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如同濃稠的墨汁，潑滿了狹小的處置室。只有窗外偶爾劃過的懸浮車燈光，短暫地切割出凌雁緊繃的側臉和陳末驚疑不定的眼神。
那冰冷的、帶着金屬摩擦回音的男聲，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走廊裏舔舐着寂靜。
“我們聞到‘新鮮血液’的味道了……”
腳步聲再次響起，緩慢，從容，帶着貓捉老鼠般的戲謔，越來越近。
凌雁的手依然按在陳末肩上，力量很大，示意他絕對不要動。她的呼吸幾乎聽不見，整個人如同凝固的雕塑，只有一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着獵人般的光芒。她另一只手無聲地滑向手術器械台，手指精準地摸到了一把解剖刀冰冷細長的刀柄。
陳末屏住呼吸，體內的那股力量因極致的危險而自發涌動，不再是暖流，而是冰錐般的銳利感，刺激着他的神經末梢。他能感覺到來者不止一人，那種冰冷的、帶着血腥味的壓迫感從門外彌漫進來。
“分析：兩名目標。生物信號強度高，帶有非標準能量波動。威脅等級：極高。”AI的聲音壓縮成最短的訊息，直接投射在他的意識底層。
門外的聲音停住了，似乎就站在虛掩的處置室門外。
“凌醫生……”那個陰冷的男聲再次響起，這次帶上了幾分虛假的惋惜，“總是這麼不友好。我們只是聽說你這裏來了位‘特別’的客人，想來打個招呼。”
另一個聲音響起，更嘶啞，像是聲帶被砂紙磨過，伴隨着輕微的、仿佛金屬爪尖刮擦門板的噪音：“血的味道……很香……是新覺醒的幼崽……”
陳末感到一陣惡寒。
凌雁終於開口，聲音冷得像冰，沒有絲毫顫抖：“我這裏只有需要清靜的病人。不接待惡客。滾出去。”
“惡客？”陰冷男聲輕笑一聲，“我們可是老主顧了，醫生。忘了你胳膊上那道疤是怎麼來的了？忘了你那個喜歡多管閒事的前搭檔……最後是怎麼被拆成零件的了？”
凌雁的身體幾不可察地顫抖了一下，按着陳末肩膀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甲幾乎掐進他的皮肉。黑暗中，陳末似乎聽到她喉嚨裏壓下一聲極低的、野獸般的嗚咽。
舊傷被殘忍地揭開。
前搭檔？拆成零件？陳末意識到，門外的不僅僅是來找麻煩的混混，他們和凌雁之間有極深的、血腥的過往。
“看來你沒忘。”陰冷男聲似乎很滿意這沉默，“所以，把那個小崽子交出來。我們拿了人就走，不弄髒你的寶貝診所。或者……”
刮擦聲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低沉的、能量武器蓄能的嗡鳴。
“……我們就像上次一樣，自己進來拿。你知道，我們不喜歡等待。”
威脅赤裸裸地擺在面前。
凌雁沉默了極短的一瞬。陳末能感覺到她內心的劇烈掙扎。交出他，可以暫時保全診所和她自己。保護他，意味着立刻與門外兩個危險的“鴉影”（他直覺地想到了這個詞）開戰，後果難料。
下一秒，凌雁做出了選擇。
她猛地將陳末從手術床上扯下來，力量大得驚人，一把將他推向房間最深處堆滿雜物的角落，低喝道：“躲好！別出來！”
幾乎同時，她手腕一抖，那把解剖刀化作一道銀光，並非射向門口，而是射向天花板角落一個不起眼的黑色節點！
“滋——啪！”
節點爆出一小團火花。
整個診所內部突然響起尖銳刺耳的高頻噪音，遠超人類舒適聽覺範圍！連陳末都感到耳膜一陣刺痛，腦仁發暈。
門外的兩人顯然也沒料到這一手，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能量武器蓄能的聲音被打斷。
“聲波陷阱！這婊子！”那個嘶啞的聲音怒吼道。
高頻噪音只持續了兩秒便停止，但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凌雁如同獵豹般撲到牆邊，猛地一拍一塊鬆動的牆磚。整面器械牆突然向內旋轉，露出後面隱藏的武器架——上面並非手術器械，而是掛着一把造型粗獷、帶有改裝痕跡的泵動式霰彈槍，以及一把閃爍着藍色電弧的緊湊型脈沖手槍。
她抓起霰彈槍，利落上膛，對着門口方向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
“轟——！！”
震耳欲聾的槍聲在密閉空間內炸響！鋼珠混合着特殊裝藥狠狠轟在鐵門上，將門板打得向內凹陷，無數細小的彈孔透出光線！
“找死！”門外的陰冷男聲徹底失去了虛假的從容，變得暴怒。
回應他的是一道熾熱的脈沖能量束，直接熔穿了門鎖區域！鐵門發出扭曲的呻吟，被一腳狠狠踹開！
黑暗中，陳末看到兩個扭曲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一個身材高瘦，穿着漆黑的長款風衣，臉上似乎戴着某種光滑的金屬面罩，手中握着一把不斷扭曲光線、發出低頻嗡鳴的長刀。
另一個則矮壯許多，手臂是猙獰的金屬義肢，末端是旋轉的、帶着鋸齒的利爪，剛才的刮擦聲正是源於此。他的半張臉似乎也經過了粗糙的機械改造，一只電子眼閃爍着猩紅的光芒。
“鴉影”的殺手！專門處理“髒活”的清道夫！
高瘦殺手手腕一抖，長刀劃出一道詭異的弧線，竟然將凌雁緊隨而至的第二發霰彈大部分鋼珠凌空劈飛、攪碎！火星四濺！
矮壯殺手咆哮着，機械利爪撕裂空氣，直撲凌雁！速度極快！
凌雁臨危不亂，一個側滑步避開爪擊，脈沖手槍對準矮壯殺手的機械關節連續點射！藍色的電漿彈打在金屬上，爆開一團團幹擾電弧，暫時減緩了對方的動作。
高瘦殺手如鬼魅般切入，長刀直刺凌雁咽喉，角度刁鑽狠辣！
凌雁用霰彈槍格擋，“鏘”的一聲刺耳銳響，金屬槍身被砍出一道深深的凹痕，巨大的力量震得她手臂發麻，踉蹌後退。
戰鬥在刹那間爆發，凶險無比。凌雁顯然經驗豐富，憑借對地形的熟悉和精準的射擊暫時周旋，但面對兩個配合默契、裝備怪異且同樣經驗老道的殺手，瞬間落入了下風。
陳末蜷縮在角落，心髒狂跳。他看着凌雁爲了護他與殺手搏命，看着那致命的刀光和利爪一次次與她擦身而過。體內的力量奔涌着，嘶吼着想要破體而出，但機械義的損毀和身體的虛弱讓他難以集中精神。
不能這樣下去！凌雁撐不了多久！
他的目光落在被凌雁拆下、扔在手術台邊的那只報廢機械義肢上。接口處，還有少許未幹涸的、閃爍着微光的生物凝膠。
一個瘋狂的想法再次涌現。
“AI！計算最大功率！引導剩餘能量，一次性釋放！目標：那個拿刀的！”他在心中嘶吼。
“警告：義肢損毀嚴重，強行超載可能導致永久性功能喪失及不可逆神經損傷。成功率低於15%。”
“計算！”陳末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個高瘦殺手，對方正再次舉刀，刀身上的能量波動變得劇烈，準備給凌雁致命一擊。
“計算完成。路線模擬中……三秒後最佳時機……”
凌雁被矮壯殺手的利爪逼到牆邊，霰彈槍被擊飛，脈沖手槍能量告罄。高瘦殺手的長刀已經揚起，冰冷的殺意鎖定了他。
就是現在！
陳末猛地從角落撲出，並非撲向殺手，而是撲向手術台！他用那只完好的血肉之手，一把抓起了那只報廢的機械義肢，將殘留着生物凝膠的、焦黑的接口，狠狠按向自己的太陽穴！
通過殘存的神經接駁線路，強行建立連接！
“呃啊啊啊啊——！！！”
難以想象的劇痛瞬間席卷大腦，仿佛整個顱骨都要被撕裂！但他體內那股“炎黃”的力量，也在這自殘般的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態，順着這痛苦的通道，涌向那只報廢的義肢！
義肢瞬間變得通紅，如同燒紅的烙鐵！表面裂紋中迸發出刺目欲目的藍白色電光！
高瘦殺手的刀即將落下。
陳末抬起頭，眼中燃燒着痛苦與決絕的火焰，將那只如同閃電凝聚而成的義肢，對準了高瘦殺手！
“滾開！！！”
一道扭曲的、極度不穩定的、卻蘊含着毀滅性能量的粗大電蟒，咆哮着從義肢前端噴涌而出，瞬間吞沒了高瘦殺手的身影！
光芒照亮了診所，也照亮了殺手金屬面罩下首次露出的驚愕眼神。
以及，角落裏，凌雁驟然收縮的瞳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