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管事被嚴懲,夥食由秦風親自接管後,地下行宮的日子終於徹底清淨了。送下來的飯菜不僅新鮮豐盛,偶爾還會有些時令點心和小吃,顯然是用了心的。
宋婉儀對此非常滿意,連帶着給宇文曜治療時都哼着小調。
宇文曜將她的好心情盡收眼底,某次針灸結束後,狀似無意地提起:“你身邊沒個伺候的人也不方便。上面送下來一個小丫鬟,看着還算老實,以後就跟着你吧。”
宋婉儀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來。這恐怕不僅僅是伺候,也有就近觀察的意思,但更多的,或許是一種認可和……補償?畢竟她剛立了功,也受了“委屈”。
“謝王爺!”她欣然接受。有個幫手總是好的,而且,在這深深地下,多個能說話的人也不錯。
很快,秦風就帶着一個小丫鬟走了進來。那小丫鬟約莫十四五歲年紀,穿着半舊的淺綠衫子,低着頭,手指緊張地絞着衣角,身子微微發抖,像只受驚的小兔子。
“奴……奴婢小翠,見……見過王爺,見過宋姑娘。”她聲音細若蚊蠅,跪下行禮。
“抬起頭來。”宇文曜淡淡道。
小翠怯生生地抬起頭,露出一張清秀但帶着惶恐的小臉,眼睛很大,卻不敢直視任何人,飛快地掃了一眼就又低下了頭。
宋婉儀看着她這副模樣,心裏有了數。這不是個心思深沉的,就是個膽小怕事的。對她來說,後者更好。
“以後你就跟着宋姑娘,悉心伺候,不得有誤。”宇文曜吩咐道,語氣平淡,卻自帶威嚴。
“是,是!奴婢一定好好伺候宋姑娘!”小翠連忙磕頭。
“帶她下去安置吧。”宇文曜對宋婉儀揮揮手。
宋婉儀領着小翠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隔絕了外面的視線,小翠顯得更加緊張了,幾乎要縮成一團。
宋婉儀看着她,嘆了口氣,語氣放緩:“別怕,我又不吃人。起來說話。”
小翠猶豫了一下,才慢慢站起來,依舊低着頭。
“你叫小翠?以前在哪個院子當差?”宋婉儀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溫和。
“回……回姑娘,奴婢以前是在浣衣房做粗使丫頭的。”小翠小聲回答。
浣衣房?那可是府裏最辛苦、最沒地位的地方之一。宋婉儀心裏明了,這估計是個沒什麼背景、常年受欺負的小可憐。
“怎麼被派到我這裏來了?”她故意問。
小翠身子一顫,頭垂得更低了,聲音帶着哭腔:“奴婢……奴婢不知道。是李管家……不,是管事嬤嬤說奴婢手腳還算麻利,就讓奴婢下來伺候姑娘……姑娘,奴婢什麼都不知道,奴婢只想好好幹活,求姑娘別趕奴婢走!”
她說着又要跪下,被宋婉儀一把扶住。
宋婉儀心裏冷笑,李管家?果然是他塞進來的人。不過,派這麼個膽小如鼠的丫頭來,是想探聽消息?還是單純惡心人?
她看着小翠那嚇得蒼白的臉,那雙眼睛裏除了恐懼,倒沒什麼奸猾之色。
“好了,別動不動就跪。”宋婉儀拉她在凳子上坐下,遞給她一杯水,“在我這裏,沒那麼多規矩。只要你安分守己,好好做事,我自然不會虧待你。”
小翠捧着水杯,受寵若驚,連連點頭:“謝謝姑娘!奴婢一定聽話!”
“我這兒事情不多,”宋婉儀開始給她安排工作,“主要是打掃這間屋子,幫我煎藥,準備些熱水,偶爾跑跑腿。最重要的是,”她頓了頓,看着小翠的眼睛,“嘴巴要嚴。在這裏看到的、聽到的,不許跟任何人說,包括上面派你來的人。能做到嗎?”
她的目光帶着一絲審視。
小翠嚇得一個激靈,立刻發誓:“能!奴婢一定能!奴婢發誓,要是敢泄露半個字,就叫奴婢天打雷劈!”她似乎生怕宋婉儀不信,急得眼圈都紅了。
宋婉儀觀察着她的反應,不像作假。這種從小受盡欺凌的丫頭,往往更懂得抓住眼前的機會,也更害怕失去。
“嗯,我信你。”宋婉儀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先把這屋子收拾一下,熟悉熟悉環境。”
“是!姑娘!”小翠如蒙大赦,趕緊放下水杯,麻利地開始幹活。
看着她雖然緊張但動作還算利落的背影,宋婉儀摸了摸下巴。這個丫鬟,用好了,或許能成爲她在王府裏的第一個眼線?至少,能知道些上面的風吹草動。
接下來的幾天,小翠確實如她所說,勤快又安靜。她總是低着頭做事,除非宋婉儀問話,否則絕不多言。對宋婉儀交代的事情,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完成,尤其是煎藥,火候掌握得極好。
宋婉儀偶爾會跟她聊幾句,問些浣衣房的辛苦,或者府裏其他丫鬟婆子的閒話。小翠起初還很拘謹,後來見宋婉儀真的隨和,才慢慢敢說一些。
從她斷斷續續、夾雜着個人恐懼的敘述中,宋婉儀拼湊出了一些信息:李管家在府裏勢力很大,很多下人都不敢得罪他;王爺“去世”後,府裏人心惶惶,太子那邊的人也來過幾次;柳丞相家的小姐來過府裏幾次,每次都鬧着要去王爺生前住的地方看看,被李管家攔下了……
這些信息雖然零碎,卻讓宋婉儀對王府的現狀有了更直觀的了解。
這天,宋婉儀正在教小翠辨認幾種常用藥材,宇文曜讓秦風來叫她。
走進宇文曜的房間,他正靠在軟榻上,目光落在她身上:“那小丫鬟,用得可還順手?”
宋婉儀如實回答:“挺勤快的,話不多,手腳也麻利。”
“嗯。”宇文曜不置可否,轉而問道,“本王的腿,近日感覺那股酸麻之意更甚,偶爾甚至能感到一絲溫熱,這是何故?”
談到病情,宋婉儀立刻專業起來:“這是好現象,王爺。酸麻感加劇說明‘靈線’通絡效果顯著,感知在恢復。溫熱感則是氣血運行加快,開始滋養長期缺乏活力的筋絡和肌肉。接下來,我們可以嚐試增加一些刺激更強的穴位,並開始輔助性的肌肉力量訓練了。”
她拿出銀針,準備進行今天的治療。
下針時,她發現宇文曜腿部的肌肉張力比之前好了不少,不再那麼綿軟無力。當她針刺某個穴位時,宇文曜的小腿甚至條件反射般地輕微抽動了一下!
“王爺!您看到了嗎?”宋婉儀驚喜道。
宇文曜也看到了那細微的抽動,他眼中閃過一絲激動,但很快壓了下去,只是點了點頭:“嗯。”
雖然只是微小的進步,但對他來說,每一步都意義重大。
治療結束後,宋婉儀一邊收拾銀針,一邊狀似無意地提起:“對了王爺,聽小翠說,柳丞相家的小姐前幾天又來府裏了?”
宇文曜聞言,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語氣淡漠:“不過是個不相幹的人,不必理會。”
宋婉儀察言觀色,知道他不願多談,便識趣地不再追問。但她心裏明白,那位柳小姐,恐怕是個麻煩人物。
回到自己房間,小翠已經煎好了藥,正小心翼翼地扇着風讓藥涼得快些。
“姑娘,藥好了。”小翠見她回來,連忙說道。
宋婉儀看着小翠忙碌的身影,心裏有了計較。她走過去,輕聲問:“小翠,你怕李管家嗎?”
小翠手一抖,扇子差點掉地上,臉色發白,怯怯地點了點頭。
“別怕,”宋婉儀安撫她,“以後你跟着我,只要不做錯事,沒人能隨便欺負你。如果……如果上面有人問你關於我這裏的事情,你知道該怎麼說嗎?”
小翠緊張地咽了口唾沫,小聲道:“奴婢……奴婢就說姑娘每日就是給王爺治療,看書,搗鼓藥材,別的……別的什麼都不知道。”
“聰明。”宋婉儀贊許地笑了笑,從妝匣裏拿出一支普通的銀簪遞給她,“這個賞你了,以後好好做事。”
小翠看着那支雖然不貴重但對她來說已是極好賞賜的銀簪,眼睛一下子亮了,激動地接過,連連道謝:“謝謝姑娘!謝謝姑娘!奴婢一定對姑娘忠心耿耿!”
看着她感激涕零的樣子,宋婉儀知道,這個膽小的小丫鬟,算是初步收服了。
雖然力量微薄,但在這危機四伏的王府裏,她總算有了第一個可以稍微支使、並能提供些許外圍信息的“自己人”。
未來的路還長,但一點一滴的經營,總能積攢起生存下去的資本。
她看着窗外(假的)模擬的陽光,目光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