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破碎齒輪”時，雷恩的左臂感覺輕盈而危險。【毒牙】臂鎧經過碎骨的調試，能量流轉更加順暢，同步率穩定在74%，那持續不斷的神經刺痛感減弱了不少，仿佛凶獸被暫時安撫。但碎骨的警告猶在耳邊——基礎芯片仍是致命的短板。
他需要更多。更多情報，關於“屠夫”布拉沃，關於“鳳凰計劃”，以及……或許能提升芯片的機會。
根據碎骨含糊的指點和他自己搜集的零碎信息，他向着傳聞中一個更大型、也更危險的地下黑市摸去。那裏魚龍混雜，機遇與死亡並存。
通往黑市的路徑隱蔽而曲折，需要穿過一段廢棄的大型排水管道。空氣中開始混雜更多樣的氣味：劣質煙草、煎炸合成蛋白的古怪油味、未經處理的汗臭、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掩蓋血腥的消毒水味。
管道盡頭，景象豁然開朗，卻又更加壓抑。
一個巨大的地下涵洞被改造成了喧囂的市場。簡陋的攤位沿着洞壁排開，發出各色光芒的全息廣告牌閃爍不定，推銷着來路不明的武器、義體零件、藥物、情報甚至人口。穿着各色服裝、改造程度不一的人們在狹窄的過道中摩肩接踵，交易聲、爭吵聲、劣質音響的噪音混雜在一起，形成一種病態的活力。
這裏有自己的規則：弱肉強食，但禁止明目張膽的大規模械鬥——據說由幾個勢力共同維持秩序，違者會遭到殘酷清算。
雷恩像一道冰冷的影子融入人群，【毒牙】臂鎧用一塊髒布簡單包裹，但那股內斂的危險氣息仍讓一些敏銳的人下意識地避開。他的目光快速掃過攤位，評估着商品和價值，同時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威脅。
他在一個販賣情報和數據芯片的攤位前停下，攤主是個眼睛改造得如同蒼蠅的瘦小男人。
“布拉沃？‘屠夫’？他的懸賞最近可是熱門。”復眼攤主搓着手指，聲音尖細，“代價不小，朋友。他最近火氣很大，據說丟了一批重要的‘貨’，正在到處找人撒氣呢。”
雷恩用幾塊從淨水站帶來的幹淨水塊換來了一個大致方位——布拉沃的主要據點在一個廢棄的紡織工廠，守衛森嚴。
線索有用，但代價也不菲。
正當他準備離開時，人群一陣輕微的騷動。一個身影顯得格格不入。
那是個男人，穿着料子不錯但明顯不合身、有些髒污的西裝，臉上帶着未經歷足夠磨難的驚慌和一絲殘餘的優越感。他懷裏緊緊抱着一個鼓囊囊的背包，眼神遊離，不斷四下張望，像一只誤入狼群的肥羊。他的義體改造程度很低，只有基礎的視覺增強器，此刻正因爲緊張而不斷調焦閃爍。
“肥羊。”雷恩腦中瞬間閃過這個詞。這種人在末日初期可能躲在某個相對安全的角落，耗盡了儲備後才不得不出來冒險，往往還抱着舊世界的天真想法。
幾個明顯不懷好意的身影已經若有若無地圍了上去，像嗅到血腥味的鯊魚。
雷恩冷漠地看着。黑市的規則是不準明搶，但暗地裏的坑蒙拐騙、誘騙到無人處再下手，屢見不鮮。這不是他該管的事。
他轉身欲走。
然而，那個“肥羊”在慌亂躲避一個撞向他的人時，背包的開口鬆了一下——盡管他立刻死死按住，但雷恩的義眼還是捕捉到了裏面一閃而過的物品。
那是一些精密的外科手術工具，保養得極好。更重要的是，還有一個小型低溫冷藏盒，上面印着一個標志——那是一個抽象的神經束與芯片結合的圖案，下面有一行小字：“NeuroLink - Precision Grade”（神經連接-精密級）。
高級神經交互芯片！而且是專業醫療級別的高精度型號！這正是他急需的東西！甚至可能支撐更高等級的【毒牙】同步率！
肥羊似乎完全不知道自己露了寶，還在驚慌地試圖擺脫圍攏的人。
計算在雷恩腦中瞬間完成。
搶？違反黑市明面規則，會立刻成爲衆矢之的。 騙？目標明顯已被多人盯上，機會渺茫。 交易？對方看起來不像有理智交易的樣子，且自己也沒有對方可能感興趣的等價物。
最好的方式，是讓“意外”發生。
雷恩悄無聲息地靠近，在那幾個圍攏的惡徒即將擋住肥羊所有去路時，他看似無意地用肩膀輕輕撞了一下其中一個惡徒。
力道不大，但時機精準。
那惡徒被撞得一個趔趄，頓時勃然大怒：“媽的！哪個混蛋…”他轉頭尋找肇事者。
這一下的幹擾，瞬間打亂了那幾個惡徒合圍的節奏，也吸引了市場角落幾個“秩序維持者”巡邏機械的掃描光束。
肥羊抓住這瞬間的空隙，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從缺口擠了出去，慌不擇路地向着市場更深處、人流量稍少、燈光也更昏暗的區域跑去——那裏通向更復雜的廢棄管道和維修區。
那幾個惡徒惡狠狠地瞪了雷恩一眼（但沒認出是他撞的），立刻追了上去，顯然不肯放棄到嘴的肥肉。
雷恩面無表情，如同一個無關的旁觀者，不緊不慢地也向着那個方向走去，遠遠吊在後面。
肥羊跌跌撞撞，沖進了一條燈光昏暗的死胡同，盡頭是一扇鏽死的巨大閥門。他絕望地拍打着閥門，發現無路可逃，驚恐地轉過身。
那幾個惡徒冷笑着堵住了胡同口。
“跑啊？怎麼不跑了？” “把包留下，或許能讓你死得痛快點。”
肥羊背靠着冰冷的閥門，渾身發抖，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從胡同上方的一處通風口落下，悄無聲息地落在肥羊和惡徒之間。
是雷恩。
他沒有看那個肥羊，冰冷的眼睛直接鎖定那幾個錯愕的惡徒。
“滾。”只有一個字，卻帶着【毒牙】散發出的、實質般的冰冷殺意。
惡徒們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和對方身上危險的氣息鎮住了，一時不敢上前。
“小子，想黑吃黑？懂不懂規矩？”爲首的一個壯漢色厲內荏地吼道，亮出了手臂上簡陋的液壓撞釘。
雷恩沒有廢話。左臂的髒布滑落，【毒牙】臂鎧幽綠的光芒在昏暗的胡同裏亮起，被動擴散場讓周圍的空氣微微扭曲。
惡徒們臉色大變。T2級別的外殖武裝！這不是他們能惹得起的人！
“算…算你狠！”壯漢啐了一口，不甘地帶着手下迅速退出了胡同。黑市的規則保護了他們，也保護了雷恩——他們不敢在這裏真的引發與T2武裝者的死鬥。
胡同裏只剩下雷恩和那個嚇得幾乎癱軟的肥羊。
肥羊驚魂未定地看着雷恩，結結巴巴地道：“謝…謝謝你…”
雷恩轉過身，目光落在他緊緊抱着的背包上，沒有任何迂回：“包裏的東西。神經手術工具和芯片。代價？”
肥羊愣住了，隨即意識到剛出狼窩又入虎口，而且這個似乎更可怕。他臉色慘白：“那…那是我父親留下的…是…是我最後的…”
“活着，或者和東西一起死。”雷恩打斷他，聲音沒有一絲波瀾，【毒牙】的能量場微微波動，幽光映照着他冰冷的瞳孔。
肥羊看着那可怕的臂鎧，又看看眼前這個渾身散發着死亡氣息的男人，最後一絲僥幸心理徹底崩潰。他顫抖着，極其緩慢地、萬分不舍地放下了背包。
雷恩上前，打開背包，快速檢查。工具齊全精良，那盒NeuroLink芯片更是完好無損，型號甚至比他預想的還要好。
他拿出芯片，將背包（裏面還有肥羊的一些其他雜物和少量食物）扔回給對方。
“你可以走了。”
肥羊如蒙大赦，甚至不敢撿起背包，連滾爬爬地沖出胡同，消失在黑暗中。
雷恩將芯片小心地收好。他沒有拿走所有東西，給了對方一線生機，這並非仁慈，而是最低限度的“交易”原則，以及避免對方絕望之下拼死反撲的冷靜計算。
收獲巨大。 風險已然承擔。 “肥羊”的價值已被榨取。
他身影一閃，融入旁邊的陰影，離開了這條死胡同，仿佛從未出現過。
黑市依舊喧囂，無人關心剛才角落裏發生的小小插曲。只有雷恩，懷揣着新的希望和目標，向下一個地點走去。
芯片升級，提上日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