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的梧桐花園，被夕陽鍍上了一層暖橙色調。林野背着帆布包走進3棟樓道時，還在回想下午“時光書店”外的場景——老聯絡員傳遞的新交接地點很隱蔽，陳鋒的監視人員沒發現異常，蘇瑤應該能順利拿到新證件。但他心裏總有種不安，像有根細針在隱隱作痛，說不清是擔心蘇瑤，還是忌憚陳鋒的狡猾。
推開1102的房門，客廳裏的氣氛卻和門外的暖色調截然不同。唐小糖坐在沙發上，雙馬尾耷拉着，粉色洛麗塔裙的裙擺皺巴巴的，手裏攥着手機，眼眶紅紅的，像是剛哭過。她面前的筆記本電腦開着，屏幕上是星耀直播平台的後台界面，紅色的“違規凍結”提示格外刺眼。
“怎麼了？”林野放下帆布包，走過去輕聲問。他注意到唐小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屏幕上代碼滾動的速度遠超普通主播的水平，只是每次按下回車，都會彈出新的錯誤提示。
唐小糖抬起頭，鼻尖通紅，聲音帶着哭腔：“林野哥……平台說我直播內容違規，把我的後台凍結了，還說要扣我這個月的收益！”
林野湊過去看屏幕。後台顯示的“違規原因”是“直播畫面涉及敏感區域”，附帶的截圖是昨天唐小糖在青石板街直播時，鏡頭掃過巷口黑衣人的畫面——雖然只是一閃而過，但被平台抓住了把柄。下面還有一行小字：“若想解除凍結，需籤署獨家直播協議，否則將永久封禁賬號。”
“這根本不是違規！”唐小糖氣得鼓起腮幫子，手指狠狠戳了戳屏幕，“就是平台想逼我籤獨家協議，我不想籤，他們就找借口刁難我！”
林野皺起眉。星耀直播是海嵐市本土的大平台，背後有財閥撐腰，經常用這種手段逼迫人氣主播籤獨家協議。唐小糖的直播間雖然不算頂流，但粉絲粘性高，每月收益穩定，自然成了平台的目標。他掃了眼屏幕上的錯誤提示，是平台後台設置的臨時權限鎖，用常規方法根本解不開——這不是普通的技術問題，是平台故意設下的壁壘。
“你試過聯系平台客服嗎？”林野問。
“聯系了！”唐小糖委屈地說，“客服只會說‘按規則處理’，根本不解決問題。我自己試了好多方法，改代碼、換IP，都沒用，平台的技術壁壘太嚴了。”
她的語氣帶着沮喪，卻沒提自己用了黑客技術——顯然還在刻意隱藏身份。林野心裏了然，沒有點破，只是假裝沉吟：“這種權限鎖，普通的代碼確實解不開，得用特殊的方法繞過去。”
“特殊方法？”唐小糖眼睛一亮，抓住林野的胳膊，“林野哥，你有辦法？你不是說你只會基礎編程嗎？”
林野心裏咯噔一下，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他連忙補救：“我以前在學校社團裏，聽學長講過類似的案例，說是可以用簡易腳本繞過權限檢測，不過我沒試過，不知道行不行。”
“那你快試試！”唐小糖把筆記本電腦推到他面前，眼裏滿是期待，“就算不行也沒關系，總比坐以待斃強！”
林野猶豫了。直接幫唐小糖破解權限鎖，容易暴露自己的技術水平；可不幫，唐小糖的賬號被封事小，萬一她急了用黑客技術硬闖，被平台追蹤到真實身份，麻煩就大了。而且，他欠唐小糖一個人情——上次她燉的排骨湯，是他來海嵐市後吃到的第一頓熱乎的家常飯。
“我試試吧，但不一定能成。”林野坐下來，手指放在鍵盤上，卻沒有立刻敲擊。他需要一個“合理”的身份——一個“聽學長講過案例”的普通應屆生，寫出來的代碼必須粗糙、有漏洞，看起來像是照貓畫虎，卻能精準地繞過權限鎖。
他打開一個空白的代碼文檔，故意先寫了幾行錯誤的基礎代碼，引得唐小糖小聲嘀咕：“林野哥，你這代碼不對啊，變量名寫錯了。”
“哦，緊張了。”林野故作慌亂地修改，心裏卻在快速構建腳本邏輯——他要用最基礎的HTML和JavaScript，僞裝成“從學長筆記裏抄來的代碼”，但核心指令必須隱藏在冗長的注釋裏，這樣既能騙過平台的檢測，又不會暴露自己的真實水平。
手指在鍵盤上敲擊，屏幕上出現一行行看似雜亂的代碼。唐小糖湊在旁邊，一開始還偶爾指出“錯誤”，後來卻漸漸沉默了——她越看越驚訝，林野寫的代碼雖然表面粗糙，甚至有明顯的冗餘指令，但核心邏輯異常嚴謹，尤其是那段隱藏在注釋裏的跳轉指令，精準地指向了平台權限鎖的漏洞，這根本不是“聽學長講過”就能寫出來的。
她偷偷打量林野的側臉。燈光下，他的眉頭微蹙，眼神專注，手指敲擊鍵盤的速度越來越快，與平時那個“連基礎代碼都要請教同事”的形象判若兩人。唐小糖的心裏升起一絲疑惑：這個看似普通的程序員，到底是誰？
二十分鍾後，林野按下回車，屏幕上的紅色“違規凍結”提示閃了兩下，變成了綠色的“正常”。後台界面恢復了原樣，收益欄裏的數字也重新亮了起來。
“解開了！真的解開了！”唐小糖興奮地跳起來，抱住林野的胳膊，“林野哥你太厲害了！你根本不是只會基礎編程嘛！”
林野心裏一緊，連忙抽回胳膊，假裝擦汗：“運氣好，剛好撞上平台的漏洞了，換個情況我肯定不行。”
“才不是運氣！”唐小糖盯着屏幕上的代碼，眼神裏帶着探究，“你這段注釋裏的跳轉指令，精準度很高，一般人根本寫不出來。林野哥，你以前是不是學過高級編程啊？”
“沒有沒有。”林野連忙否認，合上電腦，“可能是學長的筆記寫得詳細吧，我就是照抄的。時間不早了，我去做飯了。”
他起身快步走向廚房，後背卻已經滲出了一層薄汗。唐小糖太敏銳了，剛才的代碼還是暴露了破綻——看來以後在她面前，要更加小心。
廚房裏，林野打開冰箱，裏面有唐小糖買的青菜和排骨，還有蘇瑤昨天剩下的半盒牛奶。他拿出青菜，慢慢擇着，腦子裏卻在回想剛才的對話——唐小糖的懷疑已經產生，以後再想用“普通程序員”的身份蒙混過關，難了。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鑰匙轉動的聲音，蘇瑤回來了。她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風衣，頭發散在肩上，臉上帶着一絲疲憊，但眼神依舊銳利。看到廚房裏的林野和客廳裏的唐小糖，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掃了一圈，最後落在唐小糖亮着的電腦上。
“平台的事解決了？”蘇瑤的聲音平淡，卻像是早就知道發生了什麼。
唐小糖愣了一下，隨即點頭：“嗯！多虧了林野哥，他幫我解開了平台的權限鎖！林野哥可厲害了，深藏不露呢！”
蘇瑤的目光轉向林野，帶着一絲審視：“你會破解權限鎖？”
“不是破解，就是運氣好，找到了平台的漏洞。”林野的語氣和剛才對唐小糖說的一樣，刻意保持着“僥幸”的姿態。
蘇瑤沒再追問，走到自己的房間門口，卻沒有立刻進去，而是轉身對唐小糖說：“平台不會善罷甘休，以後直播注意點，別再被抓住把柄。”
“知道啦，謝謝蘇姐！”唐小糖笑着點頭。
蘇瑤走進房間，關上房門。林野和唐小糖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裏看到了復雜的情緒——蘇瑤的提醒太及時了，像是早就知道平台會刁難唐小糖，甚至知道她直播時拍到了不該拍的東西。
晚飯時，唐小糖依舊嘰嘰喳喳地說着直播的事，卻時不時用探究的目光瞟向林野。林野假裝沒看見，安靜地吃着飯，偶爾應和兩句，心裏卻在盤算——蘇瑤今天去取新證件，順利嗎？陳鋒的人有沒有發現異常？她剛才的提醒，是善意，還是試探？
“林野哥，你以前在學校社團，都學過什麼呀？”唐小糖突然問，“有沒有做過什麼有趣的項目？”
“就是一些簡單的網頁制作，沒什麼有趣的。”林野避開她的目光，夾了一口青菜。
“哦。”唐小糖低下頭，扒拉着碗裏的米飯，沒再追問，但心裏的懷疑卻越來越深。她剛才偷偷把林野寫的代碼復制下來，發給了“幽靈”組織的技術顧問，對方回復說：“這段代碼邏輯嚴謹，隱藏指令專業，絕不是業餘愛好者能寫出來的，寫代碼的人很可能受過專業訓練，甚至有情報機構背景。”
情報機構背景？唐小糖心裏咯噔一下。她想起林野觀察房間時的細致、避開醉漢時的防御姿勢、解決電腦問題時的熟練，所有的細節串聯起來，指向了一個讓她心驚的猜測——林野可能和暗影組織有關，甚至可能是陳鋒的人。
這個猜測讓她心裏發慌。她原本以爲林野只是個普通的程序員，甚至想過和他聯手追查暗影組織，現在看來，自己可能看錯了人。
晚飯後，唐小糖借口直播，早早回了房間。她關上門，反鎖，打開電腦，調出林野寫的代碼，反復研究。代碼裏的每一個指令、每一個變量名，都透着專業的痕跡，尤其是那個隱藏在注釋裏的跳轉指令，用的是一種罕見的加密算法，只有情報機構和頂尖黑客才會用。
她顫抖着手，打開與“幽靈”組織的通訊窗口，輸入：“目標林野身份存疑，可能有情報機構背景，甚至與暗影組織有關，請求進一步調查。”
發送完畢，唐小糖靠在椅背上，看着床頭的毛絨玩偶，心裏五味雜陳。如果林野真的是敵人，那她這幾天的親近，簡直是羊入虎口；可如果不是，她的懷疑會不會傷害到他？
客廳裏，林野正在收拾碗筷，蘇瑤突然從房間裏出來，手裏拿着一個黑色的文件夾。“過來一下。”她的聲音很低，帶着不容置疑的語氣。
林野心裏一動，跟着她走到陽台。晚風帶着涼意吹過來，吹動了蘇瑤的長發。她轉過身，將文件夾遞給林野：“這是青石板街據點的後續情報，陳鋒的人已經撤離了，但留下了監視設備，你和唐小糖最近別去那邊。”
林野打開文件夾，裏面是幾張模糊的照片，拍的是青石板街的巷口，幾個不起眼的角落裏藏着微型攝像頭。“你怎麼拿到的？”他問。
“‘先生’的人送過來的。”蘇瑤的目光望向遠處的夜景，“陳鋒沒抓到我，肯定會把注意力放在你們身上，尤其是唐小糖，她拍到了組織成員，已經被盯上了。”
林野心裏一緊：“我會提醒她。”
“不止是提醒。”蘇瑤轉過頭，眼神銳利，“你不是普通程序員，別再裝了。”
林野的身體瞬間繃緊，右手悄悄摸向口袋裏的軍刀。“你什麼意思？”
“上次公寓門口的醉漢，你用的是‘鷹爪’防御術，只有‘利劍’特工訓練過。”蘇瑤的聲音很輕，卻字字清晰，“還有剛才破解平台權限鎖的代碼，用的是‘暗星’加密算法，那是特工組織的內部技術。你到底是誰？”
林野的心跳驟然加速。他沒想到蘇瑤觀察得這麼細致，連防御術和加密算法都認出來了。他沉默了幾秒，決定透露一部分真相：“我確實不是普通程序員，但我和陳鋒是敵人。”
“敵人？”蘇瑤挑眉，“你和他有什麼仇？”
“他害死了我的搭檔。”林野的聲音帶着壓抑的憤怒，“我退役，就是爲了找他報仇。”
蘇瑤的眼神緩和了些：“既然目標一致，可以暫時合作。但我警告你，別想耍花樣，否則我第一個對你動手。”
“彼此彼此。”林野合上文件夾，“唐小糖那邊，你打算怎麼辦？她已經懷疑我的身份了。”
“她的身份也不簡單。”蘇瑤冷笑一聲，“星耀直播的後台技術壁壘，普通黑客根本攻不破，她能堅持到你出手，說明她的技術不一般。‘幽靈’組織的‘糖兔’，果然名不虛傳。”
林野愣住了：“你知道她的身份？”
“‘先生’查到的。”蘇瑤轉身往房間走，“她的目標是暗影組織，和我們沒有沖突，可以信任，但要防着她的黑客技術——她的電腦裏，藏着不少秘密。”
陽台的晚風越來越涼，林野站在原地，手裏攥着那個黑色文件夾。蘇瑤的坦誠讓他意外，卻也讓他鬆了口氣——至少現在，他們有了共同的敵人，暫時可以放下戒備，聯手應對陳鋒的威脅。
回到房間，林野打開電腦，給老K發郵件：“蘇瑤已知我的部分身份，達成臨時合作。唐小糖是‘幽靈’組織‘糖兔’，目標暗影組織，可信任。陳鋒近期可能對我們動手，需加強防範。”
發送完畢，林野關掉電腦，走到窗邊。樓下的路燈亮着，暖黃色的光線照亮了一小片區域。他想起蘇瑤剛才的話，想起唐小糖的懷疑，心裏突然覺得沒那麼孤單了——在這場危險的博弈中，他不再是孤軍奮戰。
唐小糖的房間裏，通訊窗口彈出回復：“繼續觀察林野，若確認是敵人，立刻撤離。另，陳鋒近期有行動，目標可能是蘇瑤手中的文件，做好接應準備。”
唐小糖看着回復，手指在鍵盤上猶豫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輸入任何文字。她打開林野寫的代碼，又看了一遍，心裏的懷疑漸漸被一絲僥幸取代——如果林野真的是來報仇的，那他們或許可以成爲盟友，一起對抗暗影組織，一起找到哥哥死亡的真相。
深夜，梧桐花園再次陷入寂靜。3棟1102的三個房間裏，三個人都沒有睡。林野在整理應急方案，蘇瑤在擦拭武器，唐小糖在研究林野的代碼。他們曾經是互相試探的陌生人，卻因爲共同的敵人，漸漸走到了一起。
第二天早上，唐小糖起床時，發現客廳的茶幾上放着一杯熱牛奶和一張紙條，是林野寫的：“平台可能會有後續動作，直播時盡量避開人少的地方，有問題找我。”
唐小糖拿起牛奶，心裏暖暖的，之前的懷疑消散了大半。她走到林野的房門口，輕輕敲了敲：“林野哥，謝謝你的牛奶！”
房間裏傳來林野的聲音：“不客氣，快喝吧，涼了就不好喝了。”
唐小糖笑着點頭，轉身準備直播。她不知道的是，林野站在門後，聽着她的腳步聲，心裏也鬆了口氣——至少現在，唐小糖暫時沒有把他當成敵人。
蘇瑤的房間門打開，她看着唐小糖手裏的牛奶，又看了看林野的房門，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這場合租公寓裏的博弈，終於從互相試探，走向了微妙的平衡。
但他們都知道，這種平衡很脆弱。陳鋒的威脅還在，暗影組織的陰謀未破，海嵐市的暗流依舊洶涌。他們的臨時合作，能否對抗強大的敵人？他們隱藏的身份，會不會在某個瞬間被徹底揭穿？
林野走出房間，看到蘇瑤和唐小糖都在客廳，笑着說：“今天天氣不錯，晚上可以一起做飯。”
“好呀好呀！”唐小糖立刻響應。
蘇瑤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落在三個人身上，驅散了些許陰霾。但他們都清楚，平靜只是暫時的，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不遠處等待着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