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頂鶴?”
德妃趙婉容臉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幹幹淨淨。
如果說,之前皇帝拿出梅花耳墜,還只是讓她感到驚恐與不安,那麼此刻,從皇帝口中親口說出“紅頂鶴”這三個字,帶給她的,便是徹頭徹尾的、深入骨髓的恐懼!
完了。
這一次,是真的完了。
耳墜的來源可以僞造,機關的存在可以推諉,但“紅頂鶴”這種宮廷秘毒的名字,絕不可能是一個巧合!
皇帝……他什麼都知道了!
他今晚所做的一切,從拿出耳墜,到詢問小蓮,再到提及兄長趙無忌,根本就不是試探,而是一場……貓捉老鼠般的戲弄!
他就像一個經驗最豐富的獵人,耐心地看着獵物在他的陷阱裏,一步步地掙扎,一步步地暴露,直到最後,才亮出那致命的獠牙!
德妃只覺得渾身發冷,手腳冰涼,連站都有些站不穩了。她扶着門框,嘴唇哆嗦着,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麼?”姬玄轉過身,緩步走到她的面前,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和的表情,但那雙深邃的眼眸裏,卻再也沒有了半分溫度,只剩下刺骨的寒意,“看愛妃的樣子,似乎……是聽說過?”
德妃的心,沉到了無底的深淵。
她知道,無論她現在是承認還是否認,都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在絕對的皇權面前,任何的巧言令色,都顯得那麼的蒼白無力。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磚上,聲音淒厲地哀求道:“陛下……陛下饒命!臣妾……臣妾冤枉啊!”
“冤枉?”姬玄居高臨下地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朕的愛妃,有何冤屈,不妨說來聽聽。朕,洗耳恭聽。”
德妃渾身劇顫,她知道,這是皇帝給她最後的機會。一個……坦白從寬的機會。
她咬了咬牙,淚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聲音哽咽地說道:“陛下明鑑!臣妾……臣妾確實曾聽兄長提起過‘紅頂鶴’之名,但……但臣妾當時只當是個奇聞異事,從未放在心上!至於那耳墜……那耳墜中的機關劇毒,臣妾……臣妾是今日得蒙陛下點醒,才……才知曉其中竟藏着如此歹毒的陰謀啊!”
她依舊在賭。
賭皇帝沒有拿到最直接的證據。
她將所有的罪責,都推給了自己的兄長趙無忌,將自己塑造成一個被蒙在鼓裏、無辜受騙的可憐女子。
這是她最後的掙扎。
姬玄靜靜地聽完她的哭訴,沒有立刻說話。他只是伸出手,用手指輕輕地挑起了德妃那梨花帶雨的臉龐,拇指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水。
他的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寶。
“愛妃,莫哭。”他的聲音,也恢復了之前的溫和,“你的臉,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德妃聞言,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一絲希望的火苗。
難道……皇帝他……信了?
然而,姬玄接下來的話,卻讓她如遭雷擊,徹底陷入了絕望。
“朕,最不喜歡看美人說謊了。”他臉上的笑容未變,但眼神卻變得如同萬年寒冰,“尤其是……自作聰明的美人。”
他鬆開手,從懷中,取出了一卷小小的、用黃綾包裹的卷軸,隨手扔在了德妃的面前。
“你自己,看看吧。”
德妃顫抖着手,打開了那卷黃綾。
裏面,是一份供狀。
而供狀的末尾,那鮮紅的指印下面,赫然籤着三個字——
小蓮。
供狀上的字跡,潦草而又充滿了恐懼,但內容,卻清晰無比。
它詳細地記述了,德妃是如何命令小蓮,利用那枚藏毒的耳墜,尋找機會,接近慧妃,並意圖在慧妃最喜歡的熏香之中,投下“紅頂鶴”劇毒的全部過程!
供狀中甚至還提到,爲了確保萬無一失,德妃還曾親自演示過耳墜機簧的使用方法!
鐵證如山!
德妃看着那份供狀,只覺得眼前一黑,徹底癱軟在了地上。
她所有的僥幸,所有的僞裝,在這一刻,都被擊得粉碎。
“不……不可能……”她失神地喃喃自語,“小蓮……她……她怎麼會……”
“她怎麼會招供,是嗎?”姬玄冷笑一聲,聲音裏充滿了不屑,“在這座宮裏,還沒有朕撬不開的嘴。靜心苑,是個好地方。”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面如死灰的德妃,聲音冰冷地宣判道:“趙婉容,你可知罪?”
德妃的身子,如同篩糠般抖動着。她知道,一切都結束了。
她緩緩地抬起頭,那張美豔的臉上,再也沒有了絲毫的僞裝,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怨毒。
“罪?”她淒厲地笑了起來,笑聲在空曠的宮殿中回蕩,顯得格外滲人,“我何罪之有?!我趙婉容,自入宮以來,侍奉君王,不敢有絲毫懈怠!我趙家,滿門忠烈,爲陛下鎮守邊疆,抵御外侮!可陛下您呢?您又是如何對我的?!”
“您寵幸那個來歷不明的慧妃,將她捧在手心!您爲了一個卑賤的假太監,一再地折辱於我!我不過是想除掉一個與我爭寵的賤人,我何罪之有?!”
事到如今,她竟是反咬一口!
“住口!”姬玄勃然大怒,他一腳踹在德妃的胸口,將她狠狠地踹翻在地,“毒婦!事到如今,還敢巧言令色,污蔑慧妃!”
德妃口中噴出一口鮮血,她掙扎着抬起頭,眼神怨毒地盯着姬玄:“姬玄!你以爲你贏了嗎?!你殺了我,我兄長趙無忌,我身後的整個趙家,是不會放過你的!我趙家……唔!”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只突然出現的手,死死地捂住了嘴。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現在了德妃的身後。
正是那個戴着惡鬼面具的男人。
“陛下。”面具人沙啞地開口。
“拖下去。”姬玄的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打入天牢,嚴加看管。沒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另外,封鎖鹹福宮,宮中上下,一幹人等,全部就地看押,聽候發落!”
“是!”
面具人手上一用力,德妃便暈了過去。他像拖一條死狗一樣,將德妃拖出了大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福安連忙帶着一隊禁軍沖了進來,開始執行皇帝的命令。
整個鹹福宮,瞬間亂作一團。宮人們的哭喊聲、求饒聲、器物被打碎的聲音,此起彼伏,昔日裏奢華尊貴的宮殿,轉眼間,便淪爲了一座人間地獄。
姬玄站在殿中,冷冷地看着這一切,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良久,他才緩緩地轉過身,對着福安吩咐道:“擺駕,回幹清宮。”
“是!”
……
當皇帝的鑾駕,回到幹清宮時,已是深夜。
蘇辰正坐在御書房的燈下,整理着今日的奏折。他並沒有睡,他一直在等。
當他看到皇帝那張陰沉如水的臉時,他便知道,鹹福宮那邊,出事了。
姬玄沒有說話,徑直走回了龍椅坐下,他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似乎極爲疲憊。
蘇辰不敢多問,連忙上前,爲他沏上了一杯安神的參茶。
“蘇辰。”姬玄忽然睜開了眼睛。
“奴才在。”
“德妃趙氏,心腸歹毒,意圖謀害慧妃,證據確鑿,已被朕打入天牢。”皇帝的聲音,平淡得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蘇辰聽了,心中卻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這麼快?!
皇帝的動作,竟是如此的雷霆萬鈞!
“你此次獻物有功,朕,記下了。”姬玄看着他,眼神復雜,“不過,此事,還遠未結束。”
蘇辰心中一凜,連忙躬身道:“奴才愚鈍,請皇上示下。”
“趙婉容,不過是趙家推到台前的一顆棋子。真正的心腹大患,是她背後,那個手握京城兵權的禁軍統領,趙無忌!”姬玄的聲音,變得冰冷而又充滿了殺意,“朕要你……替朕去做一件事。”
蘇辰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
“奴才萬死不辭!”
“好。”姬玄點了點頭,他從書案的暗格中,取出了一枚小小的、通體漆黑的令牌,遞給了蘇辰。
令牌入手冰涼,正面刻着一個猙獰的龍頭,背面,則是一個古樸的“玄”字。
“這是玄鏡司的令牌。”姬玄沉聲說道,“持此令牌,你可以調動玄鏡司在宮中的所有暗樁。朕要你,利用這枚令牌,給朕……查清楚一件事。”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道:“三日之後,是秋獵大典。趙無忌,必然會隨駕護衛。朕懷疑,他會在那一天……動手。朕要你查清楚,他的計劃,他的同黨,以及……他藏在宮中的那件‘東西’,到底是什麼!”
“這……”蘇辰聞言,倒吸一口涼氣。
秋獵大典?動手?
這已經不是後宮爭寵了,這是……圖窮匕見,意圖謀逆!
皇帝,竟然將如此重要的任務,交給了自己?!
“怎麼?你又怕了?”姬玄看着他,眼神銳利如刀。
蘇辰深吸一口氣,將那枚冰冷的令牌,緊緊地攥在了手心。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從他踏入御書房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經與這位帝王,被綁在了同一輛戰車之上。
“奴才……遵旨!”他的聲音,堅定而又有力。
姬玄看着他,眼中終於露出了一絲滿意的神色。
然而,就在這時,殿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身穿玄鏡司服飾的密探,神色慌張地沖了進來,甚至忘了行禮,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帶着一絲哭腔,嘶聲力竭地喊道:
“陛下!不好了!天牢……天牢那邊出事了!德妃娘娘……德妃娘娘她……她畏罪自盡了!”
什麼?!
姬玄猛地從龍椅上站起,臉色大變。
蘇辰也是瞳孔驟縮,心中升起一股極其不祥的預感。
畏罪自盡?
怎麼可能?!像德妃那樣的女人,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就去死?!
這背後,一定有更大的陰謀!
那密探似乎是嚇破了膽,他顫抖着從懷中,取出了一件東西,高高舉過頭頂。
那是一塊……從德妃屍身上撕下來的,染血的衣角。
而在那塊血布之上,赫然用鮮血,寫着兩個歪歪扭扭的字——
“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