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配的公寓比我想象中豪華得多。位於市中心高端小區的32層,落地窗外是整個城市的燈火輝煌。我站在窗前,手裏握着人事部剛給的鑰匙,感覺有些不真實。
前世的我,三十五歲還在爲郊區一套六十平的老破小還貸款。而現在,二十四歲的我,住進了許多人一輩子都負擔不起的豪宅。
手機震動,是裴瑾發來的短信:"公寓還滿意嗎?"
我迅速回復:"超出預期。謝謝裴總監。"
"私下叫我裴瑾。"他回復,緊接着又是一條:"明早七點,公司有重要會議,別遲到。"
我放下手機,打開衣櫃,裏面已經整齊掛着一排西裝——尺碼完全正確,風格也是我喜歡的低調簡約。旁邊抽屜裏是搭配好的領帶、袖扣,甚至還有幾塊我認不出牌子但一看就價格不菲的手表。
床頭櫃上放着一張便籤:「歡迎入住。PS:冰箱裏有食物。——Linda」
我拉開雙開門冰箱,裏面塞滿了各種進口食品和半成品。這哪是公司宿舍?簡直是五星級酒店服務。
洗過澡,我躺在柔軟的大床上,盯着天花板發呆。這一切好得不像真的。重生以來,我像是坐上了人生快車,短短幾周就達到了前世十幾年都沒達到的高度。
但內心深處,一絲不安始終揮之不去。我接近裴瑾的初衷是爲了改變自己悲慘的命運,可現在...我越來越享受待在他身邊的感覺。這很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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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六點,鬧鍾還沒響我就醒了。沖了個澡,我選了套深藍色西裝,搭配淺灰色領帶。鏡中的自己精神煥發,與前世那個憔悴疲憊的周予安判若兩人。
六點四十五分,我站在公司大樓28層的電梯口,手裏拿着兩杯咖啡——一杯黑咖啡不加糖,是給裴瑾的;一杯拿鐵加雙份糖漿,是我的。
電梯門打開,裴瑾大步走出。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定西裝,襯得肩線越發挺括,領帶是暗紅色的,像凝固的血,給人一種危險的優雅感。
"早。"他接過咖啡,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了幾秒,"西裝很合身。"
"謝謝。"我低頭抿了口咖啡,掩飾突然加速的心跳,"會議資料我已經準備好了,放在會議室。"
裴瑾微微頷首,邊走邊問:"張副總的事查得怎麼樣了?"
我壓低聲音:"基本可以確定是他泄露的信息。他上周五晚上登錄系統下載了港口項目的全部財務模型,而那天晚上..."
"林氏集團的陳董事正好在曼谷。"裴瑾冷冷地接上我的話。
我驚訝地看着他:"您已經知道了?"
"我有我的消息渠道。"裴瑾嘴角微揚,"不過你的調查印證了我的懷疑。做得不錯。"
這簡單的三個字讓我胸口涌起一股暖流。前世的我在職場摸爬滾打十幾年,從未得到過上司真心實意的贊賞。
會議是關於集團即將啓動的並購案——收購國內一家新興的鋰電池企業。前世這筆交易最終因專利糾紛而失敗,導致裴氏在新能源領域落後競爭對手兩年。
當項目部負責人滔滔不絕地講述收購優勢時,我悄悄給裴瑾遞了張紙條:「目標公司核心專利存在瑕疵,正在被國際鋰電技術公司起訴,建議盡調時重點關注。」
裴瑾看完紙條,眉頭微蹙,在下面寫了句「會後詳談」推回給我。
會議結束後,其他人都離開了,裴瑾關上門,轉向我:"專利的事你怎麼知道的?這不在公開資料裏。"
我早已想好說辭:"我大學室友在那家公司實習過,聽他提過這事。雖然沒公開報道,但業內人都知道。"
裴瑾若有所思地點頭:"我會讓法務團隊重點調查這點。如果屬實..."他頓了頓,"你又幫公司避免了一個大麻煩。"
"只是盡我所能。"我謙虛地說。
裴瑾突然伸手整理了一下我微微歪斜的領帶,這個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讓我呼吸一滯。
"下周的並購晚宴,"他的手指輕輕掠過我的領帶結,聲音低沉,"你跟我一起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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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購晚宴在城中最高端的半島酒店舉行。我穿着裴瑾特意爲我定制的燕尾服,站在他身邊迎接各方賓客。這身剪裁精良的禮服讓我幾乎認不出鏡中的自己——優雅、自信,像個真正的上流社會人士。
"裴總!好久不見!"一個洪亮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我轉身,血液瞬間凝固。那張臉——圓胖油膩的臉,眯縫的小眼睛,標志性的假笑——張志成。前世那個壓榨我、羞辱我,最終間接導致我猝死的前上司。
"張總。"裴瑾禮節性地握了握他的手,"這位是我的特別助理,周予安。"
張志成隨意地掃了我一眼,目光中帶着那種我熟悉的輕蔑:"裴總現在喜歡用年輕人啊。不過年輕人經驗不足,容易犯錯,裴總可得多擔待。"
前世的我就是在他的這種眼神和言語折磨下度過了三年。無數個加班的夜晚,無數次毫無尊嚴的辱罵,還有那個最終導致我辭職的耳光——全都源自這個男人的傲慢與惡意。
我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酒杯,指節發白。
"周助理很優秀,"裴瑾的聲音冷了幾分,"我信任他的判斷勝過許多所謂的'資深人士'。"
張志成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很快又恢復:"那是自然,裴總眼光獨到。"他轉向我,假惺惺地補充,"周助理年輕有爲,前途無量啊。"
我強迫自己擠出一個職業微笑:"張總過獎。"
裴瑾似乎察覺到了我的異常,很快找了個借口帶我離開。
"你不喜歡他。"走到無人處,裴瑾直接指出。
我深吸一口氣:"他那種靠關系上位的暴發戶,對誰都不尊重。"
裴瑾挑眉:"你對他很了解?"
"這類人見多了。"我含糊其辭,轉移話題,"目標公司的CEO到了,要過去打招呼嗎?"
晚宴進行到一半時,我借口去洗手間,暫時逃離了觥籌交錯的人群。站在洗手間的鏡子前,我往臉上潑了幾把冷水,試圖平復呼吸。
前世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張志成當着全辦公室的人罵我"廢物";他把我通宵做的方案扔進垃圾桶;他在年終考評時故意給我最低分...
鏡中的我臉色蒼白,眼神中閃爍着前世的陰影。即使重活一次,有些傷痕依然刻骨銘心。
"沒事吧?"
我猛地回頭,裴瑾不知何時站在了洗手間門口,眉頭微蹙。
"有點...頭暈。"我勉強笑笑,"可能是喝多了。"
裴瑾走近,伸手探了探我的額頭:"沒發燒。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這個簡單的關懷動作幾乎讓我眼眶發熱。前世的我在職場中從未感受過這種溫暖。
"不用,我沒事。"我挺直身體,"重要的晚宴,我不能先走。"
裴瑾凝視我片刻,突然說:"張志成以前得罪過你?"
我心頭一跳:"爲什麼這麼問?"
"你看他的眼神,"裴瑾的聲音很輕,"像是想把他千刀萬剮。"
我苦笑一下,決定半真半假地回答:"大學實習時遇到過類似的人,留下了不好的回憶。"
裴瑾點點頭,沒再追問:"以後不想見的人,可以不見。你現在是裴氏的人,沒人能給你臉色看。"
這句話像一劑強心針,瞬間驅散了我心中的陰霾。是啊,我不再是前世那個任人欺凌的小職員了。現在的我,背後站着裴瑾,站着整個裴氏集團。
回到宴會廳,我的步伐輕快了許多。當張志成再次投來那種居高臨下的目光時,我坦然迎上他的視線,嘴角掛着自信的微笑。這一次,占據優勢地位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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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裴瑾突然來電:"有空嗎?我父親想請你來家裏下棋。"
一小時後,我站在裴家別墅門前,手裏拎着一盒剛買的龍井茶——不算太貴重,但也是我花了小半個月工資的心意。
裴老爺子在書房等我,棋盤已經擺好。不同於商業場合的威嚴,今天的他更像一個普通的慈祥長輩。
"小周來啦!"他熱情地招呼我坐下,"今天咱們好好下幾盤,上次輸給你,我可是耿耿於懷啊。"
三盤棋下來,我們各勝一局,最後一局以和棋告終。裴老爺子心情大好,親自給我泡茶。
"聽小瑾說,你在並購案上又立了一功。"他遞給我一杯茶,"年紀輕輕就有這等眼力,難得啊。"
我雙手接過茶杯:"裴總監過獎了。我只是提供了一些參考意見。"
"別太謙虛。"裴老爺子啜了口茶,突然話鋒一轉,"你覺得我兒子怎麼樣?"
我差點被茶水嗆到:"裴總監他...能力出衆,決策果斷,是個優秀的領導者。"
"就這些?"裴老爺子似笑非笑,"你們朝夕相處,就看出這些?"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事實上,我注意到裴瑾熬夜工作時會不自覺地揉太陽穴;知道他雖然表面冷峻但其實對員工很體貼;記得他喜歡黑咖啡不加糖,討厭任何甜食除了芒果布丁...
但這些,我能說嗎?
"小瑾從小性格孤僻,沒什麼朋友。"裴老爺子嘆了口氣,"他母親去世得早,我又忙於事業...看到他信任你,我很欣慰。"
我心頭一熱:"裴總監對我很照顧,我會盡全力協助他。"
"叫名字就行,私下不用那麼正式。"裴老爺子拍拍我的肩,"小瑾需要有人提醒他別太拼命工作...我看你挺細心的,多關照他。"
正說着,書房門被推開,裴瑾走了進來:"爸,您又拉着周予安下棋?"
"怎麼,吃醋啊?"裴老爺子哈哈大笑,"小周棋藝比你好多了!"
裴瑾無奈地搖頭,轉向我:"正好,我有事找你。裴琳學校組織郊遊,明天出發,但她把準備物資的事忘得一幹二淨。能陪我去采購嗎?"
我驚訝於他的邀請,但很快點頭:"當然。"
離開書房時,我聽見裴老爺子小聲對兒子說:"這孩子不錯,踏實可靠,你可以多倚重他。"
裴瑾沒有回答,但我看到他耳根微微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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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日早晨,我和裴瑾在市中心最大的戶外用品店碰頭。他今天難得穿了休閒裝——深灰色高領毛衣配黑色皮夾克,看起來比平時年輕許多,也...迷人許多。
"裴琳要參加爲期一周的野外考察,"裴瑾推着購物車解釋,"需要帳篷、睡袋、登山鞋...總之全套裝備。"
我忍不住笑了:"聽起來她完全沒遺傳您的計劃性。"
"她遺傳了我母親的隨性。"裴瑾的語氣罕見地柔和,"我母親生前就是個...自由靈魂。"
這是我第一次聽他主動提起家人。前世的財經雜志只簡單提過裴瑾母親早逝,但從沒深入報道過。
購物過程出乎意料地愉快。裴瑾雖然對戶外用品一竅不通,但決策果斷;而我前世剛好參加過幾次徒步旅行,對裝備有些了解。我們很快湊齊了清單上的所有物品。
"最後一站,"裴瑾看了眼手機,"她特別強調要買一款特定的防曬霜,說只有這家藥店有售。"
藥店位於一條狹窄的老街,車開不進去,我們只能步行。剛轉過街角,突然聽到一聲尖銳的刹車聲和驚叫。
"是裴琳的聲音!"裴瑾臉色驟變,拔腿就跑。
我跟在他身後,心髒狂跳。轉過彎,我看到一輛摩托車倒在路中央,裴琳癱坐在路邊,臉色慘白,膝蓋處有血跡。一個戴頭盔的男人正試圖扶她起來。
"放開她!"裴瑾沖上前,一把推開那人。
"哥!"裴琳撲進裴瑾懷裏,"我沒事,只是擦傷...那輛車突然沖出來..."
我注意到那個摩托車手眼神閃爍,行爲鬼祟,不像是普通事故。當他悄悄把手伸向腰間時,我本能地沖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你幹什麼?"我厲聲質問。
那人猛地掙脫,跳上摩托車揚長而去。但我已經摸到了他腰間的東西——不是武器,而是一台相機。
"他拍了照..."我喃喃道。
裴瑾眼神陰沉:"不是意外,是沖着裴琳來的。"
在去醫院的出租車上,裴琳才平靜下來,告訴我們事情經過:她本來約了同學在這裏碰面,突然發現有人跟蹤她,剛想打電話求助,那輛摩托車就沖了過來。
"我懷疑是八卦記者,"裴琳咬着嘴唇,"上周我們學校雜志社有人問我能不能做個'豪門千金'的專訪,我拒絕了。"
裴瑾臉色鐵青:"以後出門必須帶保鏢。"
在醫院處理好傷口後,裴琳堅持要繼續參加明天的郊遊。回程路上,她坐在後座,突然向前探身:"周予安,謝謝你啊。"
我驚訝地回頭:"謝我什麼?"
"要不是你反應快,那個變態就得逞了。"裴琳做了個鬼臉,"我以前對你態度不好...對不起啦。"
我沒想到一場意外竟化解了裴琳對我的敵意。從後視鏡裏,我看到裴瑾嘴角微微上揚。
送裴琳回家後,裴瑾堅持開車送我回公寓。夜色已深,車內只有儀表盤發出微弱的光,映照着他輪廓分明的側臉。
"今天謝謝你。"沉默許久後,裴瑾突然開口。
"舉手之勞。"
"不,我是說..."他頓了頓,"謝謝你讓裴琳改變了對你的看法。她從小被寵壞,對人戒心很重。"
我心頭一暖:"她很單純,只是需要時間了解別人。"
車停在我的公寓樓下,裴瑾轉向我,夜色中他的眼睛如同深邃的星空:"下周我要去香港出差,你跟我一起去。"
這不是詢問,而是陳述。我點點頭:"好。"
"晚安,周予安。"他叫我的全名,聲音低沉悅耳。
"晚安,裴瑾。"我輕聲回應,下車走向公寓大門,卻能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跟隨着我,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大樓內。
站在電梯裏,我摸着自己發燙的臉頰,意識到一個危險的事實:我越來越難以將裴瑾僅僅視爲改變命運的工具。每次他看向我,每次他叫我的名字,每次他不經意間流露的關懷...都讓我心跳加速。
這很危險。因爲我永遠不可能真正成爲他們那個世界的人。重生給了我改變命運的機會,但無法抹去我與生俱來的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