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父”突擊車帶着一身死域的灰色冰霜和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如同負傷的鋼鐵巨獸，沖回龍淵基地幽深的隧道。艙門打開，林蔚被兩名穿着厚重防護服的工作人員幾乎是拖拽出來。她身上特制的防護服外層布滿了蛛網般的灰色裂紋，面罩內凝結的冰晶正在緩慢融化，順着臉頰流淌下冰冷刺骨的水線，每一次呼吸都帶着肺部撕裂般的疼痛和冰渣摩擦的嘶鳴。
“醫療組！快！”趙啓明院士的吼聲在隧道中回蕩。
林蔚卻猛地掙脫了攙扶，踉蹌着撲向指揮大廳的方向，嘶啞的聲音如同破舊的風箱：“深淵……探測器……南極！信息……父親的信息！”她的大腦被極度的寒冷和父親那如同神諭般晦澀的信息沖擊着，思維如同生鏽的齒輪艱難轉動，但本能驅使她必須立刻回到指揮核心。
當她跌跌撞撞闖入依舊籠罩在死域陰影和深淵新威脅警報下的指揮大廳時，主屏幕上的景象讓她瞬間忘記了身體的痛苦。
巨大的地球全息投影上，那面覆蓋了半個星球的“冰冷聖盾”散發着無形的壓迫感。而在聖盾邊緣，如同繞過礁石的致命毒蛇，七個暗紅色的光點正沿着一條極其刁鑽的軌跡，高速掠過晨昏線，朝着地球的南極大陸——那片被冰雪覆蓋、人跡罕至的白色荒漠——俯沖而去！倒計時在刺眼地跳動：
【目標抵達：14分22秒！】
“情況！”林蔚的聲音嘶啞，扶着冰冷的控制台邊緣才勉強站穩。
“七個獨立的高能量目標！體積遠小於本體，但能量特征相似！”情報主管語速飛快，“速度亞光速，規避了聖盾的直接阻擋區域！目標區域鎖定——南極大陸腹地，毛德皇後地！那裏有……俄羅斯的‘東方號’超深冰芯鑽探基地和一個小型科考站！”
“攻擊意圖？”趙啓明臉色鐵青。聖盾擋住了正面的毀滅洪流，卻無法覆蓋全球，尤其是相對薄弱的極地。
“未知！能量讀數在持續變化，不像直接的毀滅性打擊……更像……”分析員的聲音帶着一絲不確定，“……偵察？或者……某種投放？”
“聯系‘東方號’基地！最高級別警報！疏散！立刻疏散所有人員進入深層掩體！”趙啓明厲聲下令。然而，通訊頻道裏傳來的，只有一片滋啦作響、被嚴重幹擾的噪音。顯然，深淵的探測器攜帶了強大的通訊壓制場。
“極地通訊衛星被幹擾！‘東方號’基地……失聯！”通訊員的報告讓大廳的溫度驟降。
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七個不明物體，如同死神的信使，即將降臨在毫無防備的南極腹地。
林蔚強迫自己冷靜，將父親那用生命換來的信息碎片強行壓入腦海深處。現在，不是解讀那些謎題的時候。“‘燭龍’陣列！能否進行區域攔截？哪怕幹擾其軌道？”
“陣列充能不足5%！且主要發射單元對準聖盾錨點維持‘梭’引導，無法快速轉向！”技術主管絕望地搖頭，“能量和反應時間……都不夠！”
“那就用眼睛看！”林蔚猛地指向屏幕上全球光學和紅外監控網絡的窗口，“調動所有能對準南極的觀測資源！哈勃、韋伯，還有低軌道的軍事偵察衛星！我要看清它們到底是什麼！在做什麼！”
命令被以最高優先級執行。幾秒鍾後，來自不同軌道、不同波段的高清圖像和實時數據流，如同百川歸海，匯聚到龍淵基地的主屏幕上。
畫面被放大、增強。
南極大陸，毛德皇後地。無盡的白色冰原在衛星鏡頭下延伸，如同凝固的白色海洋。幾個微小的、如同火柴盒般的人造建築點綴其中，那就是“東方號”基地和附屬科考站。
七個暗紅色的光點，如同燃燒的隕石，撕裂了稀薄的高層大氣，帶着刺目的尾跡，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狠狠扎入了基地外圍的冰原！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沒有騰空而起的蘑菇雲。
只有……一片詭異的寂靜。
預想中的撞擊坑並未出現。七個探測器如同水滴融入海綿，無聲無息地……沒入了億萬年形成的、厚達數千米的堅硬冰蓋之下！只在冰面上留下了七個邊緣極其光滑、如同用激光切割出的、深不見底的圓形孔洞！洞口邊緣的冰層，甚至沒有一絲融化和碎裂的痕跡，光滑如鏡！
“它們……鑽進去了？”趙院士的聲音充滿了難以置信。這絕非物理撞擊能解釋的現象。
緊接着，更詭異的事情發生了。
安裝在“東方號”基地外圍冰層深處的次聲波和微震傳感器，傳回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信號。
那不是地震波。
而是一種……規律性的、如同巨大心髒搏動般的低頻脈動！
咚……咚……咚……
間隔穩定在1.003 Hz！與最初在昆侖捕捉到的、來自深淵的“心跳”信號，頻率完全一致！但這脈動並非來自遙遠的天鵝座，而是直接來自腳下——來自那七個鑽入冰蓋深處的探測器！
“它們在……幹什麼？”一個年輕的研究員聲音顫抖。
答案，在幾分鍾後，以一種超越人類想象極限的方式，揭曉了。
“東方號”基地主鑽塔下方，深達3700米、接近古老基岩的冰芯樣本儲藏庫內。
安裝在庫壁上的監控攝像頭，捕捉到了令人魂飛魄散的景象。
堅不可摧的、保存着百萬年前地球氣候信息的純淨冰層牆壁，毫無征兆地……開始波動！
如同高溫下的蠟像，厚重的冰壁開始軟化、變形、起伏！
緊接着，在冰壁的中央，一點暗紅色的光芒驟然亮起！光芒並不刺眼，卻帶着一種冰冷到極致的穿透力。
光芒中，一個探測器……如同從粘稠的琥珀中誕生的異形生物，緩緩地、無聲無息地……“浮”了出來！
它並非鑽透冰層，而是它所到之處，億萬年形成的、分子結構緊密的冰晶，如同被賦予了生命，主動地……讓開了道路！仿佛冰層本身在它面前變成了柔軟的流體，或者……臣服的仆從！
探測器的形態終於清晰地呈現在鏡頭前。
它並非想象中的金屬造物。
它的主體，是一個直徑約三米的、近乎完美的暗紅色球體。球體表面並非光滑，而是覆蓋着無數細密到極致、不斷流動變幻的、如同液態金屬又如同能量流體的復雜紋路。這些紋路散發着微弱的光芒，構成一種令人眩暈的、非歐幾裏得幾何的圖案。
沒有可見的推進器，沒有傳感器陣列。它靜靜地懸浮在冰冷的儲藏庫中，暗紅色的球體如同一個凝固的、充滿惡意的眼睛。
就在這時，儲藏庫厚重的合金防爆門，在一聲令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中，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撕開！
門外，是聞訊趕來、穿着厚重極地防寒服、手持實驗用切割工具的幾名俄羅斯科考隊員。爲首的是基地首席科學家，安娜·索科洛娃博士。她目睹儲藏庫內懸浮的暗紅球體，眼中充滿了極度的震驚和恐懼。
“天啊……這是什麼？！”一名隊員失聲叫道，下意識地舉起了手中的等離子切割槍。
似乎是對這個動作的回應。
那個暗紅色的球體，表面的流動紋路驟然加速！球體中央，對準那名隊員的方向，無聲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沒有激光射出，沒有粒子束噴涌。
只有一道……無形的、扭曲的力場波紋，如同水面的漣漪，瞬間擴散開來，掃過了那名隊員！
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鍵。
那名隊員的身體，連同他手中的切割槍、厚重的防寒服，在接觸到力場波紋的瞬間，開始……解構！
不是融化，不是粉碎。
是如同沙堡遭遇潮水般的……崩塌！
構成他身體的物質，從微觀層面開始瓦解、分離。皮膚、肌肉、骨骼、衣物、工具……所有的一切，都在無聲無息地分解成最基礎的粒子流！這些粒子流並未散逸，而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鐵屑，瘋狂地涌向那個暗紅色的球體！
球體表面的流動紋路如同飢餓的巨口，貪婪地吞噬着涌來的粒子流。整個過程寂靜、高效、冰冷到令人窒息。不到兩秒鍾，一個活生生的人，連同他的裝備，就在原地徹底消失，只留下空氣中一絲若有若無的、被電離的臭氧味道。
“不——！”安娜博士發出淒厲的尖叫，剩餘的隊員驚恐地後退，如同面對地獄的惡鬼。
那暗紅色的球體吞噬了隊員後，表面的紋路似乎變得更加明亮、更加活躍。它緩緩地轉動方向，冰冷的“視線”掃過驚恐的幸存者，最終，停留在了儲藏庫中央，那些被精心保存的、來自不同地質年代的珍貴冰芯樣本上。
球體再次裂開縫隙。
這一次，無形的力場波紋並非針對生命，而是溫柔地、如同情人撫摸般，覆蓋了那些純淨透明的遠古冰芯。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那些承載着地球百萬年氣候密碼的冰芯，開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
不，不是普通的融化！
冰芯中的水分子，連同其中封存的遠古空氣氣泡、塵埃微粒，都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強行分解、剝離！純淨的水分子化作細密的白色霧氣升騰，而構成冰芯物質基礎的水分子鍵和其中蘊含的古老信息載體（塵埃中的同位素、氣泡中的氣體分子），則化作一道道細微的、閃爍着微光的能量流，如同被抽離的靈魂，匯入球體表面流動的暗紅紋路之中！
它在……采集！
采集地球冰蓋深處，凝固了百萬年的物質與信息！
“它們在……收集樣本！”龍淵基地內，林蔚失聲叫道，一股寒意從脊椎骨直沖頭頂！深淵派出這些探測器，不是爲了毀滅，而是爲了……研究！研究地球的物質構成、地質歷史、甚至是……生命形態！剛才那名隊員的遭遇，就是最殘酷的“生物樣本”采集！
“不止！”趙啓明的聲音帶着更深的恐懼，他指着屏幕上探測器球體吞噬冰芯物質時，“伏羲”主機同步捕捉到的、探測器內部傳出的微弱引力波信號，“它在分析！在……學習！看它的能量特征變化！它在適應地球的引力場、磁場、甚至是……我們的大氣成分和基礎物理常數！它在……建立對這個星球的完整認知模型！”
仿佛爲了印證他的判斷。
南極冰蓋深處，另外六個探測器也傳回了類似的信號。它們如同貪婪的礦工，在古老的冰層中無聲穿梭，所到之處，冰層軟化讓路，深埋的岩石、凍結的遠古微生物、甚至是冰蓋基底的熱液活動痕跡……都成了它們采集和分析的對象。七個暗紅色的球體，如同七個冰冷的、效率極高的生物圈掃描儀，正在瘋狂地吮吸着地球的生命密碼！
“必須阻止它們！”林蔚的聲音帶着絕望的嘶啞，“讓它們這樣采集下去，地球在深淵面前將再無秘密！它們會找到我們所有的弱點！下一次攻擊，將是真正的、無法抵抗的滅絕！”
“怎麼阻止？”趙院士的聲音充滿了無力感，“我們的武器在它面前如同玩具！常規火力會被它分解吞噬！‘燭龍’陣列鞭長莫及！聖盾擋不住它們鑽地！”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局中！
“伏羲”主機突然發出了新的、並非警報的提示音！
【偵測到異常能量共鳴！】
【來源A：南極毛德皇後地，‘東方號’基地冰芯儲藏庫探測器！】
【來源B：……昆侖山脈上空，‘冰冷聖盾’錨點光絲！】
【共鳴頻率特征：……完全吻合！置信度99.99%！】
主屏幕上瞬間彈出頻譜比對圖。
代表南極探測器球體內部能量核心運轉的引力波特征頻譜線，與高懸於昆侖上空、那條由深淵本源“光”構成、正被“光編織者”協議引導維系聖盾的“光絲”散發的引力波特征……竟然在核心頻段上，呈現出驚人的、完美的重疊！
“它們……同源！”林蔚的心髒狂跳起來！父親的信息碎片再次在腦海中轟鳴：“深淵非敵”、“線生萬物”……難道……
“安娜博士！安娜博士！聽到請回答！”通訊官徒勞地對着南極頻道嘶喊，回應他的只有滋滋的幹擾噪音。
儲藏庫內，安娜·索科洛娃博士在目睹隊員被分解吞噬的慘劇後，陷入了短暫的崩潰。但強烈的求生欲和科學家的本能讓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死死盯着那個懸浮在儲藏庫中央、正在“吮吸”冰芯的暗紅球體，目光掃過地上那支被遺落的、屬於被吞噬隊員的便攜式高靈敏度引力波譜儀（用於監測冰芯鑽探時的微震）。那儀器雖然小巧，卻是俄羅斯最先進的科研設備之一。
一個瘋狂的念頭在她心中升起。
趁着探測器專注於冰芯樣本，安娜猛地撲倒在地，一把抓起那台引力波譜儀，用最快的速度調整到最高靈敏度、最大動態範圍，對準了那個暗紅色的球體！
“來吧……魔鬼……讓我看看你的心跳……”她喃喃自語，按下了記錄鍵。
儀器小巧的屏幕上，瞬間被復雜的頻譜圖填滿。代表探測器核心的引力波信號被清晰地捕捉、放大。安娜博士的目光如同鷹隼，飛速掃過那些跳動的峰值和谷值。她看到了那與聖盾光絲同源的核心頻率，也看到了更多……在探測器進行物質分解和采集時，其能量場中出現的、極其短暫而規律的……“間隙”！
這些“間隙”極其微弱，隱藏在強大的能量背景噪音之下，稍縱即逝。但它們的出現時機，與探測器進行“力場釋放”、“物質分解”、“能量吸收”等不同操作模式的切換點……完美吻合！這像極了之前在哨兵-7毀滅信號和深淵攻擊中發現的“協調延遲”！
安娜的心髒狂跳起來！一個同樣瘋狂的計劃在她腦海中瞬間成型！她身上沒有武器，但作爲基地首席科學家，她隨身攜帶着用於緊急切割冰芯樣本的……微型高能脈沖激光器！雖然功率遠不足以摧毀探測器，但如果……
她猛地抬頭，看向儲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