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地下行宮，宋婉儀將上面發生的事情，繪聲繪色地跟宇文曜描述了一遍，特別是她如何詐出“中毒”一事，以及柳如玉等人倉皇逃竄的狼狽模樣。
宇文曜聽完，沉默了半晌，深邃的眼眸落在宋婉儀帶着些許小得意的臉上。
“你很大膽。”他緩緩開口，聽不出喜怒，“中毒之事，是本王絕密。”
宋婉儀心裏咯噔一下，臉上的笑容收斂了些，正色道：“王爺恕罪。當時情況緊急，他們執意要探查主院，民女無奈，只能兵行險着。拋出‘中毒’這個他們不知情的猛料，才能瞬間攪亂他們的心神，轉移注意力。而且，民女並未明說，只是引導他們自己去猜。”
她頓了頓，補充道：“經此一鬧，柳小姐和太子那邊，至少會疑神疑鬼一陣子，不敢再輕易用這種明面上的手段來試探。也算……爭取了些時間。”
宇文曜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他只是沒想到，宋婉儀在那種情況下，反應如此迅疾，膽子如此之大，精準地抓住了對方的軟肋。
這份急智和魄力，遠超尋常閨閣女子，甚至勝過許多謀士。
“下不爲例。”他最終只是淡淡說了一句，算是默許了她這次的行爲。畢竟，結果確實是好的。
宋婉儀鬆了口氣，臉上又重新掛上笑容：“明白！王爺放心，以後我一定更謹慎。”她湊近些，眨眨眼，“不過王爺，我剛才的表現，是不是還挺厲害的？有沒有給您長臉？”
看着她那副求表揚的小模樣，宇文曜心底那點微不足道的慍意也消散了。他移開目光，重新拿起書卷，語氣依舊平淡，但細微處柔和了些：“尚可。”
宋婉儀也不指望能從這座冰山嘴裏聽到什麼溢美之詞，“尚可”已經很難得了。她心情頗好地開始準備接下來的治療用具。
地面上的王府，似乎暫時恢復了平靜。
但宋婉儀知道，柳如玉那種性子，接連吃癟，絕不會善罷甘休。明的不行，她可能會來暗的，或者……換一種更讓人惡心的方法。
果然，平靜只維持了兩天。
這天下午，宋婉儀剛給宇文曜做完一套針法，正在淨手，小翠又一臉緊張地跑了下來。
“姑娘，柳小姐又來了！”小翠喘着氣，“這次她沒帶太醫也沒帶監副，就帶了兩個丫鬟，提了個食盒，說是……說是聽聞姑娘受了驚嚇，特意帶了些點心過來‘探望’您，此刻正在您住的那間廂房外等着呢！”
宋婉儀擦手的動作一頓。探望？黃鼠狼給雞拜年！
宇文曜聞言，眉頭蹙起，顯然也對柳如玉的陰魂不散感到厭煩。
“就說本王……就說我身體不適，歇下了，不見客。”宋婉儀懶得應付。
小翠爲難道：“奴婢說了……可柳小姐說，她就在院外等着，等姑娘醒了再說。還說……姑娘若一直不醒，她或許就得‘親自’進去看看，免得姑娘在裏頭出了什麼意外……”
這話裏的威脅意味，不言而喻。她這是打定主意，今天非要見到宋婉儀，甚至想硬闖她的住所！
宋婉儀住的那間廂房，雖然簡陋，但裏面也放着她一些私人物品和藥材，更重要的是，那裏是距離地下行宮入口較近的一個掩護點。若真讓柳如玉闖進去，東翻西找，難保不會看出什麼破綻。
“豈有此理！”宋婉儀惱了。這柳如玉，還沒完沒了了！真當她是軟柿子隨便捏？
宇文曜臉色也沉了下來：“讓秦風去，直接‘請’她離開。”
“等等！”宋婉儀眼珠一轉，腦中靈光閃過，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王爺，總是強硬驅趕，反而顯得我們心虛，也容易激化矛盾。既然柳小姐這麼‘關心’我，非要‘探望’，那我就去會會她。而且，這次得讓她自己‘知難而退’。”
“你又想做什麼？”宇文曜看着她那熟悉的、準備搞事的表情，問道。
“沒什麼，”宋婉儀笑得像只小狐狸，“就是請柳小姐……體驗一下民間疾苦，比如，路不太好走的時候，容易摔跤。”
她吩咐小翠：“小翠，你先上去，就跟柳小姐說，我剛剛醒來，正在梳洗，讓她稍等片刻。然後，你去找點東西……”
宋婉儀低聲對小翠耳語了幾句。
小翠聽着，眼睛漸漸睜大，臉上露出又是驚訝又是想笑的表情，連連點頭：“嗯嗯！姑娘，奴婢明白了！這就去辦！”
看着小翠匆匆離去的背影，宋婉儀對宇文曜福了一禮：“王爺，我上去一趟，很快回來。”
宇文曜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樣子，雖不知她具體要做什麼，但料想柳如玉肯定討不到好，便揮了揮手：“速去速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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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面上，宋婉儀暫住的那間僻靜廂房小院內。
柳如玉帶着兩個丫鬟，站在院門外，臉上已經顯出了不耐煩的神色。
這院子位置偏僻，久無人居，院門是兩扇有些陳舊的木門，門檻略高，門前的青石路面因爲前兩日下過小雨，生了些許滑膩的青苔，並不顯眼。
小翠按照宋婉儀的吩咐，先出來回話，態度恭敬：“柳小姐，我們姑娘已經醒了，正在梳洗，請您再稍等片刻。”
柳如玉冷哼一聲：“架子倒是不小。”卻也沒強行闖入，她到底還顧及着丞相千金的體面，不想做得太過難看。
小翠按照計劃，假裝殷勤地說道：“柳小姐，您站在這兒累了吧？要不您先進院裏來等？奴婢給您搬個凳子？” 說着，她作勢要引柳如玉進院。
柳如玉本就等得不耐煩，見小翠邀請，便傲然地抬了抬下巴，示意丫鬟推開那虛掩的院門。
就在院門被推開，柳如玉準備抬腳邁過那略高的門檻時，異變突生！
她腳下那雙精致的繡花鞋，鞋底沾了些許小翠剛才悄悄潑灑的、混了少量清油的清水，本就溼滑，而門檻內側，不知何時，極其隱蔽地橫着了一根細細的、近乎無色的釣魚線（這是宋婉儀從秦風那裏找來的小玩意兒）。
柳如玉一心想着進去後如何刁難宋婉儀，根本沒留意腳下。
她腳抬起，跨過門檻，落下時，鞋底正好踩在滑膩處，同時腳尖被那細線極輕微地絆了一下！
這一下，力道不大，但時機和位置都恰到好處！
“啊呀！”
柳如玉只覺得腳下一滑，重心瞬間失控！她驚呼一聲，整個人向前撲去！
事情發生得太快，她身後的兩個丫鬟根本來不及反應！
只聽“噗通”一聲悶響，伴隨着一聲短促的痛呼，柳如玉結結實實地摔了個標準的“狗吃屎”！
她整個人趴在了院內冰冷的青石板上，發髻散亂，珠釵歪斜，月白的綾羅裙沾上了泥土和青苔的污漬，那張精心修飾過的臉蛋，也因爲疼痛和驚嚇而扭曲，哪裏還有半分才女的優雅風度？
“小姐！”兩個丫鬟這才反應過來，驚叫着撲上去攙扶。
柳如玉被丫鬟七手八腳地扶起來，只覺得膝蓋、手肘火辣辣地疼，額頭似乎也磕了一下，雖不嚴重，但狼狽至極！
她氣得渾身發抖，指着聞聲從廂房裏走出來的宋婉儀，尖聲道：“宋婉儀！是你！是你搞的鬼！”
宋婉儀站在房門口，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驚訝和關切：“柳小姐！您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不小心？這門口地滑，我方才還想提醒您呢……” 她說着，還往前走了一步，看似要去扶柳如玉。
柳如玉此刻看她靠近，如同見了鬼一樣，猛地後退，差點又帶倒攙扶她的丫鬟。
“你站住！別過來！”柳如玉尖聲叫道，她認定是宋婉儀做了手腳，卻又抓不到任何證據。那滑膩感和絆腳的感覺轉瞬即逝，此刻地上除了些許水漬，根本看不出別的。
宋婉儀立刻停下腳步，一臉無辜和委屈：“柳小姐，您這話從何說起？民女剛剛梳洗完畢，聽到聲音才出來，見您摔倒，好心想要扶您……您怎能如此冤枉民女？”
她看着柳如玉滿身污漬、發髻散亂的狼狽模樣，心裏樂開了花，面上卻努力維持着擔憂的神色：“您沒事吧？可摔傷了？要不要民女幫您看看？民女略通醫術……”
“不用你假好心！”柳如玉幾乎要氣瘋了。她長這麼大，何曾受過這種屈辱？還是在情敵面前，摔得如此難看！
她看着宋婉儀那副“白蓮花”的樣子，再對比自己此刻的狼狽，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眼前陣陣發黑。
“宋婉儀，你……你給我等着！”她撂下毫無威懾力的狠話，在丫鬟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幾乎是落荒而逃。那食盒早就被打翻在地，精致的點心滾落泥土，無人理會。
看着柳如玉倉惶的背影，宋婉儀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小翠也從旁邊跑過來，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姑娘，您真是太神了！她……她真的摔了！還摔得那麼醜！”
一直隱在暗處的秦風也走了出來，看着宋婉儀，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顯然也是在極力忍住笑意。這位宋姑娘，整人的法子，真是……別出心裁，效果卓著。
“小意思，”宋婉儀拍了拍手，心情大好，“對付這種不講理非要往上湊的人，就得用點非常手段。讓她疼一下，丟個大人，比跟她吵一百句都有用。”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那根細若無物的釣魚線收了起來，又把門口明顯的水漬用幹布擦掉。毀屍滅跡，幹淨利落。
“走吧，回去。這回，她應該能消停一陣子了。”宋婉儀語氣輕鬆，帶着小翠和秦風，再次返回地下行宮。
想必，那位心高氣傲的柳才女，此刻正躲在馬車裏，一邊處理身上的淤青，一邊氣得捶胸頓足吧？
想到那個畫面，宋婉儀就覺得，今天的天，都格外藍呢。
小施巧計，效果拔群。這場“探望”風波，以柳如玉摔了個結實的屁股蹲兒，悻悻離去而告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