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人”五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蘇彧嫿的心髒。
她握着手機的手指關節泛白，指尖冰涼得幾乎失去知覺。林薇是陸憬琛最信任的特助，能力出衆，連她都找不到人，這意味着什麼？
“嫿嫿？怎麼了？”陳蘭在病床上察覺到女兒的異樣，掙扎着想坐起來。
“媽，沒事。”蘇彧嫿強壓下心頭的恐慌，快步走到床邊按住母親的肩膀，“您好好躺着，我出去打個電話。”
她走到走廊盡頭，撥通了林薇的電話，聲音因爲緊張而微微發顫：“到底怎麼回事？什麼叫找不到人？警方的轉移手續不是都有記錄嗎？”
“是內部出了問題。”林薇的聲音壓得很低，背景裏能聽到鍵盤敲擊的急促聲響，“我查了所有登記，顯示陸總確實被轉移到了城郊看守所，但我派去的人說根本沒收到人。剛才技術部的人發現，轉移記錄被人動過手腳，像是……內部人員幹的。”
內部人員？
蘇彧嫿的後背瞬間沁出一層冷汗。能在警方系統裏動手腳，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轉移一個重刑犯嫌疑人，這背後的勢力絕不容小覷。
“會不會是……陸家的人？”她想起老宅裏那些看似和善，眼神卻藏着算計的親戚。陸憬琛作爲陸氏集團的掌權人，擋了多少人的路可想而知。
“不排除這個可能。”林薇的聲音沉了下去，“二老爺一直想讓他兒子接手集團，這次的事說不定就是個契機。還有林氏那邊，林夢瑤的父親向來和我們不對付……”
possibilities像一張網，密密麻麻地罩下來，讓蘇彧嫿喘不過氣。她從來沒想過，陸憬琛身處的世界竟然如此凶險。那個總是冷着臉，看似無所不能的男人，原來一直獨自面對着這麼多明槍暗箭。
“我該怎麼辦？”蘇彧嫿的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助。她只是個剛畢業的設計系學生，在這些商場老狐狸面前，就像一只沒斷奶的幼崽。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林薇的聲音重新響起時，多了幾分堅定：“蘇小姐，您現在能做的，就是相信陸總。他不是那麼容易被打倒的。另外……”她頓了頓，“陸總辦公室的保險櫃裏，有一份他早就準備好的文件，密碼是您的生日。他說，如果有一天他出事了，就讓我把這個交給您。”
我的生日？
蘇彧嫿愣住了。她從未告訴過他自己的生日，他怎麼會知道？
“我知道了。”她深吸一口氣，“林特助，麻煩你繼續查陸總的下落，有任何消息立刻告訴我。另外，幫我照顧好我媽，別讓她知道這些事。”
掛了電話，蘇彧嫿靠在冰冷的牆壁上，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她突然想起搬進雲頂莊園的那天，張媽端來的陽春面，碗底藏着一顆臥得恰到好處的荷包蛋——那天，正是她的生日。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原來那些看似不經意的溫柔，都是他不動聲色的惦記。
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堵住了，酸澀又溫熱。她抹了把臉，轉身往電梯口走。現在不是矯情的時候，她必須拿到那份文件，那可能是救陸憬琛的唯一線索。
陸氏集團的頂層依舊安靜得可怕，只是少了那個總是坐在辦公桌後的身影。林薇已經打過招呼，前台直接放蘇彧嫿進了總裁辦公室。
熟悉的雪鬆味撲面而來，辦公桌上還放着她上次送來的設計稿，右上角用紅筆圈出了一個小小的修改建議，字跡蒼勁有力。蘇彧嫿的指尖拂過那行字，眼眶有些發熱。
保險櫃藏在書架後面，是那種最新型的指紋密碼雙保險。蘇彧嫿按照林薇說的，輸入了自己的生日——那串她爛熟於心的數字。
“嘀——”
密碼正確的提示音響起，保險櫃的門緩緩打開。
裏面沒有金銀珠寶，沒有商業機密，只有一個黑色的牛皮筆記本，和一個小小的絲絨盒子。
蘇彧嫿先拿起筆記本，翻開第一頁，上面是陸憬琛的字跡，日期是十年前。
“今日偶遇‘硯’的作品，驚爲天人。其星空系列的幾何線條，與我年少時在祖父手稿中見過的設計不謀而合。”
“找到‘硯’的下落了，是位姓陳的女士。可惜她已放棄設計，據說當年因抄襲醜聞隱退。直覺告訴我，事有蹊蹺。”
“查到了陳默的底細，此人劣跡斑斑，抄襲一事多半是他栽贓。可惜證據不足，無法爲陳女士正名。”
“陳女士病重，需要立刻手術。不能讓她知道是我安排的，她性子傲，怕是不肯接受。”
“今日在雨中見到她的女兒，抱着設計稿站在雨裏，像只倔強的小獸。她的設計……很像‘硯’，又比‘硯’多了幾分鮮活。”
“決定了，娶她。不是一時沖動，是想護她周全，也想……彌補當年的遺憾。”
一頁頁翻過去，十年的光陰在紙頁間流淌。蘇彧嫿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泛黃的紙頁上，暈開了墨跡。
原來他找了母親這麼多年。
原來他早就開始默默守護她們母女。
原來那場看似荒唐的婚姻，從一開始就不是交易，而是他藏了十年的心意。
最後一頁的日期，是她籤下婚前協議的那天。
“她籤了字，眼神裏有決絕，也有不甘。陸憬琛，你欠她們母女的，這輩子怕是還不清了。但沒關系，餘生很長，我會慢慢賠。”
蘇彧嫿捂住嘴，壓抑的哭聲在空曠的辦公室裏回蕩。她終於明白，爲什麼他看她的眼神總是那麼復雜，爲什麼他會記得她的生日，爲什麼他願意爲她以身犯險。
這個男人，把所有的深情都藏在了冰冷的外殼下，笨拙又固執地守護着他在意的人。
她顫抖着手拿起那個絲絨盒子，打開一看，裏面躺着一枚項鏈——正是畫架上那幅未完成的設計稿的成品。細碎的藍寶石像星星一樣綴在銀鏈上，交纏的兔子吊墜閃着溫潤的光。
項鏈的掛鉤處，刻着一個小小的“琛”字。
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一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只有一個地址：
“想救陸憬琛，獨自來這裏。別耍花樣，我們盯着你母親呢。”
蘇彧嫿的心髒驟然收緊。他們竟然連母親都不放過！
她沒有絲毫猶豫，將筆記本和項鏈塞進包裏，快步走出辦公室。她知道這很可能是個陷阱，但她別無選擇。
地址在城郊的一個廢棄碼頭。蘇彧嫿打車過去時，天已經黑透了。碼頭上空無一人，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陰森得讓人頭皮發麻。
“我來了。”她對着空曠的碼頭喊道，聲音在夜風中飄散。
倉庫的鐵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裏面透出微弱的光。蘇彧嫿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
倉庫裏站着幾個穿着黑色西裝的男人，爲首的是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老者，頭發花白，臉上帶着一道猙獰的疤痕——正是陸家二老爺，陸明遠。
“蘇小姐，別來無恙。”陸明遠的聲音嘶啞，像破舊的風箱。
“陸憬琛呢？”蘇彧嫿握緊了包，警惕地看着周圍的人。
“別急。”陸明遠笑了笑，眼神陰鷙，“想讓他活命，很簡單。籤了這份文件。”
一個手下遞過來一份文件，蘇彧嫿接過來一看，瞳孔驟然收縮——那是一份股權轉讓協議，要求她以陸憬琛妻子的身份，將陸氏集團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轉讓給陸明遠的兒子。
“你做夢！”蘇彧嫿將文件狠狠摔在地上，“我是不會籤的！”
“哦？”陸明遠挑了挑眉，“那你母親的安全……”
“你敢動她一下試試！”蘇彧嫿的聲音發顫，卻帶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勁，“林薇已經報警了，你們逃不掉的！”
“報警？”陸明遠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蘇小姐，你太天真了。這裏是我的地盤，警察就算來了，也找不到任何證據。倒是你，私闖民宅，意圖傷害長輩，這罪名可不輕啊。”
他拍了拍手，幾個手下立刻圍了上來，眼神不善。
蘇彧嫿下意識地後退一步，手悄悄摸向包裏的折疊刀——那是她從陸憬琛書房裏找到的，以防萬一。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倉庫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着熟悉的聲音：
“二叔，這麼多年不見，你還是這麼喜歡玩陰的。”
蘇彧嫿猛地轉過頭，看到陸憬琛站在倉庫門口，身上帶着傷，眼神卻依舊銳利如刀。
他怎麼會在這裏？他不是被轉移了嗎？
陸明遠顯然也很驚訝，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你怎麼會……”
“托你的福，在看守所裏認識了幾個‘老朋友’，幫了點小忙。”陸憬琛一步步走進來，目光落在蘇彧嫿身上，確認她沒事後，才轉向陸明遠，“二叔，你以爲這點小把戲就能困住我？”
“你別得意！”陸明遠的臉色變得猙獰，“你以爲我不知道你手裏有我當年挪用公款的證據？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他突然從輪椅扶手下面摸出一把槍，對準了陸憬琛！
“小心！”蘇彧嫿想都沒想就撲了過去，擋在陸憬琛身前。
槍聲在倉庫裏響起，震耳欲聾。
蘇彧嫿只覺得後背一陣劇痛，意識瞬間模糊下去。倒下的瞬間，她看到陸憬琛驚恐的臉，聽到他撕心裂肺的喊聲：“嫿嫿！”
原來被槍打中的感覺，是這樣的啊。
她想笑，嘴角卻溢出了血。
真可惜，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她不怪他了。
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她好像……有點喜歡他了。
黑暗徹底吞噬意識之前，她感覺到自己被緊緊抱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帶着熟悉的雪鬆味。
“別睡！嫿嫿，求你別睡！”
他的聲音裏帶着從未有過的恐慌和絕望。
真好啊，原來這個冷硬的男人，也會爲她哭。
這樣，就夠了。
蘇彧嫿緩緩閉上眼，嘴角帶着一絲釋然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