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書房內,陽光透過窗櫺,灑下斑駁的光影。敖星瀾難得安靜地坐在寬大的書案前,小小的身子幾乎要被案幾淹沒。他手握一支對他來說略顯粗大的毛筆,蘸了蘸濃黑的墨汁,正神情專注地在鋪開的宣紙上細細勾勒。
蓮心輕手輕腳地走進來,本想問問晚膳想吃什麼,卻看到星瀾如此認真的模樣,不禁好奇地湊過去看。只見宣紙上,一個女子的輪廓已然成型,雖筆法還帶着孩童的稚嫩,卻已然能看出其絕美的風姿。最引人注目的是那雙眼睛,敖星瀾用淡藍色的顏料精心描繪,使得畫中女子擁有一雙與他同源的、如同星辰大海般的湛藍眼瞳。
“哇塞……”蓮心忍不住低聲驚嘆,“小星瀾,你在畫什麼呢?這……這個女孩好漂亮呀!”畫中女子的美,帶着一種空靈出塵的氣質,是她從未見過的。
敖星瀾沒有抬頭,筆尖依舊小心翼翼地點綴着畫中人的發絲,聲音輕輕的,帶着濃濃的思念:“這是我的母親……她可是我們那裏,最美最美的人了。”
筆尖一頓,他抬起頭,望向窗外,藍眼睛裏蒙上了一層水霧,聲音也帶上了一絲哽咽:“蓮心姐姐,我來這裏……快一年了。我真的……真的好想我的母親,想我的父王,還有姑姑、爺爺奶奶他們……”
話音未落,一滴圓潤、晶瑩的淚珠,再也承載不住那份沉甸甸的思鄉之情,不受控制地從他眼角滑落,“啪嗒”一聲,正好落在了畫中女子的臉頰旁。
墨跡瞬間被淚水暈染開一小片模糊的溼痕,仿佛畫中人也感受到了他的悲傷,悄然落淚。
蓮心看着那滴眼淚和畫上的淚痕,心中猛地一酸。她這才深刻地意識到,無論星瀾擁有多麼逆天的天賦和實力,他終究只是一個離開家人、流落異鄉的孩子。平日裏所有的玩鬧和調皮,或許都只是他對抗孤獨和思念的方式。
她連忙上前,輕輕將星瀾攬入懷中,拍着他的背,柔聲安慰道:“不哭不哭,星瀾最勇敢了!姐姐相信,你一定能找到辦法回家的!到時候,你就可以親眼見到你最美的母親,還有所有你想見的人了!”
敖星瀾把小臉埋在蓮心懷裏,肩膀微微抽動,無聲地點了點頭。書房內,只剩下溫暖的陽光和淡淡的墨香,陪伴着這個思念親人的小龍皇太孫。那幅被淚水染花的畫像,靜靜地躺在書案上,訴說着跨越星海的眷戀。
屋內,蓮心正輕聲安慰着思念親人的敖星瀾,屋外卻傳來一道清亮而恭敬的女聲:
“弟子劍眉,前來拜訪敖長老。”
聲音打斷了略顯傷感的氣氛。敖星瀾從蓮心懷裏抬起頭,用手背胡亂擦了擦臉上的淚痕,小眉頭皺了起來,帶着被打擾的不悅,嘟囔道:“誰呀……真會挑時候……”
蓮心卻是一驚,連忙低聲道:“星瀾,是劍眉大師姐!她是掌門師尊的親傳弟子,在門派裏地位很高,平時很少主動來找人的。她來肯定有正事,我們還是接待一下爲好。”
敖星瀾雖然不太情願,但還是點了點頭。他迅速將桌上那幅未完成的母親畫像小心卷起收好,努力擺出一副自以爲嚴肅的表情,只是那微紅的眼眶和鼻尖卻出賣了他剛才的情緒。
蓮心整理了一下衣裙,上前打開房門。只見門外站着一位身姿挺拔的女子,正是大師姐劍眉。她一身利落的月白勁裝,面容清秀卻眉宇間自帶一股英氣,眼神銳利而堅定,確實有一種不輸男兒的颯爽氣質。她腰間懸掛着一柄長劍,劍身修長,與她高挑的身材相得益彰。
“劍眉師姐,快請進。”蓮心側身將她讓進屋內。
劍眉步入書房,目光迅速掃過室內,最後落在正懶洋洋靠在椅背上、似乎沒什麼精神的敖星瀾身上。她心中雖對這位“小長老”的模樣感到些許怪異,但禮數周全,恭敬地抱拳行禮:
“弟子劍眉,見過敖長老。”
敖星瀾只是抬了抬眼皮,“嗯”了一聲,算是回應,完全沒有長輩應有的威儀,倒像個被大人叫出來見客的別扭小孩。
劍眉也不在意,直接說明來意:“敖長老,三月之後,便是我明月派十年一度的弟子大比之期。掌門師尊擔憂長老入宗時日尚短,可能不知此事,特派弟子前來告知。屆時,還請長老蒞臨觀禮。”
她的聲音幹脆利落,條理清晰,將事情交代得明明白白。
敖星瀾一聽是這種“熱鬧”,倒是提起了一點興趣,歪着頭問:“弟子大比?就是很多人在一起打架嗎?好玩嗎?”
蓮心在一旁聽得直想捂臉,趕緊悄悄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劍眉也是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但還是維持着恭敬答道:“回長老,是宗門爲檢驗弟子修爲、促進切磋交流而設的盛會,並非兒戲。”
“哦……”敖星瀾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心裏卻開始盤算着:到時候肯定很熱鬧,說不定還能看到些有意思的法術,總比整天待在院子裏好玩。“行吧,我知道了,到時候我會去的。”
“既如此,弟子告退。”劍眉任務完成,再次行禮,便幹脆利落地轉身離開了。
聽到敖星瀾那帶着明顯失望和嫌棄的“呃呃呃,你回去吧,真沒勁”,劍眉英氣的面龐上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再次躬身,利落地說了一句:“弟子告退。”隨即轉身,步伐穩健地向外走去。
然而,她剛走到門口,腳步驟然幾不可察地一頓。因爲她清晰地聽到屋內傳來敖星瀾那完全不合長老身份的、帶着興奮的稚嫩聲音:
“蓮心姐姐!等那個大比的時候,我教你幾個厲害的法術!保證你把他們都打趴下!”
“師尊!”蓮心嚇得趕緊低呼一聲,連忙給敖星瀾使了個眼色,示意劍眉還沒走遠呢!她急忙提高聲音,試圖打圓場,掩蓋剛才那聲“姐姐”,“您……您不要總是貪玩說笑!怎麼能叫我姐姐呢?這不合禮數!”
敖星瀾被蓮心一瞪,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小臉上立刻堆出一副“我很嚴肅”的表情,甚至還故意清了清嗓子,模仿着記憶中爺爺訓話時的粗啞嗓音,裝模作樣地說道:
“咳咳!嗯!徒兒所言極是!是爲師……口誤了!那個……徒弟啊,你放心!爲師定會傳授你幾門絕世功法!你切莫讓爲師失望!定要在此次大比中……嗯……揚我……揚我洞府威名!”他絞盡腦汁想詞兒的樣子,配上那刻意壓低的童音,顯得格外滑稽。
已經走到院中的劍眉,握着劍柄的手微微緊了緊,消瘦卻挺拔的後背明顯僵硬了一下。即便以她沉穩的心性,聽到屋內這番漏洞百出、欲蓋彌彰的對話,也難免感到一絲荒謬和詫異。這位敖長老,行事作風實在是……難以揣度。但她終究沒有回頭,也沒有多言,只是加快了腳步,迅速離開了這個讓她覺得有些“詭異”的庭院。
聽着劍眉的腳步聲遠去,屋內的兩人同時鬆了口氣。蓮心拍着胸口,嗔怪地看了敖星瀾一眼。敖星瀾則吐了吐舌頭,立刻恢復了原樣,湊過來笑嘻嘻地說:“嚇死我了,差點露餡!不過我說真的,蓮心姐姐,我這就教你個厲害的!”
小小的庭院,再次恢復了它“表裏不一”的溫馨與“秘密”。
“這裏太小了,走,我們去倒懸山!那裏地方大!”他說着就要往外沖。
蓮心一聽,嚇得臉都白了,連忙拽住他,壓低聲音急道:“不行!絕對不行!星瀾,那裏是只有掌門和您這樣的長老才能去的禁地,我們普通弟子嚴禁踏足的!這是門規!”
“門規門規,又是門規!管那個老頭子定那麼多規矩幹嘛!”敖星瀾滿不在乎地擺擺手,一副“我最大”的樣子,“你就說是我讓你去的!快走吧!”他繼續推着蓮心的後背往門口挪。
蓮心死死抵住門框,都快急哭了:“真的不行呀!那裏不僅有強大的結界,還有專門的巡邏師兄看守,我根本連靠近都做不到,會被發現的!”
“哎呀,放心好了!”敖星瀾拍着小胸脯保證,“我有辦法!我可以用法術屏蔽掉我倆的氣息,保證神不知鬼不覺,絕對不會讓那些巡邏的發現!”他對自己龍族的隱匿神通頗有信心。
眼看道理講不通,力氣也比不過化神期推金丹期,簡直像推棉花,蓮心靈機一動,使出了“殺手鐗”。她停下掙扎,轉過身,雙手叉腰,故作生氣地嬌嗔道:“星瀾!你要是再這樣胡鬧,不聽勸,我……我以後就不給你做好吃的糕點了!糖葫蘆、蜜棗、桂花糕……什麼都沒有了!”
這一招果然立竿見影!
剛才還像頭小蠻牛似的敖星瀾,瞬間就像被捏住了命門,動作僵住了。他抬起頭,眨巴着那雙湛藍的大眼睛,裏面瞬間蒙上了一層水汽,小嘴一癟,用可憐兮兮、奶聲奶氣的腔調央求道:“啊……不要啊!蓮心姐姐最好了!世界上最好了!你不做了,我要是嘴饞了可怎麼辦呀?我會餓壞的……”
那委屈的小模樣,任誰看了都心軟。
蓮心看着他這瞬間變臉的功夫,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早就軟成了一灘水。她彎下腰,伸手輕輕捏了捏敖星瀾那軟嫩的小臉蛋,寵溺地說道:“放心好了,小饞貓,姐姐怎麼會忘了你呢?少了誰的,也少不了你的那一份!”
她語氣溫柔卻堅定地建議道:“所以我們真的不用去倒懸山冒險。宗門附近就有很多普通的山林,一樣很安靜,足夠我們練習了。好不好?”
敖星瀾權衡了一下“冒險去禁地”和“失去零食供應”的嚴重後果,果斷選擇了妥協。他用力點了點頭,抱住蓮心的胳膊:“嗯!聽姐姐的!那我們快去找個普通的林子吧!我已經想好要教你什麼了!”
危機解除,蓮心鬆了口氣,牽着迫不及待的敖星瀾,朝着宗門允許弟子活動的後山方向走去。陽光灑在兩人身上,拉長了這一大一小、關系微妙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