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漸烈,林間的暑氣蒸騰起來,混雜着泥土和草木的氣息。蕭湛的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與清洗後尚未完全幹透的水跡混在一起。傷腿在長時間的跋涉後,又開始傳來陣陣鈍痛,但他抿着唇,一聲不吭,只是將更多的重量倚靠在那條好腿上,步伐雖慢,卻異常穩定。
終於,在穿過一片幾乎將路徑完全遮蔽的茂密藤蔓後,前方的鐵衛停了下來。
【目標地點已抵達。】冰冷的匯報直接傳入腦海。
蕭湛撥開垂落的藤蔓,眼前豁然開朗。
那所謂的“廢棄山莊”,與其說是山莊,不如說是一片依着山勢修建、如今已大半傾頹的建築群。青黑色的牆垣爬滿了深綠的苔蘚與枯死的藤蔓,許多屋頂已然坍塌,露出裏面朽壞的椽梁。門楣歪斜,窗櫺破碎,一派荒涼破敗的景象。唯有山莊主體建築的輪廓尚存,依稀能看出昔日的規模與格局,沉默地矗立在荒草與亂石之中,像一頭蟄伏在時間深處的巨獸骸骨。
空氣中彌漫着濃鬱的塵土味、木頭腐朽的黴味,以及一種經年無人踏足的、死寂的氣息。
“警戒,探查內部。”蕭湛下令,聲音在空曠的山谷中顯得有些微弱,但指令卻清晰地傳達到了每一名鐵衛。
無需更多言語,八十名鐵衛如同黑色的潮水般無聲散開。一部分迅速占據山莊外圍的制高點和關鍵通道,眼神警惕地掃視着四周的密林與山崖。另一部分則分成數個小隊,如同訓練有素的獵犬,悄無聲息地潛入那些殘破的建築之中。
蕭湛沒有急於進入,他站在原地,目光銳利地掃視着整個山莊的環境。地勢確實隱蔽,三面環山,只有他們來時那一條被藤蔓遮掩的小路可以通行,易守難攻。山莊前的空地雖然長滿荒草,但足夠寬闊,足以容納他這一百鐵衛進行簡單的操演。
他緩緩走向山莊主體建築那扇早已倒塌大半的大門。門板的殘骸深陷在泥土裏,上面覆蓋着厚厚的腐葉。他抬腳踏過門檻,一股更爲濃重的陳腐氣息撲面而來。
內部比外面看起來更加殘破。大廳極其寬敞,但地面堆積着瓦礫、斷木和不知名的動物糞便。幾根支撐屋頂的粗大柱子已然開裂,露出裏面被蟲蛀空的慘狀。陽光從屋頂巨大的破洞投射下來,形成一道道渾濁的光柱,照亮了空氣中肆意飛舞的塵埃。
角落裏,有窸窸窣窣的響動,幾只老鼠受驚,飛快地竄入陰影深處。
鐵衛們的探查效率極高。不斷有信息通過那種直接的精神鏈接反饋回來。
【東側廂房,結構不穩,有蛇蟲棲息,已清理。】
【西側後院,發現枯井一口,水質未知。】
【主廳後方,有通往二層的石階,部分坍塌,可修復。】
【未發現近期人類活動痕跡。】
【地下可能存在空間,入口被掩埋,需進一步探查。】
一條條信息在蕭湛腦中匯總,勾勒出這個臨時據點的詳細圖景。破敗,但骨架尚存,而且足夠隱蔽。
他走到大廳中央,腳下踩着鬆軟的瓦礫和塵土。目光落在正前方,那裏原本應該是一面主牆,或許懸掛過匾額或畫卷,如今只剩下斑駁的牆面和幾個朽爛的木楔。
這裏,將是他重生的起點,是他那血腥征途的第一個巢穴。
“清理主廳,優先確保結構安全。分出人手,探查並盡可能清理出幾間可供棲身的偏房。尋找可用水源。”他下達了一連串指令。
鐵衛們立刻行動起來。他們沒有尋常力工的工具,但他們的力量遠超常人。徒手搬開斷裂的梁柱,清理堆積如山的瓦礫,動作精準而高效,沒有絲毫多餘。金屬手掌拍碎礙事的石塊,鐵靴踏平鬆軟的浮土。灰塵更大規模地揚起,但在鐵衛們不知疲倦的勞作下,主廳中央一片區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清理出來。
蕭湛走到一根相對完好的柱子旁,靠着它坐下,緩解傷腿的壓力。他靜靜地看着眼前這幅詭異的景象:冰冷、沉默的鐵甲戰士,如同最專業的工匠,在這荒廢的古宅中忙碌,只爲給他開辟一方暫時的容身之所。
這超現實的一幕,不斷地提醒着他,他所依仗的力量是何等非常理所能度之。
他閉上眼,再次引導體內的魔氣運轉。此地的血氣極其稀薄,遠不如破廟中那般“濃鬱”,修煉速度明顯慢了下來。但他依舊耐心地推動着那絲赤色氣流,感受着它在經脈中穿行時帶來的細微強化。每一次循環,他對這力量的掌控便熟悉一分,那源自《血獄魔功》的冰冷、暴戾的意念,也似乎與他自身的恨意融合得更深一分。
不知過了多久,一名鐵衛走到他面前,躬身匯報:【主廳初步清理完畢,結構已加固。東側兩間偏房已清理,可供使用。後院枯井已探查,井水深約三丈,水質經初步檢測,無毒,可飲用。】
蕭湛睜開眼,點了點頭。效率驚人。
他站起身,在鐵衛的引領下,走向東側清理出來的偏房。房間不大,同樣殘破,屋頂也有小洞,但至少四面牆還算完整,地面也被平整過,沒有了堆積的雜物。比起昨夜那血腥的破廟,這裏已堪稱“舒適”。
“輪流警戒,其餘人……待命。”他看了一眼如同標槍般肅立在門外的鐵衛,下達了指令。他依然不確定這些鐵衛是否需要像凡人一樣休息。
他走進偏房,在一張勉強還算完整的、落滿灰塵的木榻邊坐下。榻上沒有被褥,只有硬邦邦的木板。
陽光透過屋頂的破洞,斜斜地照在他身上,帶來一絲暖意。
他攤開手掌,看着掌心那若有若無、隨着心念微微流轉的淡紅氣息。
力量在恢復,據點已初步找到。
接下來,便是蟄伏,修煉,等待派出去的鐵衛帶回外界的消息,然後……制定下一步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