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鄭重行禮,蘇遮見他認真模樣,心生喜愛。
諸葛亮突然深施一禮,令蘇遮二人頗感意外。
起身後諸葛亮道:"本打算待均兒十五歲後再去拜水鏡先生爲師。
如今既知天意,自當早日啓程。
只是均兒年幼,懇請蘇公子帶他同往小沛,我也好安心求學。”
蘇遮訝然:"諸葛公子竟如此信任在下?"
諸葛亮含笑道:"君子相知,一番交談便知蘇公子非常人,玄德公又素有賢名,將舍弟托付於你,有何不放心?"
蘇遮正色道:"君子之托,必不相負。”
衆人走出草廬,蘇遮示意隨從將剩餘十車絲綢運來。
諸葛亮見狀詫異:"這是?"
蘇遮笑道:"這些絲綢就留給公子,省得路上招惹盜匪。”
諸葛亮拱手推辭:"亮居草廬,衣食無憂,還請帶回。”
蘇遮打趣道:"拜師訪友,哪樣不需銀錢?手中有糧,心中不慌啊!"
諸葛亮不再推辭,鄭重致謝。
臨別時,諸葛亮低聲問道:"蘇公子胸藏韜略,既已輔佐玄德公,爲何還要尋我相助?"
蘇遮玩笑道:"若我哪天又穿回去了呢?"
二人相視一笑,不再多言。
關羽恭敬拜別,與蘇遮離去。
返程途中,關羽問道:"軍師可還要拜訪他人?"
蘇遮想起襄陽城中的驚鴻一瞥:"今夜在襄陽歇息,明日再回吧。”
關羽會意一笑。
剛入城門,守將便攔住去路:"二位貴人,我家公子有請。”
關羽肅然問道:"令公子是?"
"荊州牧劉表之子劉琦。”
蘇遮笑道:"久仰大名,請帶路。”
州府門前,一位身着鵝黃錦袍的公子正翹首以待。
見衆人到來,快步相迎:
"聞聽二位今日在城中仗義執言,劉琦心向往之,冒昧相邀,還望海涵。”
蘇遮還禮道:"區區小事,承蒙公子厚愛。”
劉琦溫言道:"敢問幾位尊姓大名?"
蘇遮心思一轉,答道:"在下蘇遮,這是表兄雲長,幼弟均兒。”
關羽會意不語。
劉琦殷勤道:"略備薄酒,還請賞光。”
蘇遮爽快應允,關羽卻伸手阻攔。
劉琦誠懇道:"雲長兄不必多慮,劉某純粹是仰慕之請。”
見蘇遮點頭示意,關羽才放下心來。
劉琦又吩咐老仆:"劉叔,好生款待幾位公子的隨從。”
衆人隨劉琦入府,穿過幾重院落,來到一處雅致庭院。
院內院外皆是一片素淨。
牆角一叢寒梅,西側幾竿翠竹,便是僅有的點綴。
蘇遮暗自稱奇:史書言劉表生性簡樸,不想堂堂荊州牧的府邸竟簡樸至此,倒也罕見。
正堂內,幾名仆役正往小幾上布菜。
劉琦抬手相邀,蘇遮三人依次入席。
幾案上菜肴精致,令人食指大動。
今日與諸葛亮暢談半日,腹中早已空空如也。
蘇遮拉過諸葛均同坐,待衆人坐定,劉琦方在主位落座。
"荊州禁酒,劉琦以茶代酒,敬雲長、蘇遮及均兒三位貴客。”劉琦舉盞相敬。
"爲何禁酒?"蘇遮奇道。
諸葛均也抬起好奇的眼睛。
劉琦輕嘆:"今冬無雪,河道漸涸,來年恐有大旱。”
"一斤酒需耗兩斤糧、五六斤淨水,外加數爐炭火。
若遇災年,糧水皆缺,恐致春荒糧漲。
故先行禁酒,以防後患。”
關羽啜茶頷首,面上不顯,心下卻暗驚:劉表竟有此等遠見,實非尋常州牧可比!
蘇遮會意點頭,夾了一箸菜贊道:"各州皆旱,獨荊州禁酒利民,真乃未雨綢繆。”
劉琦見蘇遮吃得香甜,含笑道:"荊州幸得家父治理,更有諸多賢士輔佐。”
"聽聞劉氏宗族多好酒之人,此令推行可還順利?"蘇遮眯眼問道。
劉琦面露難色:"難處正在於此。
百姓令行禁止,豪族卻陽奉陰違。
家父命收繳釀酒器具以斷其源,然今日城中之事,恰印證我所憂。
苦思良久,終無良策。”
蘇遮擱箸沉吟,忽而笑道:"此事易耳。
州中可有官辦酒坊?"
"有。”
"堵不如疏。
不妨頒令禁絕民間釀酒,違者重懲。
官府高價收購器具擴充酒坊,豐年釀酒充庫,災年減量抬價。
既讓豪族有酒可飲,又能充實府庫,豈非兩全?"
關羽聞言暗驚:軍師竟通曉治政之道,當真深不可測!諸葛均雖默不作聲,眼中已現欽佩之色。
劉琦更是怔然——困擾多時的難題,竟被三言兩語化解?
蘇遮淺笑。
這唐朝的禁酒之策,用在漢末倒也相宜。
"好個堵不如疏!"劉琦霍然起身舉杯,"蘇公子片語解困,才思之敏令人嘆服!今日得遇,實乃三生之幸!"
飲罷又道:"公子大才未顯於諸侯,豈不可惜?願與公子結爲知己,共治荊州,造福百姓!"說罷離席長揖。
關羽停箸冷眼旁觀。
蘇遮扶起劉琦笑道:"令尊麾下人才濟濟,治下百姓安樂,何須添我一人?"
關羽暗鬆口氣,自己也說不清爲何緊張。
劉琦苦笑:"公子明鑑,荊州之困何止於此?家父雖爲州牧,實僅轄四郡。
南四郡貌合神離,西有劉璋,北有曹操,東邊戰亂不休。
如此危局,豈能獨善其身?"
蘇遮暗自點頭。
這劉琦倒比史載的明白許多,對時局的判斷,竟比其父更爲清醒。
"荊州既難獨善,令尊不是正聯張繡以抗曹操麼?"蘇遮淡然道。
劉琦神色微動,隨即問道:"蘇公子覺得此事可行嗎?"
蘇遮細細打量着劉琦的表情,反問道:"不知劉公子作何想法?"
劉琦目光一沉,略作停頓後說道:
"家父念張繡無處安身,特將宛城借與他駐兵。
張繡好戰,而家父卻不願過多卷入。”
"但僅憑張繡一人之力,又如何能誅殺奸佞,解救天子,挽救危亡的社稷?"
沒想到這劉琦竟有如此抱負!
看似文弱書生,卻不似其父那般只求偏安一隅,明遮保身。
想到這裏,蘇遮再次開口:"劉公子既有此志向,何不與令尊商議,爭取支持?"
劉琦面露難色,嘆息道:"我才疏學淺,又體弱多病,父親恐怕不願我卷入這亂世紛爭。”
"堂堂男兒,爲臣不能盡忠,爲子不能盡孝。
活到這般地步,實在可悲。”
蘇遮安慰道:"劉公子不必妄自菲薄,你如此孝心,必能有所作爲。
眼下時機未到,不必心急。”
"我非襄陽人士,明日便要啓程。
雖不能相伴,亦可爲知己。”
"他日定會再相逢。”
劉琦見蘇遮去意已決,也不強留。
但最後一句話卻讓他眼前一亮。
"那在下就靜候蘇公子的佳音了!"
蘇遮起身笑道:
"南宋忠,北鄭玄。
令尊去年所建'學業堂'由宋忠先生主持,吸引了不少英才前來求學。
公子若想成就大事,不妨多招攬人才。”
"此外,劉公子雖在府中,也該多走動。
唯有得到蔡氏、蒯氏的支持,方能有所作爲。”
"言盡於此,請公子保重!"
劉琦恍然大悟,他確實與蔡氏蒯氏少有往來。
心中既震驚又詫異:蘇公子既非本地人,爲何對襄陽局勢如此了解?
衆人起身向府門走去。
蘇遮與關羽即將出門時,瞥見府門右側院牆盡頭停着一輛馬車,竟與上午所見一般無二。
隱約間又聞到一陣幽香。
莫非上午所見女子,竟是劉府中人?
出門後,隨從已在等候。
劉琦拱手道:"今日府中有客,不便留宿二位,望他日再會, 言歡!"
蘇遮歉然道:"府上既有貴客,還叨擾多時,實在過意不去。”
劉琦解釋道:"無妨,是家母身體不適,她的結拜姐妹攜女來訪,皆是女眷,故不便留客。”
蘇遮不便多問,拱手道:"請代我問候令堂!他日定當再會,也請公子保重身體!"
關羽抱拳道:"劉公子請留步!後會有期!"
諸葛均也學着拱手:"多謝劉公子款待!"
劉琦微微頷首,目送衆人離去,眼中滿是不舍。
蘇遮等人剛走,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便探出頭來,明眸如水。
"兄長,我給你引薦的這位蘇公子如何?"
劉琦回頭笑道:"宓兒果然機靈!天冷,快回去吧。”
甄宓搓着小臉道:"這裏比我們家暖和多了!"
劉琦笑道:"但府門口風大,還是快進去吧~"
甄宓撒嬌道:"我就是想看看蘇公子長什麼樣嘛!"
"你看上人家了?"
"才沒有...兄長別胡說......"
蘇遮與關羽找了家客棧投宿。
方才只顧說話,飯也沒吃好。
蘇遮招呼道:"二哥,要不要來點宵夜?"
關羽失笑:"二哥?宵夜又是什麼?"
蘇遮故作不滿:"人家劉公子一見如故,說明什麼?"
"說明我儀表堂堂,談吐不凡,值得信賴。”
"你當初卻總當我是奸細,我就那麼像壞人嗎?"
"要是早遇見劉琦,兩相比較,我怕是早就投奔他了。”
諸葛均在一旁偷笑。
關羽見蘇遮憤憤不平,接話道:
"初見軍師時...軍師確實...談吐不凡,但這儀表嘛......"
蘇遮想起當時的邋遢模樣,忍不住笑出聲來。
兩人相視大笑。
"哈哈哈...你要有劉琦一半誠意,我早喊你二哥了!"
"哈哈哈...軍師若像現在這般體面,我肯定不把你當奸細...哪有奸細那麼邋遢的......"
蘇遮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當初確實夠邋遢。
好在都過去了。
"那咱們再叫兩個小菜,吃點?"
關羽摸着肚子:"哦,這就是宵夜?好!"
諸葛均也點頭同意。
蘇遮讓小二送了兩個菜到客房,三人邊吃邊聊。
“軍師,劉琦公子身爲梟雄之子,竟如此謙遜。”
蘇遮輕嘆:“劉琦命途多舛,着實不易。”
“本無意與他相交,如今看來倒是好事。
日後我們取淮南、奪江東時,他總不會背後捅刀。”
關羽手中筷子一頓:“我們要取淮南江東?”
蘇遮瞥他一眼,淡然道:“不急,來日方長。”
關羽默然頷首,忽覺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