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冰冷的夜風如同裹着碎玻璃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每一個人的臉上、身上。枯樹林的掩護在快速消退,身後東邊山梁上,鬼子的火把連成了一條扭曲、貪婪的火蛇,正沿着崎嶇的山路,向着他們剛剛逃離的營地蔓延!犬吠聲、模糊不清的日語呼喝聲,被風撕碎了又送過來,如同地獄惡鬼的索命咒。

“快!跟上!別掉隊!” 趙鐵柱壓低的嘶吼在急促的喘息和腳步聲中顯得格外凶厲。他像一頭被激怒的受傷豹子,在隊伍最前方探路、斷後,駁殼槍的機頭大張着,冰冷的金屬在黯淡的星光下閃着幽光。他的目光如同鷹隼,不斷掃視着黑暗的路徑和兩側影影綽綽的山石,每一次停頓都帶着致命的警惕。

整個“薪火小隊”如同驚弓之鳥,在崎嶇黑暗的山路上亡命奔逃。沉重的喘息、壓抑的咳嗽、傷員痛苦的呻吟、背負物資的戰士腳下碎石滾落的譁啦聲…交織成一曲絕望而急促的逃亡交響。瘟疫的陰影尚未完全散去,死亡的威脅又已追至身後。

林默被兩個戰士半架着,深一腳淺一腳地奔跑。每一次腳掌落地,都牽扯着全身的傷痛,尤其是右手,包裹的破布早已被血和泥水浸透,每一次晃動都帶來鑽心的劇痛。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葉,如同刀割。但他的大腦卻在劇痛和疲憊中異常清醒,甚至帶着一種近乎病態的亢奮。

視野右下角,那層磨損的藍色光暈如同他此刻的心跳,急促地閃爍着:

【環境掃描:半徑50米(受限)…】

【熱源探測:後方約800米,集群熱源(高度疑似日軍掃蕩隊),快速移動中!】

【簡易戰術推演(消耗微量精神薪火):】

* **路徑A:繼續沿當前山路向西北(預設撤退方向)。風險:路徑暴露,易被包抄。成功率:40%**

* **路徑B:強行穿越左側亂石坡,進入更深密林。風險:傷員通過困難,易迷失方向。成功率:35%**

* **路徑C:利用前方小型溶洞(探測標記點)隱蔽待敵過。風險:若被發現,無退路。成功率:25%**

【建議:路徑A,加速!】

“趙…趙隊長!” 林默喘着粗氣,嘶啞地喊道,“不能…不能停!鬼子…離我們…不到…八百米了!加速…往西北…沖!” 他竭力將系統推演的結果濃縮成最簡短的警告。

趙鐵柱猛地回頭,刀疤臉在黑暗中看不清表情,但那雙眼睛在星光下反射出駭人的寒光。他沒有絲毫猶豫,甚至沒有問林默是如何知道的,只是用更凶狠的語調重復命令:“都聽見了嗎?!給老子跑!往死裏跑!掉隊的…別怪老子心狠!”

求生的本能壓榨着每個人最後的體力。隊伍的速度硬生生又提了一截。蘇梅攙扶着還在咳嗽的老煙袋,兩人都跑得踉踉蹌蹌,臉色煞白。“木頭”則背着依舊昏迷的小丫,小姑娘輕飄飄的體重此刻卻像山一樣沉重。石頭被放在一副簡易擔架上,由兩個最強壯的戰士抬着,每一次顛簸都讓擔架上傳來壓抑的痛哼。

林默的目光下意識地掃過老煙袋。老匠人破舊的棉襖被撐得鼓鼓囊囊,隨着奔跑的動作,裏面似乎有什麼沉重而堅硬的東西在晃動,發出沉悶的撞擊聲。是那個手搖發電機模塊!還有那捆寶貴的漆包線!老煙袋用身體把它們死死護住了!一股難以言喻的暖流混雜着巨大的壓力,瞬間涌上林默心頭。這不僅是機器,這是信任,是趙鐵柱口中要護住的“火種”!

不知跑了多久,肺部如同着了火,雙腿灌了鉛。就在林默感覺自己下一秒就要倒下時,前方探路的尖兵突然發出了壓低卻驚喜的呼喊:“隊長!有標記!是咱們的標記!刻在石頭上的箭頭!方向沒錯!”

趙鐵柱幾步搶上前,粗糙的手指撫摸着石壁上那個用刺刀刻出來的、略顯潦草卻無比清晰的箭頭符號,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用炭灰畫的五角星。他那一直緊繃如鐵的刀疤臉上,終於裂開了一道縫隙,長長地、無聲地舒了一口氣。這標記,意味着他們離預設的匯合點——也是通往晉察冀核心根據地的秘密通道起點——不遠了!

“原地…原地喘口氣!” 趙鐵柱的聲音帶着劫後餘生的沙啞,“注意警戒!蘇梅,看看傷員!”

命令一下,整個隊伍如同散了架般癱倒在地。劇烈的咳嗽聲此起彼伏。林默背靠着一塊冰冷的岩石滑坐下去,渾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血腥味。他閉上眼睛,視野中系統光暈的閃爍頻率終於慢了下來,【後方追兵熱源距離:約1200米】。暫時…安全了。

蘇梅顧不上自己的疲憊,立刻撲到擔架旁檢查石頭。少年的呼吸依舊急促微弱,但至少還活着。她又去看小丫,手指搭上女孩纖細的手腕,感受着那雖然微弱卻穩定的脈搏。老煙袋坐在林默旁邊,一邊咳,一邊下意識地緊了緊懷裏鼓囊囊的棉襖。

短暫的喘息中,一種壓抑的議論聲在戰士們之間悄然彌漫開來。

“…看見沒?剛才…林工手裏那鐵疙瘩…冒藍火了!”

“噓!小聲點!邪乎得很!”

“是電吧?俺聽老輩人說過,城裏有電燈…”

“電燈?那玩意兒能捏在手裏冒火?怕不是…是啥妖法?”

“別瞎說!隊長都說了那是‘道理’!林工用‘道理’搖出來的!”

“道理?啥道理能憑空弄出火來?還是藍的!跟鬼火似的…”

“俺總覺得…林工他…有點…有點不像人…”

竊竊私語如同冰冷的毒蛇,鑽進林默的耳朵。他猛地睜開眼,正好對上幾個戰士偷偷瞄過來、又迅速躲閃開的、帶着恐懼和敬畏的復雜眼神。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怪物,一個掌握着未知力量的…異類。剛剛因爲電火花而提升的“信任值”,此刻似乎蒙上了一層名爲“恐懼”的陰影。

林默的心沉了下去。他張了張嘴,想解釋“電”的原理,想說那只是摩擦生電…但看着戰士們疲憊而茫然的臉,看着這漆黑寒冷的荒山野嶺,他所有的解釋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那麼…格格不入。他能說什麼?說線圈切割磁感線?說電子流動?在這個連飯都吃不飽、命都朝不保夕的地方?

就在這時,一個虛弱卻異常清晰的聲音,如同破曉的微光,刺破了壓抑的議論:

“林…林大哥…不…不是妖怪…”

是擔架上的小丫!她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雖然依舊虛弱,小臉燒得通紅,但那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裏,卻閃爍着一種劫後餘生的清醒和固執。她掙扎着,伸出小手,指向林默的方向,聲音雖輕,卻異常堅定:“是…是林大哥…用雪…救了我…那光…是林大哥…給蘇姐姐…點燈…救命的…”

小丫的話,像一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戰士們面面相覷。是啊,那藍火再邪乎,林工用它想幹啥?給蘇梅點燈救人!而且,是小丫親眼看着林默用雪水給她降溫,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的!恐懼和敬畏,在樸素的事實面前,開始悄然分化。

趙鐵柱冷冷地掃視了一圈噤聲的戰士,刀疤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但眼神裏的警告意味濃得化不開。他走到林默身邊,遞過一個冰冷的、硬邦邦的東西——是半塊凍得梆硬的雜糧餅子。

“林工,墊吧點。” 趙鐵柱的聲音低沉,“別理那些碎嘴皮子。是人是鬼,老子心裏有杆秤。”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老煙袋懷裏鼓囊囊的地方,意有所指,“咱們的‘火種’,護住了。前面路還長,得靠你的‘道理’活命。”

林默接過冰硬的餅子,感受着那刺骨的涼意和趙鐵柱話語中沉甸甸的分量。他默默地點點頭,用力咬了一口。粗糙的餅渣刮着喉嚨,帶來一絲真實的痛感,也壓下了心頭的翻涌。

短暫的休整結束,隊伍再次啓程。這一次,氣氛明顯不同了。雖然疲憊依舊,雖然對那“鬼火”的議論並未完全消失,但小丫那稚嫩卻堅定的聲音,趙鐵柱毫不掩飾的信任,像兩根無形的支柱,暫時撐住了可能崩塌的信任基石。戰士們看向林默的眼神,恐懼少了些,探究和一種近乎迷信的期待多了些。

在隱秘標記的指引下,隊伍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終於抵達了預設的匯合點——一個極其隱蔽、被巨大風化岩石半掩着的山坳。這裏已經有幾支同樣被打散、傷痕累累的地方遊擊隊和縣大隊在等候。看到“薪火小隊”尤其是看到趙鐵柱還活着,人群中爆發出一陣壓抑的歡呼和問候。

“老趙!你還活着!”

“鐵柱隊長!你們也沖出來了?”

“蘇梅?小丫?!老天爺保佑!”

簡單的匯合,交換了慘烈的信息。幾支隊伍都損失慘重,減員近半,物資幾乎耗盡,傷員衆多。氣氛沉重得如同鉛塊。趙鐵柱迅速和幾個帶隊的幹部碰頭,確認了下一步行動:立刻向位於阜平、靈壽交界處大山深處的晉察冀軍區第四分區司令部所在地轉移!那裏有主力部隊,有相對穩固的根據地,有藥品,有希望!

“去根據地!” 這個消息如同強心針,讓疲憊絕望的隊伍重新燃起了一絲微光。

重新整編的隊伍規模擴大到了百餘人,但情況也更復雜,傷員更多,行動更加遲緩。轉移路線是早已規劃好的秘密交通線,穿行於崇山峻嶺、人跡罕至的險峻地帶。飢餓、寒冷、傷痛、對追兵的恐懼…如同跗骨之蛆,時刻折磨着每一個人。

林默的狀態很差。右手的傷勢在寒冷和反復的顛簸中惡化,開始低燒。但他咬着牙,一聲不吭。他的大部分精力,都用在觀察和思考上。他觀察着這支龐大而脆弱的隊伍:戰士們疲憊不堪卻紀律嚴明;幹部們(主要是各隊的隊長、指導員)雖然同樣狼狽,但眼神堅定,組織調度有條不紊;傷員們在極度痛苦中相互扶持,極少聽到抱怨…這是一種與現代企業或軍隊截然不同的凝聚力,一種扎根於苦難和信仰的頑強生命力。

同時,他也更清晰地感受到了敵後環境的殘酷。沿途經過一些被日軍“三光”政策掃蕩過的村莊,只剩下斷壁殘垣,焦黑的房梁像絕望的手臂伸向天空,空氣中彌漫着淡淡的焦糊和…死亡的氣息。偶爾能看到凍僵在路邊的屍體,有百姓,也有來不及轉移的戰士。每一次看到,都像重錘砸在林默的心上,也讓他更加理解了“薪火”二字承載的沉重。

視野中的系統光暈偶爾閃爍:

【宿主生命體征:低燒,傷口感染風險:高。建議處理…】

【環境掃描:未發現大規模追兵熱源(10公裏內)。】

【“信任值”波動:群體恐懼與個體信任交織,總體維持“初步穩固”。】

幾天幾夜的艱難跋涉,隊伍終於接近了目的地。在一個飄着細碎雪花的黃昏,向導指着前方一片被群山環抱、地勢相對開闊的谷地,聲音帶着壓抑不住的激動:“到了!前面就是!白崖峪!咱們四分區的‘家’!”

家?

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望去。

沒有想象中的紅旗招展,鑼鼓喧天。映入眼簾的,是一片在冬日暮色中顯得格外蕭索的景象。

依着山勢,分布着一些低矮的土坯房和茅草屋,許多都帶着修補的痕跡。山壁上開鑿了不少窯洞,黑洞洞的窗口像無數只眼睛。幾縷稀薄的炊煙從某些煙囪裏艱難地升起,很快被寒風吹散。村口用粗大的樹幹和石頭壘着簡陋的工事,架着幾挺老舊的機槍(馬克沁?民二四?林默只能模糊辨認)。一些穿着灰色或土黃色打着補丁軍服的戰士在工事和村口巡邏,警惕地注視着來路。

整個“根據地”,與其說是一個充滿希望的堡壘,不如說是一個在貧瘠山溝裏艱難求生的龐大村落。它沉默、樸素,甚至有些破敗,卻透着一股磐石般的堅韌。村口一塊斑駁的木牌上,用遒勁的毛筆字寫着:“晉察冀軍區第四分區駐地——白崖峪”。

這就是…他們千辛萬苦要投奔的“家”?戰士們眼中剛剛燃起的興奮,在看到這真實的、毫無粉飾的景象後,迅速冷卻,變成了更深的疲憊和一絲…茫然。想象中的“樂土”,原來也如此艱難。

就在這時,村口工事後閃出幾個身影,爲首的是一名穿着洗得發白的灰色軍裝、戴着眼鏡、面容清癯嚴肅的中年人。他身後跟着幾名挎着駁殼槍、神情警惕的警衛員。

“站住!哪部分的?口令!” 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

趙鐵柱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破爛的衣襟,大步上前,用盡力氣喊道:“我們是平西縣大隊、靈丘遊擊隊、廣源武工隊…匯合殘部!奉上級指示,向分區司令部報到!口令:黃河!”

眼鏡中年人的目光銳利如刀,迅速掃過這支衣衫襤褸、傷痕累累卻依舊保持着隊形的隊伍。他的目光在林默這個穿着明顯不同、氣質迥異的“傷員”身上停留了一瞬,眉頭幾不可察地微蹙。

“回令:泰山!” 中年人沉聲回應,語氣稍緩,“我是分區政治部副主任,陳遠山。歡迎同志們歸隊!辛苦了!”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帶着一種久居上位的從容和審視,“請帶隊幹部隨我來,登記造冊,匯報情況。傷員立即送往衛生所!其他同志,原地休息,等待安置!”

陳遠山…林默心中默念着這個名字。系統光暈適時閃爍:

【目標:陳遠山(晉察冀軍區第四分區政治部副主任)。】

【初步評估:原則性強,思維縝密,對非體系內人員及異常情況警惕性極高。】

【信任建立難度:高。】

真正的考驗,才剛剛開始。林默看着陳遠山鏡片後那雙深邃而審視的眼睛,又下意識地摸了摸老煙袋懷裏那個硬邦邦的“火種”,感受着身後戰士們疲憊而期待的目光。他知道,在這片看似貧瘠的土地上,他那點來自未來的“薪火”,將面臨全新的、更爲復雜的淬煉。

猜你喜歡

溫苒商冽睿

小說《看病的帥醫生,咋成我的空降BOSS了》以其精彩的情節和生動的人物形象吸引了大量書迷的關注。作者“阿寶”以其獨特的文筆和豐富的想象力爲讀者們帶來了一場視覺與心靈的盛宴。本書的主角是溫苒商冽睿,一個充滿魅力的角色。目前本書已經連載,千萬不要錯過!
作者:阿寶
時間:2025-12-06

姜梨付錦衾小說全文

《摘下他的面具後,瘋批女俠笑慘了》中的人物設定很飽滿,每一位人物都有自己出現的價值,推動了情節的發展,同時引出了 姜梨付錦衾的故事,看點十足。《摘下他的面具後,瘋批女俠笑慘了》這本完結玄幻言情小說已經寫了564121字,喜歡看玄幻言情小說的書友可以試試。
作者:紀出矣
時間:2025-12-06

摘下他的面具後,瘋批女俠笑慘了最新章節

強烈推薦一本玄幻言情小說——《摘下他的面具後,瘋批女俠笑慘了》!本書由“紀出矣”創作,以 姜梨付錦衾的視角展開了一段令人陶醉的故事。目前小說已更新總字數564121字,精彩內容不容錯過!
作者:紀出矣
時間:2025-12-06

蘇芷棠穆影柯後續

小說《縱情熱吻》以其精彩的情節和生動的人物形象吸引了大量書迷的關注。作者“咪小汐”以其獨特的文筆和豐富的想象力爲讀者們帶來了一場視覺與心靈的盛宴。本書的主角是蘇芷棠穆影柯,一個充滿魅力的角色。目前本書已經連載,千萬不要錯過!
作者:咪小汐
時間:2025-12-06

縱情熱吻完整版

今天要推的小說名字叫做《縱情熱吻》,是一本十分耐讀的豪門總裁作品,圍繞着主角蘇芷棠穆影柯之間的故事所展開的,作者是咪小汐。《縱情熱吻》小說連載,作者目前已經寫了89979字。
作者:咪小汐
時間:2025-12-06

帶着系統重生異界大結局

精品小說《帶着系統重生異界》,類屬於玄幻腦洞類型的經典之作,書裏的代表人物分別是凌修譚依譚昊,小說作者爲糟辣椒炒排骨,小說無錯無刪減,放心沖就完事了。帶着系統重生異界小說已更新了324257字,目前完結。
作者:糟辣椒炒排骨
時間:2025-12-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