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滿某林區,靠山屯。寒風卷着雪沫撲打着紙糊的窗戶,十幾戶人家的當家人擠在獵戶老孫頭不算寬敞的屋裏,空氣中彌漫着劣質煙草的嗆人味道和一種壓抑的激動。
“都聽說了吧?”老孫頭重重磕了磕銅煙袋鍋,火星濺在泥地上,瞬間熄滅,“山鷹支隊,在黑瞎子溝,幹掉了鬼子一個小隊!連指揮官都宰了!”
屋裏響起一片壓抑的抽氣聲,隨即是交頭接耳的嗡嗡聲。
“他們能行,咱們靠山屯的老少爺們,就不能護着自己的婆娘娃娃?”老孫頭站起身,黝黑的臉上皺紋如同刀刻,“關鍵人物臨死前喊的話,‘清可亡,華夏不可亡’!這天下,得咱們自己掙!從今天起,咱屯子成立護屯隊!年輕力壯的,跟我學放槍、埋地雷!年紀大的,輪流放哨!婆娘們,準備幹糧、照顧傷員!”
沒有豪言壯語,只有緊握的拳頭和閃爍着決絕光芒的眼睛。在這個平凡的夜晚,在這個偏遠的屯子,一點星火,悄然點燃。
天津,法租界,一棟看似普通的公寓內。溫暖的燈光驅散了窗外的寒意,文先生披着睡袍,仔細閱讀着剛剛譯出的電文。他面前的紅木書桌上,攤開着一幅巨大的中國地圖,上面用不同顏色的記號筆標注着各種符號。
“先生,”一位穿着中山裝的下屬肅立一旁,低聲匯報,“近半個月,華北、東北各地自發成立的抵抗組織,有記載的已達四十七個。規模大的如山鷹支隊有數百人槍,小的只有十幾人,甚至三五人。雖裝備簡陋,缺乏訓練,但...民心可用。”
文先生放下電文,指尖在地圖上輕輕劃過,最終停留在北滿區域。
“記錄所有組織的活動區域、首領背景、作戰特點,”他的聲音平靜無波,“建立檔案,納入‘星火’計劃評估體系。重點觀察其生存能力和發展潛力。”
“那...山鷹支隊?他們似乎不太願意接受外部指揮。”
“無妨。”文先生走到窗邊,望着租界外漆黑一片的華界,“真金不怕火煉。保持適當距離,在他們最需要的時候,提供一些他們無法拒絕的‘幫助’——比如,一批通過特殊渠道弄來的藥品,或者...幾張關鍵的軍用地形圖。”
下屬心領神會:“是。另外,我們物色的幾位技術人才,已經陸續啓程,前往雲南。”
文先生微微頷首,目光依舊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棋盤已經鋪開,棋子正一一落位。
西北,延安,一間充作會議室的窯洞裏。煤油燈將幾位領導人的身影投射在土牆上,隨着火光輕輕搖曳。空氣中彌漫着一種熱烈而務實的氣氛。
“山鷹支隊的成功經驗,值得總結,但不宜盲目照搬。”一位領導人指着牆上簡陋的地圖,“他們的勝利,依賴於特定的山林地形和指揮官出色的遊擊戰術。我們在平原地區、在敵占城市,需要探索不同的鬥爭形式。”
“關鍵在於發動群衆,”另一位接口道,“要把黨的政策和關鍵人物事件激發的民族情緒結合起來,建立鞏固的根據地,而不是單純的軍事冒險。”
“我建議,立即起草一份《關於目前形勢與黨的任務》的指示,強調獨立自主的遊擊戰爭,強調建立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的重要性。”
會議持續到後半夜。最終,一系列新的方針政策開始形成文字,將通過秘密交通線,傳遞到各個抗日根據地。這些方針,將如同燈塔,指引着無數星火匯聚成燎原之勢。
華東,一座被日軍占領的縣城。深夜,幾條黑影悄無聲息地翻過城牆,消失在蛛網般的巷弄裏。
第二天清晨,日軍司令部門口的布告欄上,貼滿了傳單。醒目的標題寫着:“告淪陷區同胞書”。內容慷慨激昂,揭露日軍暴行,號召民衆抵抗,末尾正是那三句響徹華夏的誓言。
日軍指揮官暴跳如雷,全城戒嚴,大肆搜捕,卻一無所獲。
而在城外的亂葬崗,幾個百姓模樣的漢子,趁着夜色,將一面粗糙的、用血寫着“殺倭”二字的白布,綁在了一棵枯樹的頂端。晨風吹過,那面簡陋的旗幟在灰暗的天空下頑強地飄動。
恐懼無法扼殺所有的聲音,刺刀之下,仍有不屈的脊梁。
華夏大地,從北到南,從東到西。
在太行山深處,一個新的遊擊小組正在學習制作土地雷;在蘇北水鄉,漁民們利用蘆葦蕩爲掩護,傳遞情報;在廣州街頭,學生們以文藝演出的形式,宣傳抗日思想...
他們或許互不知名,缺乏聯絡,但他們擁有一個共同的名字——星火。
那場始於東北的驚雷,其回響正化爲無數細微卻堅韌的星火,刺破沉沉夜幕,倔強地燃燒着,等待着那燎原的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