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窗戶,灑在狹小的宿舍裏。
蘇軟是在一陣急促的心跳聲中醒來的。
她一睜眼,就對上了陸驍那張近在咫尺的、放大了的俊臉。
她整個人,像一只八爪魚一樣,手腳並用地纏在他的身上。
而陸驍那只沒受傷的胳膊,則像鐵箍一樣,緊緊地圈着她的腰,將她整個人都禁錮在懷裏。
昨晚……
記憶如潮水般涌來。
他發高燒,她給他物理降溫,然後他就像抱個抱枕一樣,把她抱了一整夜。
蘇軟的臉,“轟”的一下,紅得能滴出血來。
她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看陸驍。
他的臉色依舊有些潮紅,但呼吸已經平穩了許多。
她伸手探了探他的額頭,燒好像退下去了。
蘇軟鬆了口氣,隨即又開始發愁。
這個姿勢……她該怎麼從他懷裏掙脫出去?
她試着輕輕地挪動了一下身子。
“唔……”
陸驍發出一聲不滿的悶哼,手臂收得更緊了,把她的臉都擠在了他堅實的胸膛上。
蘇軟徹底不敢動了。
男人的胸膛,滾燙而堅硬,隔着薄薄的布料,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
一下,一下,仿佛敲在了她的心上。
鼻息間全是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汗味、藥味和淡淡煙草味的雄性氣息。
這種極致的親密,讓蘇軟的心跳得快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
就在她手足無措,打算裝死到底的時候——
“咚咚咚!”
一陣禮貌卻不失急切的敲門聲響起。
緊接着,一道清脆悅耳的女聲從門外傳來。
“阿驍?你在裏面嗎?我聽說你受傷了,我來看看你!”
阿驍?
這親昵的稱呼,讓蘇軟的心猛地一沉。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門把手轉動,門竟然被人從外面直接推開了。
一個穿着一身白色連衣裙,身姿窈窕,氣質優雅的女人,提着一個精致的保溫桶,走了進來。
女人長得很美,是那種明豔大氣的長相,畫着精致的淡妝,一頭大波浪卷發隨意地披在肩上,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自信和優越感。
她就是軍區文工團的台柱子,林薇薇。
也是整個北戰區公認的、最有可能摘下陸驍這朵“高嶺之花”的女人。
林薇薇臉上的擔憂和關切,在看到宿舍內地鋪上那“不堪入目”的一幕時,瞬間凝固了。
她臉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去,那雙漂亮的眼睛裏,先是震驚,隨即是不可置信,最後,化爲淬了毒一般的嫉妒和怨恨。
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像條蛇一樣纏在陸驍的身上!
而陸驍,那個從來不讓任何雌性生物近身的男人,竟然還該死地抱着她!
“你……你是誰?!”
林薇薇的聲音因爲極致的憤怒而變得尖利,徹底失去了原有的優雅。
“你怎麼會在這裏?!在阿驍的床上!”
這邊的動靜,終於吵醒了睡在床上的兩個小家夥。
陸一和陸依依揉着眼睛坐起來,看到一個陌生的、表情凶惡的阿姨正指着自己的媽媽大吼大叫,兩個孩子都嚇了一跳。
蘇軟也急了,她用力地推了推陸驍。
“陸驍,你快醒醒!醒醒!”
陸驍被她推搡得終於睜開了眼。
宿醉加上高燒,讓他的大腦還有些混沌。
他一睜眼,看到的就是蘇軟那張寫滿焦急的小臉,和門口那個臉色慘白的林薇薇。
“薇薇?”
陸驍皺了皺眉,聲音因爲剛睡醒而沙啞得厲害。
他一開口,蘇軟就感覺他身上的溫度又升高了。
燒又上來了!
林薇薇聽到陸驍喊她,那張難看的臉色瞬間緩和了不少。
她快步走進來,臉上重新掛上那副溫柔體貼的笑容,仿佛剛才那個失態的女人不是她一樣。
她走到地鋪邊,居高臨下地看着蘇軟,眼神裏的輕蔑和敵意毫不掩飾。
“阿驍,你就是不讓人省心。以前你受傷,哪次不是我衣不解帶地照顧你?”
她一邊說着,一邊伸出手,就想把蘇軟從陸驍的懷裏拉開。
“這位……小姐,麻煩你讓一讓,我要照顧阿驍。”
她的語氣,完全就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態。
蘇軟被她氣得渾身發抖。
但她知道,現在不是跟她吵架的時候,陸驍的身體要緊。
她沒有理會林薇薇,而是從陸驍懷裏掙脫出來,轉身從桌上端過來一個黑乎乎的大碗。
碗裏,是她早上天不亮就去炊事班,拜托老師傅用小爐子幫她熬的退燒中藥。
整個宿舍裏,瞬間彌漫開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味道。
蘇軟將碗遞到林薇薇面前,臉上擠出一個“溫婉賢惠”的笑容。
“薇薇姐,是吧?真是辛苦你大老遠跑一趟了。”
“這是我專門給陸驍熬的退燒藥,醫生說得趁熱喝,效果才好。”
她把碗又往前送了送,笑得更甜了。
“既然薇薇姐這麼會照顧人,那就麻煩你喂他喝吧。他這個人,從小就最怕苦了,每次喝藥都跟要他命一樣,我嘴笨,可勸不動他。”
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
既宣示了自己對陸驍的了解,又把這個燙手的山芋,直接扔給了林薇薇。
林薇薇的臉色,瞬間僵住了。
她看着那碗黑得像墨汁一樣,還冒着騰騰熱氣和詭異氣味的中藥,胃裏一陣翻江倒海。
讓她喂?
她林薇薇十指不沾陽春水,什麼時候幹過這種伺候人的粗活?
更何況,陸驍怕苦這事,她也是知道的。
以前讓他喝個藥,比上戰場還難。
她要是真喂了,惹得陸驍不快,那不是得不償失?
一時間,林薇薇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尷尬地愣在了原地。
就在這氣氛僵持不下的時候,一道奶聲奶氣的童音,打破了沉默。
“媽媽,這個阿姨是誰呀?”
是睡在床上的陸依依。
小姑娘抱着她的小熊,探出個小腦袋,眨巴着一雙和陸驍一模一樣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林薇薇。
然後,她皺了皺小鼻子,小聲地對蘇軟說。
“她爲什麼要搶媽媽的位置呀?老師說,別人的東西不能搶。”
這稚嫩的童言無忌,像一把最鋒利的刀,狠狠地插在了林薇薇的心上。
搶媽媽的位置?
林薇薇氣得差點一口血噴出來!
她和陸驍青梅竹馬,兩家又是世交,在所有人眼裏,她才是板上釘釘的陸夫人!
這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野女人,憑什麼成了“媽媽”?
“小孩子家家,胡說八道什麼!”
林薇薇再也維持不住優雅的表象,厲聲呵斥道。
陸依依被她凶惡的樣子嚇得一縮,眼圈瞬間就紅了。
“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你欺負依依!”
陸一見妹妹哭了,立刻像一頭被惹怒的小豹子,從床上跳下來,擋在妹妹和蘇軟面前,沖着林薇薇大吼。
“你是壞人!不許你欺負我媽媽和妹妹!”
一時間,整個宿舍裏,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喊,亂成了一鍋粥。
陸驍被吵得頭疼欲裂。
他掙扎着坐起身,那雙因爲發燒而泛着紅血絲的黑眸裏,風暴匯聚。
他看了一眼滿臉委屈、梨花帶雨的林薇薇,又看了一眼抱着兩個孩子、倔強地紅着眼圈的蘇軟。
他的心裏,前所未有的煩躁。
但更多的,是一種陌生的、名爲“心疼”的情緒。
是對那個明明害怕得發抖,卻還是像母雞護小雞一樣,將兩個孩子護在身後的女人。
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一聲低吼。
“都給我閉嘴!”
聲音不大,卻帶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嚴。
整個房間,瞬間安靜了下來。
陸驍的目光,落在了林薇薇的身上。
他的眼神,冷得像北極的冰川,沒有一絲一毫的溫度。
“林薇薇同志。”
他甚至沒有叫她“薇薇”,而是用了最疏離、最公式化的稱呼。
林薇薇的心,猛地一沉。
“注意你的言行和身份。”
陸驍的聲音,一字一頓,清晰地傳到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朵裏。
“她不是什麼來路不明的女人,也不是什麼小姐。”
他的目光,轉向了蘇軟,那冰冷的眼神,在觸及到她和孩子的那一刻,瞬間融化了一絲,變得復雜而深沉。
“她是我陸驍的合法妻子,蘇軟。”
“也是一一和依依的親生母親。”
“以後,這裏就是她的家,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