝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投下明暗交錯的光影,更添幾分神秘與深邃。二人就這樣四目相對,仿佛對對方的眼中看到了千言萬語,他看着她,眼神平靜無波,既無尋常男子見到她容貌時的驚豔與貪婪,也無沈天胤那種毫不掩飾的占有欲,只有一片沉寂的、如同萬年寒潭般的幽深。
一旁的潘雲,敏銳地捕捉到了張靜姝那一瞬間的失神與羞赧。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如同毒蛇般竄上心頭。她立刻上前一步,看似恭敬,實則帶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微微側身,隔斷了張靜姝投向沈天意的視線,語氣輕柔卻疏離地對張靜姝一旁的丫鬟說:“姐姐,二公子不喜生人近前,還請帶這位姑娘移步。”
沈天意自始至終,未發一言。他甚至沒有因爲潘雲的舉動而有任何表示,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他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仿佛剛才的對視從未發生,隨後緩緩邁開步伐,輕輕的從張靜姝身側漠然走過。那高大的身影帶着迫人的壓力,卷起一陣微冷的風,拂動了張靜姝的裙擺。
他走遠了,那股令人心安又心慌的氣息也隨之遠去。
張靜姝卻依舊僵立在原地,心跳如擂鼓。她偷偷回頭望去,直到那玄色背影消失在園林深處,只覺得方才那一刻,比她這十幾年來讀過的所有詩詞歌賦、見過的所有繁華景象,都更驚心動魄。
潘雲也回頭,深深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張靜姝,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隨即快步跟上了沈天意的腳步。
花園恢復了寂靜,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但在張靜姝死水般的心湖裏,已被人投下了一顆足以掀起狂瀾的巨石。她知道了,這沈府深處,藏着一位真正的潛龍,一位讓她在第一眼,就無可救藥地、卑微地,交付了全部心神的男人。
見張靜姝還呆呆的看着沈天意消失的位置,一旁的丫鬟貝齒咬了咬紅唇輕柔說到
“張小姐,這位是二公子,沈天意,他便是丫鬟們經常議論的那個沖入萬軍從中取上將首級的人”
失魂落魄的張靜姝喃喃道“那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之人——便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