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黑暗像粘稠的墨汁,裹挾着潮溼、腐朽和無數細小生靈的窸窣聲,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身上。青木部的戰士們沉默地穿行在盤根錯節的巨木間,腳步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帶着傷員壓抑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林玄被夾在中間,左肩的傷口隨着顛簸一跳一跳地抽痛,紗布下的溼熱感提醒着他感染正在蔓延。背包側袋裂口處那幾道詭異的暗紅色金屬痕跡,在偶爾穿過樹冠縫隙的慘淡月光下,會閃過一絲微弱到幾乎看不見的冷光,像窺視的眼睛。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黑暗中出現了一片朦朧的、不同於純粹墨色的區域。微弱的火光搖曳着,勾勒出一些低矮、粗糙的輪廓。

青木部到了。

沒有想象中的部落柵欄或雄偉圖騰柱。眼前是一片依托着巨大山岩形成的天然凹陷區域,如同一個敞口的巨碗。碗底和碗壁的緩坡上,雜亂地分布着幾十座簡陋的居所。大部分是低矮的木棚——用粗大的原木搭成框架,上面覆蓋着厚厚的、散發着黴味的茅草和巨大的、類似芭蕉葉的植物葉片。還有一些直接開鑿在岩壁上的淺洞,洞口掛着破舊的獸皮簾子。空氣裏彌漫着濃重的煙火氣、獸皮鞣制的腥臊味、食物腐敗的酸味以及…人類聚居地特有的、難以形容的體味混合氣息。

篝火。十幾堆大小不一的篝火在部落的空地上燃燒着,橘紅色的火焰是這片黑暗中最主要的光源,驅散着小範圍的夜色,卻將更遠處的黑暗襯托得更加深不可測。火光映照下,影影綽綽的人影晃動。有裹着獸皮、身形佝僂的老者蹲在火邊,用石刀刮削着什麼;有半大的孩子追逐打鬧,發出尖銳但很快被大人呵斥制止的笑聲;更多的是沉默的男女,他們大多赤裸着上身或圍着簡陋的皮裙,皮膚黝黑粗糙,肌肉線條在火光下如同雕刻。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歸來的狩獵隊身上,準確地說,是聚焦在那些被抬着、攙扶着的傷員,以及隊伍中那個格格不入的、穿着奇怪深色衣物、一臉泥污狼狽的外來者身上。

竊竊私語如同潮水般瞬間涌起,匯集成一片壓抑的嗡嗡聲。那些目光,好奇、驚疑、警惕、排斥…如同實質的針,扎在林玄身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種被當成動物園裏稀有動物的審視,以及更深層的不安——他這個“異星人”,帶來了傷痛和不幸。

“讓開!巫鷲大人!石虎隊長重傷!” 爪痕戰士(林玄後來知道他叫“岩爪”)用土語大聲喊着,驅散擋路的人群。人群如同被分開的潮水,讓出一條通向部落深處、靠近最大一片岩壁的道路。那裏有一座明顯比其他木棚或洞穴更大、更規整的建築——一座半嵌入岩壁的石屋。石屋門口燃燒着一堆格外旺盛的篝火,火光照亮了石壁上用暗紅色礦物顏料塗抹的、扭曲抽象的圖騰紋路,像是糾纏的蛇,又像是某種多足的昆蟲。

石屋門口,站着一個人。

那人身形幹瘦,穿着一件由黑色羽毛和某種暗色獸皮拼接而成的寬大袍子,袍子上綴滿了細小的獸骨、牙齒和風幹的植物種子。他臉上塗抹着暗綠色的泥漿和白色的、如同蛛網般的紋路,遮住了大半面容。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頭上戴着一頂由某種大型猛禽頭骨制成的、猙獰可怖的冠飾。他手中拄着一根扭曲盤繞、頂端鑲嵌着一顆渾濁黃色晶體的骨杖。整個人散發着一股陰冷、腐朽、仿佛剛從墓穴裏爬出來的氣息。

巫鷲!林玄腦中立刻蹦出這個名字。青木部的長老,神權的象征,大綱裏“守舊頑固、神權維護者”的標籤瞬間具象化。

巫鷲那雙深陷在泥漿紋路下的眼睛,如同兩潭深不見底的死水,冰冷地掃過昏迷的石虎、痛苦呻吟的傷員,最後,如同淬毒的冰錐,牢牢釘在了林玄身上。那眼神裏沒有絲毫對傷員的關切,只有一種洞悉“災禍源頭”的冰冷審視和毫不掩飾的、深沉的厭惡。

岩爪和其他戰士將石虎小心地放在石屋門口鋪着獸皮的地面上。石虎依舊昏迷,呼吸微弱。阿木和被毒傷的戰士也被安置在旁。

巫鷲緩緩上前,伸出枯瘦、指甲尖長的手,在石虎腰肋的淤傷上方虛虛拂過,口中念念有詞,晦澀的音節如同毒蛇吐信。他又走到被毒傷的戰士旁,看了一眼那暗綠色的、散發惡臭的壞死傷口,渾濁的黃水晶骨杖在傷口上方晃動了一下,眉頭皺得更緊。最後,他停在林玄面前,距離近得林玄能聞到他身上那股混合着草藥、黴味和某種刺鼻熏香的怪異氣味。

巫鷲沒有說話,只是用那雙冰冷的眼睛死死盯着林玄,仿佛要將他從裏到外看個通透。骨杖頂端那顆渾濁的黃水晶,在篝火映照下,反射着詭異的光芒,正對着林玄的眉心。

林玄感覺一股寒意從脊椎直沖頭頂。這老家夥…絕對沒安好心!他強迫自己站直身體,盡管左肩的劇痛和失血後的虛弱讓他眼前陣陣發黑。他毫不退縮地迎上巫鷲的目光,眼神平靜(至少他努力做到),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茫然和無害。這時候慫了,就真成待宰羔羊了。

無聲的對峙在篝火旁彌漫。部落的嗡嗡私語都低了下去,所有人都屏息看着這一幕。

最終,巫鷲的喉嚨裏發出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砂紙摩擦般的冷哼。他移開目光,不再看林玄,轉而用骨杖指向石虎和傷員,對着岩爪和周圍的戰士,用威嚴而冰冷的土語下達了命令。

岩爪臉上閃過一絲不甘和擔憂,但還是恭敬地低下頭。幾個強壯的戰士上前,小心地抬起石虎和傷員,走進了那座散發着陰冷氣息的石屋。沉重的獸皮簾子落下,隔絕了內外的視線。

巫鷲的目光再次掃過林玄,帶着一種“秋後算賬”的冷漠,也轉身消失在石屋門簾後。

“呼…” 林玄緊繃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一點點,後背的冷汗已經溼透了沖鋒衣內襯。第一關,暫時熬過去了?但更大的麻煩顯然還在後頭。

岩爪走到林玄面前,臉色復雜。他指了指部落邊緣靠近溪流(一條比之前那條小得多、也更渾濁的小溪)下遊方向,一個極其偏僻角落裏的低矮木棚。那木棚歪歪斜斜,茅草頂塌陷了一大塊,看起來像是廢棄的雜物間或者…關牲口的地方?旁邊就是堆積如山的垃圾和各種散發着惡臭的排泄物。

“你,住那裏。” 岩爪用生硬的語調,夾雜着簡單的手勢命令道。眼神裏充滿了不信任和一種“離我們遠點”的排斥。

林玄看着那個散發着惡臭的“居所”,胃裏一陣翻騰。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他默默地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還有,” 岩爪的語氣更加嚴厲,他指了指林玄的背包,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然後指向整個部落,“不準亂走!不準碰任何東西!尤其不準靠近巫鷲大人的聖屋和部落的祭壇!否則…” 他做了一個割喉的手勢,眼神凶狠。

林玄再次點頭。俘虜待遇,意料之中。

岩爪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看了一眼緊閉的巫鷲石屋,最終還是冷哼一聲,轉身走向石屋門口,和其他戰士一起守衛着。

林玄拖着疲憊不堪的身體,忍着左肩鑽心的疼痛和陣陣眩暈,走向那個被指定的“家”。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身後無數道目光的注視,如同芒刺在背。

推開那扇用幾根細木棍勉強綁成的、形同虛設的破門,一股更加濃烈的黴味、腐臭味和動物糞便的氣息撲面而來,熏得林玄差點背過氣去。木棚內部低矮狹窄,地面是夯實的泥土,坑窪不平,角落裏堆着些腐爛的草料和不知名的垃圾。沒有床,只有一堆散發着黴味的幹草勉強算個墊子。唯一的光源是棚頂塌陷處漏進來的慘淡月光。

“五星級…豬圈體驗。” 林玄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感覺連吐槽的力氣都快沒了。他靠着潮溼冰冷的木棚壁滑坐下來,卸下背包,感覺全身的骨頭都在呻吟。

當務之急:處理傷口,補充水分和能量,以及…盡快搞清這鬼地方的基本生存規則!

他借着月光,再次檢查左肩傷口。揭開紗布,情況更糟了。紅腫範圍擴大,傷口中心的膿液變成了黃綠色,邊緣的皮膚發燙,一跳一跳地疼得厲害。感染在惡化!他拿出急救包,看着僅剩的四又四分之三片抗生素,一咬牙,又掰下半片吞了下去。雲南白藥粉已經所剩無幾,他只能省着點用,薄薄地撒了一層,重新包扎好。

水壺徹底空了,晃不出一點聲音。喉嚨幹得像是沙漠。他看向外面那條渾濁的小溪…胃裏一陣抽搐。煮沸?他現在連個容器都沒有,生火更是想都別想。岩爪那警告的眼神還在眼前晃。

他摸索着從內袋掏出那半包沾滿污泥的壓縮餅幹。塑料包裝已經破了,餅幹碎成了渣,混合着幹涸的泥漿。他顧不得髒,用手指小心地刮下相對幹淨一點的碎屑,一點點送進嘴裏。幹澀的粉末刮擦着喉嚨,帶來微弱的飽腹感和更強烈的渴求。

“苦菜…苦菜…” 他舔着嘴唇上殘留的餅幹碎屑和泥味,腦子裏只剩下大綱裏那個“救命稻草”。那玩意兒再苦,也是能吃的!也是水分來源!

他悄悄挪到木棚門口,透過破門的縫隙向外觀察。夜色已深,大部分篝火都熄滅了,只有零星幾堆還燃着餘燼。部落裏安靜了許多,只有此起彼伏的鼾聲和遠處溪水的嗚咽。守衛在巫鷲石屋門口的戰士也抱着武器,靠牆打着盹。

機會!

林玄像幽靈一樣溜出木棚,忍着傷痛,憑借白天的記憶,朝着部落邊緣白天看到苦菜叢的方向摸去。腳步輕得像貓,心跳卻快得像擂鼓。

很快,他找到了那幾叢鋸齒葉片的植物。葉片在月光下泛着深綠色。他迅速拔了幾株,連根帶葉,塞進沖鋒衣寬大的內袋裏。正準備溜回木棚,眼角的餘光瞥到溪邊不遠處,似乎丟棄着幾個破損的陶罐碎片。

容器!他心中一動,立刻摸過去。運氣不錯!找到半個相對完整的陶罐,雖然邊緣豁口很大,罐身也有裂紋,但勉強能用!他如獲至寶,抱起陶罐碎片,連同苦菜一起,飛快地溜回了自己的“豬圈”。

有了容器就好辦多了。他再次溜出來,這次目標是小溪。他避開部落取水的上遊(那裏有人看守?),摸到下遊更偏僻的角落。溪水渾濁,帶着泥漿和腐爛水草的味道。他用半個破陶罐舀了小半罐,渾濁得幾乎看不到底。

回到木棚,他將苦菜嫩葉摘下,用剩下的最後一點飲用水(壺底那點水漬)稍微沖洗了一下(心理安慰大於實際作用),然後撕碎了放進破陶罐裏。接着,他把舀來的渾水也倒了進去。沒有火,他只能寄希望於浸泡和苦菜本身可能有的微弱抑菌作用?或者…心理作用?

“原始版涼茶…或者叫…苦水燉自己?” 林玄看着陶罐裏渾濁的水和漂浮的碎葉,苦笑一下。他端起陶罐,屏住呼吸,閉着眼灌了一大口。

“嘔——!”

比白天生嚼更猛烈十倍的苦澀混合着泥腥味和腐爛水草的怪味,如同炸彈般在口腔和食道裏爆開!林玄差點當場噴出來!他死死捂住嘴,強迫自己咽下去。胃裏翻江倒海,眼淚都被苦出來了。

“這味道…絕對能列入地球十大酷刑…” 他抹着嗆出來的眼淚,感覺舌頭都麻了。但幾大口苦澀的渾水下肚,火燒火燎的喉嚨確實得到了一絲緩解,幹涸的身體也貪婪地吸收着這點可憐的水分。

他強迫自己把剩下的苦菜水喝完(主要是水,葉子渣吐掉了),感覺像是打了一場艱苦卓絕的戰役。疲憊和藥效再次涌上,他靠在冰冷的木棚壁上,眼皮沉重如山。

不能睡…外面太危險…巫鷲的人可能監視…

意識在黑暗和劇痛的邊緣掙扎、沉浮…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極其輕微、如同落葉拂過地面的腳步聲在木棚外響起。

林玄瞬間驚醒!全身肌肉繃緊,右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軍刀!他屏住呼吸,側耳傾聽。

腳步聲在木棚門口停下了。一個纖細的身影輪廓,被月光投射在破門的縫隙上。

不是岩爪那種壯漢的輪廓。更纖細,更…輕盈?

林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是巫鷲派人來“處理”他了?

門上的細木棍被輕輕撥開了一條縫隙。一張臉探了進來。

月光透過棚頂的破洞,正好落在那張臉上。

那是一張年輕女子的臉。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五官帶着一種原始叢林特有的、如同野生獵豹般的矯健和野性美。眉毛濃黑,斜飛入鬢,帶着一股英氣。眼睛很大,瞳孔在月光下如同深潭,清澈明亮,此刻正警惕而銳利地打量着木棚內,如同在審視一個危險的獵物。她的頭發編成許多細小的發辮,用皮繩束在腦後,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修長的脖頸。身上穿着一件合身的、由某種柔軟獸皮縫制的短背心和短裙,露出結實有力的手臂和線條流暢的小腿,腰間掛着一把鋒利的骨匕。

雲鳶!石虎的女兒!

林玄瞬間認出了她!大綱裏“警惕敏銳、善良堅韌”的女戰士形象,此刻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只是她此刻的眼神,充滿了戒備和疏離,如同在看一個闖入領地的陌生猛獸。

雲鳶的目光飛快地掃過木棚內部:蜷縮在角落、狼狽不堪的林玄,他左肩染血的紗布,地上那個破陶罐裏殘留的苦菜渣和渾水痕跡,還有那個放在他身邊、沾滿泥污的奇怪背包。她的眉頭微微蹙起,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這個“異星人”,看起來…似乎比想象中更虛弱,更…奇怪?居然在喝鬼齒草泡的髒水?

林玄握着軍刀的手鬆了鬆,但警惕絲毫未減。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無害,對着雲鳶扯出一個盡可能友好的(在疼痛和虛弱下可能更像抽搐)笑容,點了點頭。

雲鳶沒有回應他的“善意”。她只是用那雙銳利的眼睛,再次深深地、仿佛要將他烙印在腦海般地看了林玄一眼,然後,無聲無息地退了出去,細木棍門扉被輕輕合上。腳步聲迅速遠去,消失在部落的夜色中。

林玄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感覺後背又溼了一層。這姑娘…眼神比刀子還利。看來石虎的“監視照顧”,已經開始了。形式不太友好。

他重新靠回冰冷的木棚壁,疲憊感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傷口在隱隱抽痛,苦澀的味道還在舌尖縈繞,但更深的困倦襲來。他強打着精神,不敢完全睡死,耳朵像雷達一樣捕捉着棚外的動靜。

夜深了。部落徹底陷入沉睡,只有此起彼伏的鼾聲和遠處偶爾傳來的、不知名夜行生物的詭異啼叫。

就在林玄的意識在清醒和昏沉之間掙扎時,木棚那破敗的頂棚縫隙外,原本被濃密樹冠切割得支離破碎的夜空,忽然發生了一種奇異的變化。

深沉的墨藍色天幕上,那輪慘白的月亮旁邊,毫無征兆地、極其突兀地,亮起了另外兩顆…星辰?

不!那不是星辰!

那兩點光芒,一顆呈現出熾烈如熔金的橘紅色,另一顆則是冰冷詭異的幽藍色!它們的大小幾乎與月亮相當,三顆“天體”在深空中構成了一個極其短暫、卻無比詭異的等邊三角形!光芒交織,將一小片天空映照得光怪陸離!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空間本身在輕微扭曲的悸動感,毫無征兆地掃過大地!

林玄猛地睜開眼,心髒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他掙扎着撲到木棚的破門縫隙處,抬頭望向夜空!

“三日…同輝?” 他失聲低語,聲音帶着難以置信的顫抖!岩洞壁畫上那模糊的星軌預言,竟然是真的?!而且就在他眼前發生了!

那詭異的三角光陣只持續了短短幾息,如同幻覺。熾烈的橘紅和幽藍光芒驟然熄滅,只剩下慘白的月亮依舊懸掛在墨藍的天幕上,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夜空恢復了死寂。

但那股空間的悸動感,卻像餘波般在林玄的感知中回蕩。他猛地低頭,看向放在腳邊的背包!

背包側袋那個被“拆遷辦主任”劃破的裂口邊緣,那幾道一直散發着微弱金屬冷光的暗紅色痕跡,此刻,竟然在黑暗中,幽幽地亮了起來!如同被喚醒的、暗紅色的眼睛!光芒雖然微弱,卻帶着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另一個維度的冰冷注視感!與岩洞壁畫上那只巨獸眼瞳的紅光,如出一轍!

一股寒意,比肥遺的凝視更加深邃、更加令人靈魂顫栗的寒意,瞬間從林玄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下意識地伸手,想去觸碰那詭異的紅光——

“嘎吱…”

一聲極其輕微的、如同枯枝被踩斷的聲音,在木棚外極近的距離響起!

林玄的動作瞬間僵住!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他猛地抬頭,透過木棚破門的縫隙向外看去。

只見在距離木棚不過幾步之遙的一片濃重陰影裏,不知何時,靜靜地矗立着一個幹瘦、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寬大的黑色羽皮袍子在夜風中微微拂動,袍子上綴掛的獸骨和種子發出細微的碰撞聲。臉上暗綠色的泥漿和白色蛛網紋路在陰影中模糊不清,只有那雙深陷的眼窩裏,閃爍着兩點冰冷、幽深、如同毒蛇盯上獵物般的寒芒!

巫鷲!

他像一尊來自冥府的雕像,無聲無息地站在那裏。顯然,他看到了夜空那詭異的“三日同輝”,更看到了…林玄背包上,那在黑暗中幽幽亮起的、如同呼應般的暗紅色詭異光芒!

冰冷的視線,如同無形的鎖鏈,穿過木棚的破門縫隙,死死地鎖定了林玄,以及他腳邊那個散發着不祥紅光的背包!

林玄感覺自己的心髒在這一刻停止了跳動。他握着軍刀的手,指節因爲過度用力而發出輕微的“咯咯”聲。冷汗如同小溪般順着額角滑下,流進眼睛裏,刺得生疼,他卻不敢眨一下。

完了!最大的秘密…暴露了!在這個最危險的敵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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