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今晨,西頭繡坊幾位織雲娘子天方亮便過來,胳膊上還纏着未完工的絲絛。領頭的小娘子將銅錢拍在案板上:“你的巧手當真勾魂!我家那漢子吃了這湯包,便也讓我也來嚐個鮮。”

話未說完,她指了指那蒸籠裏的湯包,驚嘆道:“瞧瞧這湯包的褶子,比咱那蘇繡都工穩許多。”

蒸霧漫過楊延鈺的鬢邊,她遞了盤湯包去:“姐姐們抬舉了,這如何能與蘇繡相提並論,只是捏的多了順手罷了。”

幾位織雲娘子坐在木桌上,嘴裏少不得誇贊。

楊延鈺正切着小蔥,忽又聽得幾位娘子在旁側拉閒話:“城南蒙學館新聘了位蘇學士門生,我兒前兒個便去了。”

“蘇學士手底下可是出過兩名狀元郎的,那學費如何?”

“不貴不貴,新學堂,束脩只要三鬥粟米,晌午還管羊肉臊子面咧。”

學館?昨兒聽聞孫婆子那檔子事,楊延鈺的心裏屬實是憋悶得慌。兩個孩子早到了上學堂的年紀,若是有學堂的夫子照看,一來不必再憂心那孫婆子日日欺侮兩小兒了,二來能增長學問,倒不失爲一個好辦法。

次日五更天,她便帶着三鬥粟米上門,手裏提着的食盒裏裝着自己特制的八寶玲瓏包:蝦仁裹着冬筍尖,肉餡裏摻了桂花蜜,面皮透光見影,白裏透粉。

她挎着朱漆食盒叩開學館角門時,正撞見那柳學究蹲在青石階上,左手攥着本書,右手捏着半塊胡麻餅吃。

柳學究聽聞腳步聲,偏頭見一十來歲的小姑娘,帶着兩個七八歲的孩子進來,問道:“可是來求學?”

“久仰蘇先生大名,今日特來替弟弟、妹妹來找柳先生求學。”楊延鈺笑眼彎成月牙,掀開食盒刹那,蒸騰的熱氣裹着鮮香直撲人面。

“使不得、使不得。”柳學究鼻翼翕動,口中卻還端着架子:“禮記有雲:君子不重則不威…”

話音未落,喉結卻猛的上下滾動幾番。

看樣子這學究也是個美食鑑賞家,楊延鈺嘴角一彎:“還請先生笑納。”

到底是饞上了,柳學究忍不住眯着眼睛看了看:“可是那楊家的湯包?”

“先生好眼力。”楊延鈺笑道。

“那可是人間美味。”柳學究細細盤問了一番情況,細細考量之後,方才悠悠地看向一雙小兒,道:“多大啦?”

楊延崢拱手,有模有樣地朝柳學究躬身行禮:“回柳先生,在下楊延崢,和妹妹楊延雪爲雙生兒,如今已有八歲。”

“可讀過什麼書?”柳學究問。

楊延崢搖了搖頭,有些愧疚自己八歲還大字不識一個:“不曾讀過,只是偶爾在虹橋上聽說書人講上幾個故事。”

柳學究又開口探了探虛實,發覺楊延崢這小子竟頗具慧根,雖說大字不識,但有苗不愁長,所謂不怕根底淺,邁步總不遲:“明日辰時,便過來吧。”

楊延崢面露喜色,先前院子裏不少的玩伴都入了學,他頗羨慕。如今自己竟也能上學了。他躬身又行了一道禮:“拜見先生。”

“起來吧。”柳學究對楊延崢頗爲滿意,雖不識字,禮數卻很是周全。

楊延鈺忙福身拜謝柳學究:“弟弟妹妹頑皮,柳學究費心了。日後若有需用之處,柳學究盡管差遣我便是。”

“差遣言重了,日後倒是可同你談談這八珍調和之道。”說完,他連啖三個,又從袖中抖出塊油紙,仔細包起剩下的湯包。

楊延鈺笑道:“我也是半路出家,哪懂那八珍調和之道。”

翌日,晨霧方散,楊延鈺踩着青石板上斑駁的水漬,描金食盒裏新蒸的玫瑰酥餅還散着熱氣,將弟妹送進柳學究的竹籬小院。臨分別時,她又同楊延崢交代:“這個玫瑰酥餅可以分給夫子與同窗,上面的盤子裏裝的是給夫子的。”

“好。”楊延崢左手提着東西,右手拽着楊延雪便進了學堂。

楊延雪有些鬧脾氣:“哥哥,我不想上學。”

楊延崢也不惱,停下來看着身後的妹妹,認真道:“女孩子不讀些書,日後可是要被人騙的。”

這孩子竟有如此認知,畢竟這個朝代到處都彌漫着女子無才便是德的風氣,楊延鈺屬實有些意外。

鋪子裏這會正忙,她未多停留,步履匆匆地從小院往回走。

禮部侍郎的宅院此刻也點了幾盞燈,門口的小廝打開李府大門,李侍郎從宅子裏出來坐上了馬車。

該是要去上朝吧,楊延鈺有意站在牆根下避了避,待那馬車從身旁呼嘯而過之時,她才又往前走。

方才走了兩三步,忽聽得頭頂“嗒”的一聲,自頭頂的瓦當縫裏滾落顆青棗,裹着朝露直直砸到青石板上,摔出一個裂縫。

真是險,若多走幾步,砸到頭上,定是要起一個大包的。

楊延鈺想一探究竟,朝右側挪了幾步,仰頭望去,但見祁羨竟正躺在房頂上,似乎還未睡醒,月白襴衫鋪作流雲模樣,身上還蓋着卷書,左手攤下,那青棗大抵是他睡熟了,自他手上滾落下來的。

楊延鈺喃喃自語:“當真是個奇人。”

那茶坊娘子正在擦門,瞧見這場景,笑道:“這混小子昨兒睡在上頭了。”

“爲何不回家?”楊延鈺不解,畢竟這春日裏露氣這般重。

茶坊娘子手頓住,只道:“這孩子命苦。”

其餘也不曾說什麼,楊延鈺便也沒多問,便走了。

今晨湯包的銷量十分可觀,京城裏涌現不少進京趕考的學子,小攤上時時刻刻都坐滿了人。

巳時三刻,顧客少的時候,老太太扶着琥珀拐杖立在攤兒邊歇息,見賴大媳婦捧着竹篾筐疾步穿花而來,篾縫裏滲出幾縷青碧筍衣。

“賴大媳婦,這筍可是今兒個早上現挖的?”老太太跨出門坎,叫住賴大媳婦。

賴大媳婦聞言,掀開蓋着的布的竹筐,小跑到老太太跟前,笑盈盈道:“新鮮的不能再新鮮啦!您看,這筍尖凝着露水,根須還沾着黃泥呢。”

老太太取了一根細瞧,筍皮嫩的能掐出汁水:“前兒個春雨下得薄,你們倒會挑時辰。”

賴大媳婦嘴兒甜如蜜:“早料到今兒個會遇到老太太,自然要挑最好過來。”

“屬你嘴甜。”老太太嗔怒道,“給我秤個三斤。”

“成,這筍做成筍幹也好吃。”賴大媳婦麻利的取了杆秤,“最近那薺菜也新鮮着呢,嫩的能掐出水來,老太太若是想吃,明兒我送些過來。”

老太太道:“成,那勞你明兒再給我送兩斤,我給孫兒們做個薺菜餃子。”

“老太太最近生意不錯啊,瞧着時時刻刻都有顧客,當真不少呢。”賴大媳婦將筍拿麻袋裝好,放到老太太那案板下頭。

“成本高,也實在是沒賺到幾個錢。”老太太沒說真話,實則這個月賺的五兩銀子,擱尋常人家,也得賺兩年。

賴大媳婦笑呵呵地收起稱坨:“這包子看着秀氣精致,怕是要費不少工力的。”

賴大媳婦閒拉幾句家常便走了,趁着攤位上沒人,老太太拿來銀剪,親自剪去筍根紫斑,單留四寸嫩尖。

楊延鈺出去了一趟,回來看着滿地的筍尖,雙眸一亮:“春筍!”

老太太咂道:“春日裏,最是少不得這口。”

灶台邊的木桶裏注滿山泉水,她站在邊上和老太太一起剝筍衣,又聽老太太道:“筍衣要順着紋理揭,才不會傷了玉芽兒。”

楊延鈺忙挽袖學,蔥管似的指甲劃開筍衣,露出羊脂玉般的筍肉:“真水靈。”

“好筍須得雷後三日、卯時前掘的才夠靈氣呢。”老太太將剝淨的春筍浸入摻了鬆子油的山泉水:“鬆油能逼出地氣濁味,聽說那宮裏的御廚,便是這般伺候揚州貢筍的。”

據說,這世上頂好的廚子都在皇宮御膳房裏,楊延鈺小肚子突然似敲鼓般,倒是不知道她這輩子有沒有機會去品一品御膳房的菜色。

待鵝油化作金波,老太太將筍段輕滑入鍋,霎時“滋啦”聲響如裂帛。待煸至筍衣微皺,傾入陳年花雕酒與昆布汁,並火腿髓熬煮,燜足三刻,揭蓋時滿屋氤氳如墜雲窟。

筍段臥在碟裏,楊延鈺夾起一筷對着日頭細瞧後,嚐了一口驚嘆道,“筍肉脆如嫩藕,芯子卻綿似糖霜,婆婆的廚藝真是越發好了。”

老太太將盤子朝中間推了推,像是勾起了陳年回憶,她嘴角彎了彎:“幼時沒什麼吃食,長姐便常做這些山間時令貨物,久而久之的,便跟着學精了幾道。”

楊延鈺皺着眉頭想了一會兒,問:“大姥姥?”

“是啊。”老太太枯瘦的手指夾了一片筍嚐了嚐,末了喉間滾出半聲嘆息:“你大姥姥名喚金桂,生得一副穠豔眉眼,是姐妹三個裏頭最俊俏的,性子也大方。幼時,院裏兩株老梅樹開花時,她總是攀着枝椏摘青蕊,雪白衣襟沾了泥也不顧。”

老太太眯眼憶道:“那年月米缸常空,家裏短吃食的時候,你三姥姥便常常獨自往山坳裏鑽。經常一早便挎着藤籃進山,日頭沉西才回,常常采些野果子帶回來。

初時采些酸棗野莓,後來你大姥姥竟能辨百草,連後坡帶毒的蛇莓果都能叫她熬成甜醬。”

老太太越說越有些滔滔不絕,楊延鈺倒也喜歡聽老太太講那些樸實的舊時:“有一年深秋,她給我們煨栗子,枯葉堆裏埋着土窯,火候如何全憑她鼻尖一嗅。那回餓極了,幾個孩子從炭灰裏扒出焦殼,掰開竟是金黃栗肉,還裹糖霜,一問原是你三姥姥偷了灶上給父親煎藥的冰糖塊,爲此我們還挨了爹娘一頓。”

老太太說着說着眼角溼潤了。

見老太太哭的動情,楊延鈺道:“上天會保佑大姥姥的。”

老太太道:“你大姥姥嫁到南邊去了,婆家家裏做點小生意,也算是姊妹三個過的最好的,不過好些年不曾見過了,早都失了音信。”

-

汴京四月天本就黏得能掐出杏花汁子,今兒個夜裏又落了大雨。

老太太忽想起昨兒在觀音院求的籤文,漏船偏遇頂頭風,可不正應了這晦氣時辰,她急忙進屋搖了搖孫女:“鈺丫頭,快同我去收攤!”

檐角銅鈴剛嗆了兩聲,青石板縫裏便已滲出汴河腥氣。

一夜大雨,小攤此刻叫雨腳絞得稀碎,石板縫裏不住地漫着汴河魚腥,叫人聞了作嘔。

雨幕如織,行人寥寥,許多店鋪冷冷清清,貨物無人問津,生意慘淡十分,也就巷子東頭賣傘的那家還有些生意。

大雨連着下了五六日,竹篾蒸籠竟叫雨水浸得發了脹,屜布沉甸甸墜着水珠子,祖孫二人立在黴溼的案板前,老太太嘆了口氣先開了口:“這小攤終究無法遮風避雨。”

見婆婆同她想到一處去了,楊延鈺道:“擺攤並非長久之計,不如,我們用這幾個月的利潤租上個鋪子如何?”

“我正有此意。”老太太是個敢想敢幹的人,“這幾日,便找個牙人相看相看吧。”

旁側那鐵匠老陳頭路過,朝這頭喊道:“今兒個雨停了,也沒做包子?”

“陳伯,今早雨才停 便沒做。”

老陳頭頭上系着個粗布毛巾,他拿起來擦了擦汗:“饞蟲作祟可難受死我了,趕明兒做了知會我一聲啊。”

“好。”

這日下午,楊延鈺便找了個牙人準備定鋪子。

那牙人姓高,是這附近幹租賃活裏頭最有名的。他將祖孫二人引到北街一處老舊的鋪面裏:“這裏原本是開裁縫鋪的,那老板前幾日突然不做了,下了江南,這鋪子便空下來了。”

楊延鈺進去瞧了瞧,牆皮有些晃晃悠悠,地面像樹皮般凹凸不平,老太太杵着棗木杖敲打牆磚:“這處檐角寬能遮雨,離曹屠戶的肉鋪只隔三十步...”

老太太往裏瞧了瞧,雖有遮擋,但她眼尖的發現那牆根下滿是黴菌,她不動聲色地搖搖頭:“再看看別處。”

“瓦市東頭倒是熱鬧,”楊延鈺絞着襻膊,老太太租賃的小院子便在那處,離家近,只是鋪子就在孫婆子家側門邊,那孫婆子日日叉腰守着,可比開封府的衙差還駭人。

那牙人忽指向東街:“不如去西頭,西頭有個鋪面,前兒個才翻修過,八成新。”

牙人將他們引到那處:“這鋪子坐北朝南,通風好、光線也好,光昨兒個便有五六個人來相看過。”

楊延鈺問:“那爲何沒籤下?”

牙人蹲在地上,擺擺手:“租金貴了些、一月租金一兩多。”

楊延鈺問:“也太貴了些。”

“這可是汴京,天子腳下,寸土寸金的地方。”他見婆孫二人有幾分遲疑,又起身道:“你們做生意的,最講求地段好不是?此巷北接貢院學子必經之路,南鄰卸貨碼頭,晨間賣與讀書人醒腦湯包,午時供腳夫扛餓大餡,申時三刻蒸汽響箭爲號,閩商海船剛巧泊岸,往來遊人亦頗多。你們若誠心租,還能再便宜些。”

聊到最後,老太太仔細相看了一個多時辰。翌日一早,是老太太拍的板,同傭人將租金講到了一兩。

牙人一溜煙回去取了租賃書,攤在桌上雙方畫押,鋪子的事兒便敲定下來了。

-

晨鍾未響,青城書院牆頭已探出個雙丫髻,楊延雪踩着院牆翻進學堂,被夫子抓個正着。

“正門不走,爲何翻牆?”夫子戒尺拍在書上,“昨日往周硯清筆洗裏倒糖稀的是不是你?”

窗邊白淨小童耳尖泛紅,袖口還粘着晨露般的糖晶:“夫子,無礙……”

楊延雪晃着藤筒嬉笑:“學生見周師兄字跡太淡,想着添些甜墨...”

話沒說完,藤筒裏蹦出只綠頭蟈蟈,正落在夫子新蓄的美髯上。

“頑劣!頑劣!”夫子戒尺“啪”地拍在案頭,驚飛硯台邊偷食糕屑的麻雀:“你若有你兄長半分勤勉,老夫何至於氣得吞三副清心丸!”

楊延崢伏在褪漆案前,狼毫懸腕三寸,小少年脊背挺如鬆柏,筆下墨跡工整。

“昨兒你給《千字文》描鬼臉,今日你又往周硯清筆洗摻糖漿。”夫子揪着被蟈蟈啃缺的胡子,“你兄長八歲解雞兔同籠,繪漕運算籌圖,你呢?”

“我又不科考。”楊延雪漫不經心地踢着腳邊的石子。

柳學究氣的嗓音沙啞:“明日辰時請你家婆婆來!”

“學究…”楊延雪兩眼淚汪汪,她“撲通”一聲,便跪在了地上:“阿雪知道錯了,阿雪今兒個一定好好同周硯清賠不是。”

見柳學究臉色陰沉,不願理她,她便轉頭看向自己的兄長,“哥哥……”

楊延崢別過腦袋,輕嘆一口氣:“你乖一點。”

事情傳回家裏時,已經戌時了。

老太太立在廚房門口,將榆錢葉卷成戒尺模樣: “雪丫頭,你當學堂是蹴鞠場?”

“不、不是。”不同於學堂裏的咋呼,此刻楊延雪的聲音極小。

老太太作勢要打楊延雪時,楊延雪開始滿院子亂躥。

楊延鈺雖不認同棍棒教育,可這丫頭在學堂實在是有些無法無天,她安安靜靜地坐在旁側搞茶藝,難得得空點茶。

耳邊傳來楊延雪的幾聲尖叫,楊延鈺踮腳看了一眼,阿雪正嚇得縮在灶台後,糖漬襦裙蹭滿灰,活像只淋雨的鵪鶉,老太太氣的跺腳:“去將《三字經》謄十遍!”

“孫女知道了,知道了。”

楊延雪哭的厲害,楊延鈺也看得出來,老太太到底是沒舍得使勁,只盼着這丫頭能長個記性

-

卯時的石板路還凝着夜露,學堂檐角銅鈴叮當響,賣炊餅的老趙頭在外吆喝,獨輪車軲轆吱呀作響。

周硯清正伏案修補被糖漿黏糊的書頁,忽見楊延雪拎着食盒過來,遞給他幾塊糕點:“喏,給你賠禮。”

“不、不必。”周家小郎君耳尖紅透。

她腳尖踢着磚縫裏半截蟈蟈腿:“嚐嚐嘛,我姐姐的手藝。”

暮風忽卷起窗簾,漏進一縷濃鬱的湯包香。

周硯清從袖中取出一個竹編小籠,裏頭的綠蟈蟈觸須上系着紅絲線:“這、這個給你。”

“哇!”紅絲線正使楊延雪眸子一亮,“昨兒那只跑了,我正惱呢,你哪來的?”

周硯清紅着耳朵,小聲道:“這是我昨兒個夜裏在院子裏捉的。”

“真厲害…”

楊延雪兩眼放光,愛不釋手地捧着這只小蟈蟈。

-

暮春的槐影斜斜切進半掩的雕花門,四珍主事杜閔的雲紋錦靴碾過滿地刨花,驚起三兩點木屑。

她懷裏抱着那只波斯貓,左手不動聲色地撥弄着腰間雙魚佩。

“小丫頭當真不考慮賣這方子?”杜閔第五次問。

“不賣。”楊延鈺踮腳擦拭着鎏金牌匾。

杜閔笑紋裏釀着二十年老掌櫃的甜膩,袖中銀票沙沙作響,卻始終沒給出去:“四珍堂願分三成幹股,姑娘只管坐着點銀錢,豈不勝過在此煙熏火燎?”

楊延鈺笑道:“杜掌事既懂得奇貨可居的典故,當知有些物件,萬金難沽。”

杜閔指節叩在酸枝木窗櫺,她忽從食盒底層抽出灑金箋,朱砂印的契書映着槐花篩落的碎金:“四珍堂在朱雀門有三進鋪面的地契,外加御膳房退下來的八位白案師傅...”

楊延鈺背過身暗自扯了扯嘴角,生意人嘴皮子着實厲害,說了一個多時辰,嘴皮子都要磨破了吧。

“小丫頭,這樁交易你要不要再好好思量思量?”

話剛未落,巷外忽傳來祁羨清越的吟嘯聲:“杜主事的馬車軋了菜販?!”

杜閔探頭瞧了瞧,是個俊俏小郎君說的話,她問:“何時的事,就在方才。”

祁羨?楊延鈺聽出他的聲音,便也跟着出門瞧了一眼,那老伯正倒在地上掙扎痛苦地掙扎。

祁羨目光朝這邊掃視了一眼,只是一會功夫,那抹月白早已又站上了禮部主事家的房梁,楊涵玉輕笑一聲:“這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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