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球的碎片散落一地，那行黑字在空中停留片刻後消散。營地陷入死寂，只有被趙無極血肉濺到的幾名弟子在痛苦呻吟。
莫無涯迅速指揮藥王谷弟子將傷者抬走，隨後轉向楚臨淵："劍子，我們必須立刻談談。"
楚臨淵盯着自己的手掌，那滴奇特的青銅色血液已經幹涸，在陽光下泛着金屬光澤。他想起楚幽冥最後的話——"遊戲開始，弟弟"。這個稱呼現在聽起來格外刺耳。
"關於我的血。"他聲音低沉。
莫無涯點頭，示意莫雨柔照顧其他弟子，然後引楚臨淵走向營地邊緣的僻靜處。蘇挽晴和玄夜默契地跟上，四人圍坐在一棵被雷劈過的古樹下。
"藥王谷秘典《萬靈本草》中記載過一種特殊體質，稱爲'器靈血脈'。"莫無涯壓低聲音，"擁有這種血脈者，非人非妖，而是上古神器的衍生物。"
楚臨淵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太虛劍柄："你是說...我是某件神器的衍生物？"
"不完全是。"莫無涯搖頭，"更準確地說，你的血脈與東皇鍾同源。古籍記載，東皇鍾乃天外隕銅所鑄，內蘊造化。若長期受修士精血溫養，可孕育出具有器靈特性的生命。"
蘇挽晴倒吸一口冷氣："所以楚臨淵是...東皇鍾孕育的？"
"不可能！"玄夜激動地站起來，龍尾掃起一片塵土，"主人從小在太虛門長大，我親眼所見！"
莫無涯示意他冷靜："老朽沒說劍子是東皇鍾直接孕育的。更可能是...被改造過。"他看向楚臨淵，"劍子可還記得自己幼時的事？"
楚臨淵皺眉思索。奇怪的是，他對十歲前的記憶非常模糊，只有一些零碎片段——清虛子師祖的白胡子，太虛門的晨鍾，還有...一個看不清面容的女人。
"記不清了。"他最終承認。
"這就對了。"莫無涯從懷中取出一本泛黃的古籍，翻到某頁指給衆人看。頁面上畫着一個嬰兒被放在青銅鼎中的詭異圖案，鼎身紋路與東皇鍾極爲相似。
"藥王谷先祖曾記錄過一種秘術，將人類嬰孩置於神器內，以特殊陣法融合神器特性，可造就出'人形鑰匙'。"老人嘆息，"老朽懷疑，劍子與令兄都是這麼被創造出來的。"
楚臨淵如遭雷擊。他想起夢中那個白玉搖籃，兩個嬰兒胸前的太極玉佩。那不是祝福，而是標記——標記他們爲工具，爲鑰匙。
"爲了對付天魔..."他喃喃自語。
"不。"莫無涯語出驚人，"很可能是爲了開啓什麼。劍子想想，爲何你能輕易催動東皇鍾？爲何楚幽冥能融合天魔心髒？因爲你們本就是'鑰匙'，被設計用來打開某些...門。"
蘇挽晴的七弦琴發出不安的顫音："七座歸墟之門？"
沉默籠罩着衆人。楚臨淵感到一陣眩暈，胸口傷口隱隱作痛。如果莫無涯所言屬實，他的一生都是個謊言。太虛門撫養他，教導他，只是爲了有朝一日使用這把"鑰匙"。
"主人..."玄夜擔憂地看着他。
楚臨淵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假設你說的是真的，那天魔爲何要引導我們去開啓歸墟之門？那不是幫了它嗎？"
"或許..."蘇挽晴若有所思，"開啓方式不同。就像同一把鑰匙，左轉是鎖，右轉是開。"
遠處傳來莫雨柔的呼喊，她正帶着幾名弟子熬制藥湯。藥香隨風飄來，卻驅不散衆人心頭的陰霾。
"我們需要更多信息。"楚臨淵站起身，"莫谷主，藥王谷可有關於七座歸墟之門的具體記載？"
莫無涯搖頭："只有零星傳說。不過..."他猶豫片刻，"昆侖天池距離太虛門不遠，貴派典籍中或許有線索。"
"那就回太虛門。"玄夜迫不及待地說。
蘇挽晴卻提出異議："太冒險了。如果天魔已經標記了楚臨淵，回師門可能引狼入室。我們應該先去找其他盟友。"
三人爭論起來，聲音越來越大。楚臨淵沒有參與，他走向營地邊緣的小溪，蹲下身凝視水中倒影。異色雙瞳依舊，但此刻看來，那或許不是天賦，而是某種改造的標記。
溪水突然泛起漣漪，倒影扭曲。楚臨淵警覺地按住劍柄，卻見水面浮現出一張陌生的女子面孔——約莫二十出頭，眉目如畫，額心有青銅色紋路閃爍。
"楚臨淵。"女子的聲音直接在他腦海中響起，"你想知道真相嗎？"
## 2
"誰？"楚臨淵太虛劍出鞘半寸，警惕地環顧四周。
溪水中的女子微微一笑："下遊三百步，柳樹下。獨自來。"說完，影像消散。
楚臨淵猶豫片刻，回頭看了眼仍在爭論的同伴，決定不驚動他們。他裝作散步的樣子沿溪而下，右手始終按在劍柄上。
三百步外，一株垂柳如綠色瀑布般傾瀉入水。樹下一塊青石上，坐着個身着素白長裙的女子。她看起來與水中影像一模一樣，最引人注目的是額心那個青銅符文——與楚臨淵催動東皇鍾時身上浮現的紋路如出一轍。
"你是誰？"楚臨淵在五步外站定，太虛劍蓄勢待發。
女子抬頭，露出一雙沒有瞳孔的銀色眼眸："洛青衣，最後的守鍾人。"她聲音空靈，帶着奇特的回聲，"我們一族世代守護東皇鍾的秘密，直到三百年前那場變故。"
"守鍾人？"楚臨淵從未聽過這個名號。
洛青衣指尖輕觸額心符文："和你一樣，我們體內流着青銅之血。不同的是，我們是自願接受改造，而你..."她眼中閃過一絲憐憫，"是被迫的。"
楚臨淵心跳加速："你知道我的來歷？"
"不全知道，但足夠多。"洛青衣起身，長裙無風自動，"十七年前，清虛子從東皇鍾上刮下一塊銅屑，融入一對雙胞胎嬰兒體內。那是禁忌之術，會折損施術者壽元。老道士做完就吐血身亡了。"
楚臨淵如墜冰窟。清虛子在他記憶中是個慈祥長者，怎麼會做出這種事？
"爲什麼？"他聲音嘶啞。
"爲了創造完美的鑰匙。"洛青衣向前一步，"七座歸墟之門需要七把鑰匙，但真正的鑰匙早已遺失。太虛門決定...自己造。"
她從袖中取出一塊青銅片，上面刻着復雜的地圖："這是七門方位圖，與你從水晶球上看到的一致。不同的是，它標明了每道門需要的鑰匙類型。"
楚臨淵接過青銅片，觸手冰涼。地圖上七個光點旁都有小字注釋，其中"昆侖天池"旁寫着："需道魔平衡之鑰"。
"道魔平衡..."他喃喃自語。
"就是你。"洛青衣指向楚臨淵胸口，"金瞳代表道，紫瞳代表魔。太虛門將你培養成正道修士，讓你哥哥墮入魔道，都是爲了這一刻——當你們相遇，道魔相激，才能打開第一道門。"
楚臨淵想起與楚幽冥戰鬥時，雙劍合璧產生的奇異力量。那確實像是...鑰匙轉動的聲音。
"那天魔爲何要幫我們？"
洛青衣銀眸微眯："因爲它等不及了。歸墟之門從另一側開啓需要巨大能量，而從這邊只需要合適的鑰匙。它想引誘你們加快進程。"
她突然抓住楚臨淵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聽着，東皇鍾不是用來鎮壓天魔的，而是用來封印歸墟之門的！太虛門創派祖師發現了七門的存在，建造東皇鍾作爲最後防線。"
楚臨淵腦中一片混亂。如果東皇鍾是封印工具，那他被創造出來是爲了...
"你們必須前往昆侖天池。"洛青衣鬆開手，"但不是爲了開啓門，而是加固封印。爲此，你需要完全掌控青銅之血。"
她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瓶，裏面蕩漾着水銀般的液體："這是'鍾乳'，東皇鍾內凝聚的精華。喝下它，可以暫時控制血脈力量，但會加速異變。你願意嗎？"
楚臨淵沒有立即回答。他想起璃夢跳入歸墟之眼的背影，想起楚幽冥胸口的黑色心髒。如果這一切都源於某個古老計劃，那他至少有權知道真相。
"我該相信你嗎？"他直視洛青衣的銀眸。
女子微微一笑："你的血會告訴你答案。"
她將小瓶塞入楚臨淵手中，突然身形一晃，化作無數青銅色光點消散在空氣中，只餘一句話在柳枝間回蕩：
"昆侖之巔，青銅門前，你會見到其他守鍾人..."
楚臨淵呆立原地，手中小瓶冰涼刺骨。他不知該相信誰——莫無涯的推測，洛青衣的宣稱，還是太虛門多年的教導。唯一確定的是，他體內的青銅之血正在蘇醒，而時間不多了。
## 3
夜幕降臨，營地篝火點點。
楚臨淵將洛青衣的事告訴了核心幾人，唯獨隱瞞了小瓶的存在。莫雨柔一邊爲他換藥，一邊偷瞄他的異色雙瞳，似乎想從中看出什麼端倪。
"這個洛青衣可信嗎？"蘇挽晴撥弄琴弦，發出不安的音調，"她出現的時機太巧了。"
玄夜抱臂而立："我覺得該回太虛門。如果昆侖天池真有歸墟之門，師門長輩肯定知道些什麼。"
"太危險了。"蘇挽晴搖頭，"別忘了趙無極是怎麼找到我們的。天魔很可能監視着太虛門。"
莫無涯沉吟道："藥王谷在昆侖山脈有個秘密藥圃，我們可以先去那裏落腳，再打探消息。"
爭論持續到深夜，最終決定明日啓程前往昆侖。衆人散去後，楚臨淵獨自坐在溪邊，取出那個小瓶對着月光端詳。瓶中液體像有生命般緩緩流動，偶爾閃出青銅色光芒。
"睡不着？"
莫雨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楚臨淵迅速收起小瓶，但少女已經看見了。
"那是什麼？"她好奇地蹲在旁邊，"洛青衣給你的？"
楚臨淵猶豫片刻，還是取出小瓶："她說這叫'鍾乳'，能幫助控制青銅之血。"
莫雨柔眼睛一亮："我能看看嗎？"得到允許後，她小心接過瓶子，放在鼻下輕嗅，隨即皺眉，"奇怪...這氣味像極了藥王谷記載的'器靈精粹'，但混合了某種我不認識的成分。"
"危險嗎？"
"理論上，同源物質應該不會排斥。"莫雨柔將瓶子還給他，"但你的情況特殊，我不敢保證。"
楚臨淵收起小瓶，突然問："你相信我是人類嗎？"
月光下，莫雨柔的臉頰泛起紅暈："當、當然啊！你有血有肉，會痛會笑，怎麼不是人類？"她鼓起勇氣抓住楚臨淵的手，"別聽爺爺瞎說，什麼器靈血脈的，你就是你！"
楚臨淵心頭微暖。正想說些什麼，胸口突然傳來劇痛！他悶哼一聲彎下腰，皮膚下浮現出青銅色紋路，如同電路板上的導線般蔓延開來。
"楚臨淵！"莫雨柔驚呼。
疼痛來得快去得也快。楚臨淵喘着粗氣，看着手臂上漸漸消退的紋路："越來越頻繁了..."
"是東皇鍾的影響。"莫雨柔扶他坐穩，迅速取出銀針，"每次你使用它，血脈異變就會加速。"她熟練地扎了幾針，暫時抑制住異變，"必須想辦法控制，否則..."
"否則我會變成什麼？"楚臨淵苦笑，"另一個楚幽冥？"
莫雨柔搖頭，眼中閃着堅定的光芒："不會的。我翻遍了爺爺的藥典，找到一種可能有效的配方。需要東皇鍾的銅鏽、你的血，還有..."她臉更紅了，"鮫人皇族的淚珠。"
楚臨淵眼神一暗。璃夢留下的那滴黑淚珠他一直隨身攜帶，此刻正貼在胸口，冰涼如霜。
"值得一試。"他輕聲說。
遠處傳來守夜弟子的呼喝聲，接着是兵刃相交的脆響。兩人同時站起，太虛劍已出鞘在手。
"敵襲！"玄夜的吼聲響徹營地。
十幾個黑影從樹林中竄出，動作快得不似人類。月光下，他們裸露的皮膚上爬滿黑色紋路，眼睛泛着血紅光芒——是被天魔污染的生物！
楚臨淵沖入戰團，太虛劍紫金光芒劃破夜空。一個污染者撲來，被他攔腰斬斷，但對方的上半身仍在地上爬行，黑色觸須從傷口伸出，試圖纏繞他的腳踝。
"小心！"莫雨柔擲出一把藥粉，觸須遇粉即燃。
蘇挽晴的琴音響起，音波如刃，將三個污染者切成碎片。玄夜現出龍形，噴吐烈焰。但污染者數量太多，而且被擊倒後很快重組，仿佛不死之身。
"必須摧毀核心！"莫無涯高喊，"在他們胸口！"
楚臨淵異色雙瞳鎖定一個高大污染者，發現其胸口確實有團蠕動的黑塊。他縱身躍起，太虛劍直刺而去。對方卻異常敏捷，側身避過要害，反手一爪撕開楚臨淵肩頭。
鮮血飛濺，卻不是紅色——青銅色的血珠在空中劃出閃亮的軌跡，落在污染者身上。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凡是沾到血滴的地方，黑紋如遇天敵般急速退縮，污染者發出淒厲慘叫，胸口黑塊劇烈抽搐！
楚臨淵福至心靈，太虛劍劃過自己手掌，讓青銅之血塗滿劍身。再次出擊時，劍鋒所向，污染者紛紛潰敗，黑塊如陽光下的冰雪般消融。
"有效！"玄夜歡呼。
剩餘污染者似乎接到某種指令，同時撤退，消失在黑暗中。營地重歸平靜，只留下滿地狼藉和傷員呻吟。
楚臨淵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掌，青銅色正在褪去，恢復成普通血液的紅色。但剛才那一瞬，他確實感受到了不同——那股力量，古老、冰冷、強大...不像人類。
"主人！"玄夜變回人形跑來，"你沒事吧？"
楚臨淵搖頭，轉向莫無涯："這些是什麼東西？"
"被深度污染的修士。"老人面色凝重，"看服飾，有些是太虛門弟子，有些是其他門派的。天魔能把他們改造成這樣，說明力量已經恢復了很多。"
蘇挽晴收起七弦琴："我們必須立刻動身。如果連太虛門都被滲透..."
楚臨淵握緊太虛劍，做出決定："不等天亮了，現在就出發去昆侖。"他看向莫雨柔，"你提到的配方，需要什麼準備？"
少女迅速列出幾種藥材："大部分我都有，只缺一味'雪山靈芝'，正好昆侖山脈就有生長。"
莫無涯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拍了拍孫女的肩："去吧，小心些。藥王谷會爲你們善後。"
楚臨淵向老人鄭重行禮："多謝谷主相助。"
"不必謝我。"莫無涯嘆息，"藥王谷與太虛門淵源頗深，這是我們欠你們的。"
一刻鍾後，四人收拾妥當，趁着月色悄然離開營地。楚臨淵走在最前，東皇鍾掛在腰間，太虛劍負在背後。他摸了摸胸口那滴黑淚珠，又捏了捏袖中的小瓶。
無論前方有什麼在等待，他都必須面對。因爲這場遊戲，已經開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