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青雲山頂。
風呼呼地刮,吹得人腦門疼。
陳四海一行人吭哧吭哧爬上山頂,一個個累得跟剛犁完地的老牛似的。
“莫老,”陳辭難一屁股坐在地上,“咱非得……大半夜來嗎?我白天還能看清楚路……”
“你懂什麼!”莫老把肩上扛的包袱往地上一扔,“半夜布陣,這叫……這叫氛圍!懂嗎?”
陳辭難看着漆黑一片、只有幾顆星星眨巴眼的山頂,覺得這氛圍……更像鬼片開場。
孫老頭從包袱裏掏出七根紅蠟燭,挨個擺在地上。擺着擺着,他撓撓頭:“莫老,哪邊是北來着?”
“那邊。”莫老隨手一指。
“可您指的那邊……是南吧?”李老頭眯着眼看了看,“我記着上山時候,南邊有棵歪脖子樹……”
“那就那邊!”莫老換了個方向。
“那是西。”林清弱弱地開口,從懷裏掏出個羅盤,“仙門發的,應該準……”
莫老一把搶過羅盤,眯着眼看了半天:“這玩意兒……怎麼用來着?”
陳辭難:“……”
他突然覺得,今晚這事可能不太靠譜。
折騰了一炷香時間,蠟燭總算擺對了方位——按林清的說法。
接下來是畫符。
李老頭把朱砂和雞血混在一個破碗裏,用根樹枝攪和。攪着攪着,他鼻子抽了抽:“莫老,這雞血……是不是餿了?”
“瞎說!”莫老湊過去聞了聞,“頂多就是……不太新鮮。王屠戶早上殺的,現在都子時了,有點味正常。”
“可這味兒……”孫老頭也湊過來,“怎麼有點像臭豆腐?”
莫老老臉一紅:“那什麼……我下午吃臭豆腐的時候,可能不小心滴了點進去……”
衆人:“……”
陳辭難開始認真思考現在跑路還來不來得及。
符總算畫好了——雖然用的“加料”朱砂。
莫老開始安排站位。
“我站這兒,陣眼,”他杵着癢癢撓站在最前面,“輕眉姑娘站這兒,蘇平安站這兒,老陳你站這兒。”
陳四海打了個哈欠,站到指定位置。
“剩下的位置,放法器,”莫老指着地上,“銅鏡放這兒,桃木劍放這兒,念珠放這兒……哎我癢癢撓呢?”
“您手裏杵着呢。”陳辭難提醒。
“哦對,”莫老把癢癢撓往地上一插,“這也是法器!”
林清看着那根油光鋥亮、手柄都被摸出包漿的癢癢撓,欲言又止。
“行了,準備開始!”莫老搓搓手,從懷裏掏出那本古籍,翻到陣法那頁,清了清嗓子,開始念——
“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快顯靈……”
陳辭難嘴角一抽:“莫老,您這咒語……”
“通俗易懂!”莫老理直氣壯,“那些文縐縐的古咒,念起來拗口,這個順嘴!”
行吧。
念完咒,莫老大喝一聲:“陣起!”
然後一腳踢向插在地上的癢癢撓。
癢癢撓晃了晃,沒倒。
“……”莫老又踢了一腳。
還是沒倒。
孫老頭看不下去了,走過去輕輕一推。
癢癢撓倒了。
“……”莫老咳嗽一聲,“意外,意外。”
他把癢癢撓重新插好,又念了一遍咒,這次換了句:“急急如律令!”
話音剛落,七根蠟燭的火苗“噌”地躥起一尺高!
地上的黃符無風自動,譁啦啦響。
三件法器開始發光——銅鏡泛青光,桃木劍泛紅光,念珠泛金光。
莫老的癢癢撓……開始冒煙。
“莫老!”陳辭難驚呼,“又着火了!”
“別慌!”莫老很鎮定,“這是正常現象!說明法器在共鳴!”
癢癢撓冒的煙越來越濃,最後“噗”的一聲,竄出一簇小火苗。
火苗是綠色的。
看着跟鬼火似的。
“看見沒?”莫老得意道,“我這寶貝,跟尋常法器不一樣!”
陳辭難覺得,可能不是法器的問題,是莫老的問題。
正說着,陣法中央亮起一道光柱,直沖夜空。
光柱在空中散開,化作七顆光點,排列成北鬥七星的形狀。
“成了!”林清激動道,“七星陣激活了!”
莫老點點頭,但臉色反而凝重起來:“別高興太早,最難的部分來了。輕眉姑娘,蘇平安,老陳,你們三個,往法器裏滴血。”
輕眉深吸一口氣,走到銅鏡前,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在鏡面上。
銅鏡青光暴漲。
蘇平安有樣學樣,滴血在桃木劍上。
桃木劍紅光大盛。
陳四海走到念珠前,也滴了一滴血。
念珠金光沖天。
三件法器光芒交織,形成一個巨大的光罩,籠罩了整個山頂。
光罩上,隱約可見北鬥七星的圖案緩緩流轉。
“好!”莫老擦了擦額頭的汗,“保持住!陣法運轉三個時辰,等天一亮,封印就完成了!”
衆人剛要鬆口氣——
“咚!”
地面猛地一震。
“咚!咚!”
又是那個撞擊聲!
而且比上次更響,更急!
“不好!”莫老臉色大變,“那玩意兒……被陣法驚動了!”
話音剛落——
“轟隆!!”
地面炸開一個大洞!
無數黑漆漆的觸手從洞裏涌出,中間是那張長滿牙齒的大嘴。
怪物,又出來了。
而且這次,它好像……更大了?
觸手更多,更粗,揮舞起來帶起呼呼的風聲。
“堅持住!”莫老大喝,“別讓陣法中斷!中斷就前功盡棄了!”
可怪物已經發現了他們。
一根觸手如蟒蛇般卷向輕眉!
“小心!”陳辭難想沖過去,可他離得太遠,來不及了。
就在觸手即將碰到輕眉的瞬間——
銅鏡突然射出一道青光,照在觸手上!
觸手像是被燙到一樣,猛地縮了回去。
“法器起作用了!”林清驚喜道。
果然,桃木劍和念珠也同時發光,紅光和金光交織,在光罩內形成第二層防護。
觸手撞在光罩上,發出“滋滋”的響聲,冒出黑煙。
怪物吃痛,發出憤怒的尖嘯。
但它不肯退,更多觸手涌上來,瘋狂撞擊光罩。
光罩劇烈震動,光芒明滅不定。
“撐住!”莫老咬牙,“它在消耗法器的力量!等法器力量耗盡,咱們就麻煩了!”
陳四海看着苦苦支撐的輕眉和蘇平安,又看看越來越暗淡的光罩,一咬牙:“老兄弟們!幫忙!”
孫老頭、李老頭、老朱等人立刻沖上去,用拳腳、用刀、用各種家夥事,拼命攻擊觸手。
可觸手太多了,根本打不完。
而且那些觸手被打斷後,很快又會長出來。
“這玩意兒……打不死啊!”孫老頭氣喘籲籲。
“得找到它的核心!”莫老喊道,“打嘴沒用,得打它身體裏的核心!”
“可它身體在地底下!”陳辭難急道。
正說着,一根觸手突破防線,卷住了蘇平安的腳踝!
“啊!”蘇平安驚呼,被拖倒在地。
桃木劍的紅光瞬間黯淡了幾分。
光罩劇烈震動,出現了一道裂縫!
“不好!”莫老臉色慘白,“陣位要破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輕眉突然看向陳辭難:“陳公子!木盒!”
陳辭難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從懷裏掏出那個木盒。
“扔給我!”輕眉喊道。
陳辭難想都沒想,把木盒扔了過去。
輕眉接住木盒,咬破另一只手的手指,在盒子上畫了一個奇怪的符號。
符號畫完的瞬間——
木盒突然自己打開了!
不是盒蓋打開,是整個盒子……解體了?
木板散開,露出裏面——
一張……更小的紙?
紙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那些符文在月光下,開始發光。
然後,飄了起來。
一張張符紙,懸浮在空中,自動排列成一個復雜的圖案。
“這是……”莫老瞪大眼睛,“禁制之鑰!蘇明遠留下的……封印鑰匙!”
符紙組成的圖案,緩緩飄向怪物。
怪物似乎感到了威脅,發出驚恐的尖嘯,觸手瘋狂揮舞,想要阻止符紙靠近。
可符紙無視觸手的阻擋,徑直飄到怪物的大嘴前。
然後——
貼了上去。
一張,兩張,三張……
所有符紙,貼滿了怪物的嘴。
怪物的尖嘯聲戛然而止。
它的動作開始變慢,觸手的揮舞變得無力。
最後,它整個身體,開始……石化?
從嘴開始,黑色迅速褪去,變成灰白色,像石頭一樣。
石化蔓延到觸手,蔓延到整個身體。
幾個呼吸後——
怪物變成了一尊石雕。
一尊張着大嘴、揮舞觸手的……奇怪石雕。
“結、結束了?”孫老頭不敢相信。
“好像……是的。”李老頭揉了揉眼睛。
光罩緩緩散去。
蠟燭熄滅了。
法器光芒黯淡下去。
只有莫老的癢癢撓,還冒着那簇綠色的小火苗,在夜風中搖曳。
“咳,”莫老把癢癢撓拔出來,火苗“噗”地滅了,“那什麼……我說什麼來着?我這寶貝,關鍵時刻頂用!”
陳辭難看着那根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癢癢撓,又看看變成石雕的怪物,突然覺得……
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所以,”他問,“這玩意兒……就這麼解決了?”
“暫時解決了,”莫老走到石雕前,拍了拍,“蘇明遠留下的禁制之鑰,把它石化了。但這只是封印,不是消滅。等哪天符紙失效,它還會醒。”
“那怎麼辦?”
“簡單,”莫老咧嘴一笑,“在這兒修個廟,把它供起來。香火能消磨它的怨氣,時間長了,說不定就真成石頭了。”
陳辭難想象了一下,以後青雲山頂多了一座“怪物廟”,香客們對着這尊奇怪的石雕燒香磕頭……
那畫面,有點詭異。
“行了,”陳四海拍拍手,“趕緊收拾收拾,下山!老子困死了!”
衆人開始收拾東西。
輕眉走到石雕前,看着那張貼滿符紙的嘴,輕聲說:“舅舅……謝謝。”
一陣風吹過,符紙譁啦啦響,像是在回應。
下山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
陳辭難回頭看了一眼山頂。
石雕靜靜立在那裏,在晨光中,像一尊真正的雕塑。
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局。
“走了兒子,”陳四海拍拍他肩膀,“回家睡覺。”
“嗯。”
一行人晃晃悠悠下了山。
身後,朝陽初升。
新的一天,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