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書店。
宋姣姣坐在木質的櫃台後，手裏拿着高中的數學課本。
“宋姣姣？你怎麼在這兒？”一道清脆的女聲，語氣冷淡又帶着疑惑。
宋姣姣聞聲抬起頭，猝不及防看見櫃台前的兩男三女，然後將目光落在正在開口說話的女孩身上。
一身白色的布拉吉連衣裙，瓜子臉，大眼睛，高馬尾，一副清純可愛的模樣。
似乎意外能在此處看見宋姣姣，對方眼睛瞪大，隨後將視線落到宋姣姣手裏的課本上，唇邊扯出了略帶譏誚的弧度。
“怎麼？全鎮子都知道你爸媽要把你賣給老男人了，還有心思想讀書的事兒呢？現在學這個，難不成是爲了輔導繼子繼女功課？”
刻薄的話和清純的長相一點兒也不搭邊。
她身旁的人因爲這番話面上都或多或少露出了尷尬的表情。
宋姣姣在記憶裏搜尋片刻，然後心平氣和的合上書本，“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看着宋姣姣那張唯唯諾諾的臉，林晚星氣樂了。
“我還說你怎麼突然退學，原來是自甘下賤去了，不過也正常，你這種人……”
說到這，林晚星擰着秀氣的眉毛，伸手在鼻子面前扇了扇，嫌棄又惡毒，她語調拖長，繼續道，“早就發爛發臭了。”
她這話說得實在刻薄，讓在場的其餘男女都變了臉色。
“星星。”江月眠皺了皺眉，神色間頗爲不贊同。
林晚星卻冷笑一聲，“我說的有什麼問題嗎？虧得田老師護着她，又勸又求的讓她繼續念書，沒想到人家自己賤得慌……”
“夠了，少說兩句。”旁邊穿着海魂衫，綠色軍褲的男生忍不住開口打斷，示意林晚星少說兩句。
宋姣姣看了他一眼，認出這也是她的同班同學周衍。
五個人都將視線落在宋姣姣身上，情緒各有不同，但都有打量和失望。
宋姣姣抿了抿唇，終於放棄了想裝不熟的心思，抬起頭，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帶有復雜的情緒。
“你們怎麼來了？是要買書嗎？”
一句不算客套的客套話。
“我還以爲你要繼續裝作和我們不熟呢？”一邊穿着白襯衣的另一個男生笑眯眯的調侃出聲。
楊越說完這一句，又看了看氣沖沖的林晚星，勸好道，“少生點氣，說話這麼難聽幹什麼。”
“做得難看的人都不在意，這點話就難聽了？實話不讓人說？”
這話說完，難得安靜了兩秒。
宋姣姣的目光往五人身上看去，一一與記憶裏對上號，才在心裏嘆了一口氣。
她不接話，場面沒來由有些尷尬。
江月眠看了看冷臉的幾人，深吸一口氣，才開口道，“皎皎，你最近怎麼樣？”
“挺好的。”
聲音細如蚊吟，又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的調調。
江月眠語塞，看着一副馬上又要原地發飆的林晚星一眼，偷偷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角，希望這個小祖宗能閉上那張舔一舔唇就能毒死自己的臭嘴。
“那就好，田老師挺記掛你的。”
唐若薇溫和一笑，似乎把今天的偶遇當成了最普通的同學敘舊。
對於宋姣姣的突然輟學，知道的很多人都在惋惜，雖然大部分都是在惋惜她的成績，而不是她這個人。
“我會找時間去拜訪田老師的。”宋姣姣對唐若薇點了點頭。
田老師是她的高中班主任。
她這份新華書店的臨時工也是田老師的幫忙，只是這些人不知道她已經去見過田老師了。
以前的宋姣姣自卑怯懦，肯定不會主動去找別人幫忙，但她不會，她想脫離苦海，就要借勢，她要掙錢，也不想辜負真正關心自己的人，所以是她主動去見的田老師。
林晚星聞言又是一聲冷笑。
“假惺惺！”
“當初有些人執意退學，田老師怎麼勸怎麼求都沒用，養不熟的白眼狼，上門我都怕把田老師氣死。”
“成績好有什麼用，腦子全是屎，還以爲退學幹什麼去了，一轉眼流言蜚語滿天飛，什麼天才，我看是蠢才，這麼急着嫁人生新的小蠢才嗎？”
“別人讀書爲人民服務，有的人白讀幾年書，是爲人民增添負擔，白瞎田老師照顧。”
“這麼會作賤自己，又在這假惺惺看什麼課本，愛演戲怎麼不去當電影明星？惡心！”
宋姣姣：“……”
別罵了，再罵她真憋不住笑了。
林晚星這嘴一張，真跟機關槍似的，對着宋姣姣一陣突擊，搞的她心裏真是五味雜陳。
她就是再蠢，也聽得出對方話裏話外的恨鐵不成鋼。
她要是原主的朋友，說不定也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來，畢竟，這些人曾經在她身上寄予厚望。
宋姣姣被對方罵了一通，聽完只想笑。
她勾了勾唇角，語氣輕緩，還有些無奈，看向林晚星，“解氣了？”
三個字，林晚星眼眶卻瞬間紅了。
她定定看着宋姣姣，略有些狐疑，看不透宋姣姣的神情，又倔強的把頭偏向一旁，壓抑心尖突如其來的酸意。
“你以爲你是誰？誰稀的搭理你坨爛泥，就算田老師是諸葛轉世，也扶不起的阿鬥。”
說完這話，林晚星眼眶一酸，把手裏剛挑的書本往櫃台一扔，直接扭頭出了新華書店。
她怕再看那人一眼，就忍不住去扯頭花，把對方腦子裏的水晃出來。
江月眠看了幾人一眼，拿着手裏的英文譯刊上面付完賬，有些尷尬道，“我去看看星星。”
說完，也腳底抹油溜了出去。
唐若薇還是那副溫和的神色，將林晚星放置的書和自己的合在一起，“我先幫她付。”
等宋姣姣收錢找零，她的視線落在宋姣姣之前看的課本上，波瀾不驚道，“還回學校上課嗎？”
“還不知道。”
“要繼續參加高考嗎？”
“嗯。”
唐若薇鬆了一口氣，“星星的脾氣你也知道，她只是在生你的氣。”
宋姣姣手上動作微頓，心像一只只螞蟻爬過，她壓抑着心裏異樣的情緒，雲淡風輕的笑了笑，“不怪她。”
唐若薇輕輕頷首，接過零錢拿着書本走了出去。
楊越和周衍兩個男生是最後一起付錢，楊越看起來沒什麼心情開口說話，倒是周衍盯着宋姣姣看了一眼，語氣有些遺憾。
“這次省裏的數理競賽，你臨陣脫逃當逃兵，硯秋拿了第一。”
宋姣姣怔了怔。
半晌，才聽見她的聲音響起。
“替我恭喜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