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月抬眼望向裴霽舟,只見他面色陰沉如鐵,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侯爺……”
她聲音微顫,不知是疼還是委屈。
元楚華猛地一把揪住沈昭臨的長發,狠狠向後一扯,迫使她仰起臉來。
“這張臉看着就讓人生厭!”
她冷笑一聲,指尖用力到幾乎要扯斷發絲。
“霽舟哥哥,我即將嫁入侯府,處置這種賤婢的權利還是有的吧?還是說,你要護着她?”
裴霽舟的目光在沈昭月吃痛的臉上停留片刻,忽然大步上前。
沈昭月以爲他終於要出手相救,卻見他一把扣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幾乎要將她骨頭捏碎。
“公主說笑了,她一個賤婢怎配讓您如此費心?您進府後自然隨意發落。”
裴霽舟的話像一把鈍刀,緩慢地割開沈昭月的胸口。
她看着男人冷峻的側臉,那雙曾對她流露溫情的眼睛此刻只剩下譏誚。
元楚華滿意地鬆開手,抽出一方軟帕擦拭指尖。
她原本還擔心沈昭月的這張臉會勾起男人的憐惜。
如此看來,裴霽舟潔身自好,瞧不上這種一點朱唇萬人嚐的浪.蕩貨。
她掩唇輕笑,纖細的手指搭上裴霽舟的手臂。
“也是,日子還長,且留着日後慢慢逗.弄便是。
說着,她眼波流轉間故意踉蹌了一步,身子軟軟地往裴霽舟懷裏倒去。
沈昭月只覺得下頜一鬆,裴霽舟已抽身。
他鬆開她的動作幹脆利落,仿佛甩開什麼髒東西一般,連指尖都不曾多停留一瞬。
她的下巴還殘留着他指腹的餘溫,可人已被他隨手丟開,踉蹌着跌坐在地上。
而他連眼風都未掃她一下,轉身便穩穩扶住了醉眼朦朧的元楚華。
只見女子雙頰微醺,帶着幾分醉意呢喃道。
“霽舟哥哥,我頭好暈,看來只能有勞你送我回宮了……”
她的指尖輕輕擦過他的衣襟,身子一歪,便倚進他臂彎。
發間金步搖微微晃動,在燈下流轉着細碎的光。
裴霽舟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卻還是穩穩扶住了她。
元楚華垂眸掩去眼底的得意,果然聽到他淡淡道。
“公主當心,臣送您回宮。”
沈昭月跪坐在地上,頭皮和手腕的傷隱隱作痛。
她看着裴霽舟任由元楚華挽着離開,玄色衣袍掃過門檻,沒有一絲留戀。
“月姨娘還愣着做什麼?”
丫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着幾分不耐。
“侯爺都走了,您難不成還想追上去?”
沈昭月這才驚覺自己的失態,撐着地面想要起身,卻因膝蓋一軟又跌了回去。
方才裴霽舟甩開她時力道太大,她的腰撞在了桌角上,此刻一陣陣發麻。
“裝模作樣。”
丫鬟撇撇嘴,竟也不扶她,轉身就走了。
花廳外隱約傳來元楚華銀鈴般的笑聲,和裴霽舟低沉的回應。
沈昭月咬緊下唇,直到嚐到血腥味才鬆開。
她扶着桌腿慢慢站起來,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回到偏院的路上,府中張燈結彩的景象刺痛了她的眼。
仆人們忙着懸掛紅綢,工匠們在修繕庭院,每個人臉上都洋溢着喜氣。
“聽說了嗎?公主的嫁妝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呢!”
“侯爺真是好福氣,娶了公主,前程似錦啊!”
“那個月姨娘怕是要倒黴了,公主可不是好相與的……”
竊竊私語飄進沈昭月的耳朵,她加快腳步,卻聽見身後一聲尖利的呼喚。
“誰許你在府中亂走的!侯爺有令,月姨娘禁足,沒有侯爺的命令,不許出院子!”
兩個膀大腰圓的粗使婆子上前擰着沈昭月的胳膊將人押回偏院。
沈昭月一路出乎意料的乖順與沉默。
她不明白裴霽舟爲何要這樣對她,明明可以一句話替她解圍,卻偏偏要當着元楚華的面羞辱她。
“進去吧,月姨娘。”
婆子推搡着她進了屋子,咔嚓一聲落了鎖。
沈昭月癱坐在地,手腕上的淤青和頭皮灼燒似的疼。
她望着窗外的月色,想起不久前與沈憐的會面。
表哥答應一個月內救她和母親離開。
可如今被禁足,計劃該如何進行?
她在思慮中不知不覺睡着,夜半三更,窗戶傳來輕微的響動。
一個黑影敏捷地翻窗而入,沈昭月被驚醒。
她直起身子剛要驚呼,就被一只溫熱的大手捂住了嘴。
“是我。”
裴霽舟低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
沈昭月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竟會深夜潛入。
裴霽舟鬆開手,從懷中取出一個青瓷小瓶,不由分說地拉過她的手腕,將藥膏輕輕塗抹在淤青處。
“疼嗎?”
他聲音很輕,與方才在花廳判若兩人。
沈昭月猛地抽回手。
“侯爺這是做什麼?白天當着公主的面羞辱我,晚上又來假慈悲?”
裴霽舟眸色一暗。
“你以爲元楚華是好相與的?若非本侯周旋,你這顆腦袋早該掛在侯府門口了。”
他捏住沈昭月的下巴,逼她直視自己。
“沈昭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玩火?在公主面前,本侯保得了你幾次?”
沈昭月呼吸一滯。
是啊,元楚華是帝後捧在心尖上的明珠。
莫說將來入府爲妻,便是現下尚未過門,要碾死個姨娘也不過是彈指間的事。
今日能全身而退,全仗着公主既要維持裴霽舟面前的賢良模樣,又存着貓戲鼠的惡趣味罷了。
她眼中強撐的倔強寸寸碎裂。
她緩緩跪下去,額頭抵在床榻木板上。
“侯爺,求您開恩,放我走吧。”
裴霽舟居高臨下地睨着她,忽地冷笑一聲。
“怎麼,怕了?”
她十指攥緊,骨節泛青。
“橫豎,等公主入府,我也是個死。”
裴霽舟突然俯身,一把將她拽起來。
“好啊。門就在那兒——”
他拖着她踉蹌幾步,猛地推開雕花門扇。
“你現在就可以走。”
沈昭月被推得半個身子探出門外,夜風吹過她單薄的身子。
她有些不可置信,裴霽舟真的肯了?
然而下一秒,一道溫熱的氣息湊近她的耳畔。
“你大可以一個人苟且偷生,你邁出這道門檻的時辰,就是沈家所有女眷咽氣的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