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鐵柱是被一陣“哐哐哐”的拱門聲和肥豬甕聲甕氣的哼唧吵醒的。
他迷迷瞪瞪地從散發着黴味的硬板床上掙扎起來，掀開同樣帶着潮氣的破被褥。石頭屋裏依舊昏暗，只有窗縫透進幾縷刺眼的陽光。空氣裏那股子揮之不去的混合氣味——新鮮泥土的腥氣、爛草根的黴味，還有那株邪門青蓮若有若無的奇異清香——像只無形的手，死死按着他的腦袋，提醒他：昨天那檔子破事兒，不是夢！
“哼哧！哼哧！鐵柱！醒醒！快醒醒！外面那幫兩條腿的要翻天了！鬧哄哄的！” 大肥豬硬是把半個豬頭擠進了搖搖欲墜的木門縫裏，小眼睛滴溜溜往裏瞅，聲音裏透着點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興奮勁兒。
兩條腿的？翻天？王鐵柱腦子還像灌了漿糊，沉甸甸的。他晃晃悠悠爬起來，渾身骨頭縫裏都透着酸軟，精神上的疲憊比昨天扛了一天活還累。那股子被折騰到麻木的勁兒還沒緩過來。
“吵吵啥！還讓不讓人多清淨會兒！滾！” 他帶着濃重的起床氣，沒好氣地朝門縫吼了一嗓子，趿拉着快散架的破草鞋，蹭到門邊，一把拉開了吱呀作響、隨時要散架的木門。
門一開，刺眼的陽光和眼前的景象，讓他瞬間徹底清醒，然後……懵了。
平日裏空蕩蕩、只長着幾根蔫巴草的院門口，此刻黑壓壓跪倒了一大片人！烏泱泱的人頭，一直延伸到籬笆外的小路上。打頭的是老村長王德福，須發梳得一絲不亂，腰板挺得倍兒直，臉上帶着一種劫後餘生的激動紅暈。他雙手極其恭敬、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個東西，高高舉過頭頂，像捧着稀世珍寶。
正是那顆黑不溜秋、沾着幹巴泥點的鬆果！果子墊在一小塊看起來就挺貴的雲紋錦緞上，四周還用清冽的山泉水仔細淋洗過，在晨光下……依然灰頭土臉，毫不起眼。
“吾等恭迎仙尊晨安！” 老村長聲音洪亮，帶着近乎朝聖的崇敬，“願聖尊祥光護佑我王家溝，恩澤綿長，福澤萬世！”
“恭迎仙尊晨安！”
“請仙尊賜福！”
“聖尊慈悲！”
山呼海嘯般的叩拜聲浪劈頭蓋臉砸過來，把王鐵柱那點可憐的起床氣沖得渣都不剩。
又來了！沒完沒了是吧？！他就想睡個懶覺！
一股邪火“噌”地從腳底板竄上天靈蓋，血壓飆升，肺管子氣得生疼。他下意識就伸手去摸門後那把油光發亮的大掃帚，準備不管三七二十一，把這群擾人清夢的家夥轟出去！
就在他手指剛碰到掃帚柄的刹那——
嗡！
一陣極其微弱、卻仿佛能鑽透耳膜、直抵心窩子深處的嗡鳴聲，毫無預兆地從老村長手裏那鬆果上響了起來！
緊接着，在所有村民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那顆沾着泥巴的破鬆果表面，竟然緩緩漾開一層無比柔和、充滿了勃勃生機和滋養意味的朦朧光暈！那光暈是淡淡的乳白色，像是初春清晨凝結在嫩芽尖兒上的第一滴露珠，溫溫潤潤，純淨得晃眼，散發着讓人渾身舒坦的暖意！
光暈如同活水般流淌開來，輕柔地拂過跪在最前面幾排村民的身體。
“嘶——我的腿！我這老寒腿……好像沒那麼鑽心地疼了！”一個老漢激動地低呼，下意識去揉膝蓋。
“啊！我臉上這道疤……癢癢的！好像在長肉！”李嫂子驚愕地摸着額頭昨天磕破皮的地方，那裏的淤青竟肉眼可見地淡化、消失，只剩一點微不可見的紅印！
“舒服……吸一口氣……感覺肺管子都通了！輕飄飄的！”劉秀才猛地吸了一大口清晨的空氣，常年胸悶氣短的感覺一掃而空，整個人精神抖擻！
幾個上了年紀的村民更是感覺關節處暖烘烘的，舒服得差點哼出聲來！
聖跡！又顯聖了！就在眼皮子底下！
鬆果發出的光暈只持續了短短幾個呼吸，便如同它出現時一般，悄然消散，又變回了那顆不起眼的黑果子，安安靜靜躺在錦緞上。但跪在地上的所有人，感受着體內殘餘的暖流和實實在在的身體變化，望向那顆鬆果的眼神，徹底變成了對至高聖物的瘋狂膜拜！而望向門口那位“始作俑者”王鐵柱的目光，更是虔誠到了骨子裏！
仙尊只是站在門口！甚至都沒正眼瞧那聖果！聖果就自個兒回應了他們的請安，降下如此恩澤！這是多大的臉面？！這分明是仙尊默許了他們的存在，認可了他們的朝拜！
“謝仙尊賜福！”
“聖果神威！仙尊至偉！”
“我等願肝腦塗地，供仙尊驅策！萬死不辭！”
王鐵柱僵在門框裏，像根被雷劈焦的木頭樁子，大腦一片空白。他剛才……明明只是想抄掃帚轟人走？這破鬆果就冒光了？還帶現場療傷服務的？巧合？天底下哪有這麼邪門的巧合？！這他娘的玄幻世界連“巧合”都這麼不講武德，專挑老實人欺負？！
就在他三觀再次碎成渣渣時，系統那欠揍的提示音恰到好處地冒了出來，帶着一種事不關己的詭異平靜：
“叮！檢測到局部高濃度‘信仰祈願’能量場與環境因子（鬆果）發生低概率共鳴。現象無害，系統已自動吸收其中98.7%逸散能量，轉化爲0.01單位‘苟命點’。結論：該群體行爲對宿主生存環境存在微弱正向修正效果（副作用：持續性輕度噪音污染，建議宿主選擇性耳聾）。”
信仰共鳴？苟命點？環境修正？王鐵柱感覺穿越前二十幾年辛苦建立的唯物主義常識，正在被系統用一台無形的壓路機碾得粉碎。他現在只想把這顆惹是生非的破鬆果有多遠扔多遠！最好扔進村外那臭水溝裏喂王八！
“滾！都給老子滾回去！大清早的捧着個破鬆果跪老子門口發什麼癔症！以後誰再敢天沒亮透就來吵吵！老子就拿這把掃帚把他連人帶果子一起掃出王家溝，掃到山旮旯裏喂野狗！” 他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和翻涌的荒謬感，色厲內荏地咆哮着，順手抄起門後那把油光發亮、還沾着點泥星子的破掃帚，惡狠狠地做出要橫掃千軍的架勢。
村民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吼嚇得一縮脖子，但眼中非但沒有驚恐，反而瞬間閃過一種“懂了”、“原來如此”的明悟光芒！
仙尊高潔，不喜喧囂！這掃帚！定是無上聖器！蘊含清掃世間污濁、驅逐邪祟的無上威能！仙尊這是在點化我們，要組織起來，每日維護聖村清淨，杜絕閒雜人等幹擾，把寶貴的時間和精力，都用在更有意義、更能侍奉仙尊的正事上！
“謹遵聖諭！” 老村長激動得聲音都劈叉了，再次深深叩首，把鬆果捧得死緊，像護着命根子，“吾等這便散去！絕不敢再擾聖尊清修！”他動作麻利地爬起來，對着身後還沉浸在聖光餘韻中、一臉虔誠的村民們壓低嗓子喝道，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嚴：“都聽清聖諭了？！速速回去！不得喧譁！李家嫂子、劉秀才留下！”
人群在瞬間的寂靜後，如同退潮般迅速而恭敬地散去，腳步聲都刻意放得極輕。院門口轉眼只剩下激動得臉頰緋紅如同新嫁娘的李嫂子、拿着小本子和磨禿了毛的毛筆隨時準備記錄的劉秀才，以及一臉肅穆、眼神放光的老村長。
“仙尊息怒！” 老村長再次微微躬身，姿態謙卑到了極點，但語氣裏的激動勁兒卻壓不住，“您老人家喜清淨，是爲大德至簡！返璞歸真！我等愚鈍，先前只知一味跪拜祈願，反而擾了仙顏，實乃萬死莫贖！還請仙尊示下，這……這聖果的歸處？由誰供奉看守最爲穩妥？此物乃仙尊恩典，更是我王家溝萬世不朽之基業，絕不能有半點閃失！老朽鬥膽建議，即刻在村中擇一風水最勝、靈氣最濃之地，起一座‘聖果亭’，日夜香火供奉，我輩修士輪流守護，以……”
起亭子？供奉？日夜守護？王鐵柱腦門上的青筋又開始突突直跳。一顆破鬆果放哪兒不是放？難道還有人吃飽了撐的來偷這玩意兒不成？！他只想趕緊把這燙手山芋弄走！
“放…放祠堂！” 他心煩意亂，只想盡快打發掉眼前這幾個“腦補精”，順手指着村子東頭那個平時堆着破鋤頭爛籮筐、落滿灰塵、祖宗牌位都看不清字的破舊宗祠吼道，“鎖……鎖起來！鎖嚴實點！別讓人看見！” 看不見自然就不會有人惦記，這是王鐵柱最樸素的想法。
這話聽在三人耳中，卻如同九天驚雷，瞬間炸開了他們腦中的小宇宙！
“祠堂？！” 老村長眼睛猛然瞪得溜圓，老眼中精芒爆閃，如同兩盞小燈籠！“對對對！老朽愚鈍！愚鈍啊！我王氏宗祠，血脈所系，祭祖之地，本就蘊含一族氣運精粹！聖果安置於此，與先祖英靈共受香火供奉，恰能引動血脈之力溫養聖物，更能庇佑我王氏一族子孫綿延，福澤萬代！正合‘聖德歸元’、‘澤被後嗣’之無上妙意！仙尊深思熟慮，用意高遠，洞察天機，老朽拍馬也趕不上！趕不上啊！”他激動得胡子都在劇烈抖動，仿佛瞬間參悟了宇宙至理。
旁邊的劉秀才運筆如飛，幾乎要把筆杆子寫斷，在小本子上龍飛鳳舞：“仙尊降旨，聖果鎮守祖祠！引血脈溫養，合聖德歸元之妙！大善！大善！” 李家嫂子更是激動得直搓手，仿佛已經看到那破敗祠堂明天就能變成金鑾寶殿。
“鎖！一定要用最好的鎖！鎖死鎖牢！天王老子來了也不給看！” 王鐵柱生怕他們理解錯，趕緊又咬牙切齒地強調一遍“鎖”字，揮舞着掃帚像趕蒼蠅一樣，“走走走！趕緊拿走！別杵在這兒礙眼！”
“喏！喏！謹遵聖諭！絕不敢再擾聖尊！”老村長三人激動得再次深深彎腰行禮，如同捧着整個世界的希望，小心翼翼地護着那光芒內斂（在他們眼中是神物自晦）的鬆果，腳下生風，像踩了風火輪似的朝着王氏宗祠的方向狂奔而去。
王鐵柱這才像打了一場惡仗似的，重重呼出一口帶着鐵鏽味的濁氣，感覺渾身脫力。他“嘭”地一聲甩上那扇破門，背靠着門板滑坐下來，只想把整個世界徹底隔絕在外。太累了，心累。
下午，王鐵柱被豬拱門的頻率果然降了不少（估計是被李嫂子或者老村長“教育”過了），他難得喘了口氣。腰背還是疼得厲害，像被石碾子碾過，家裏用來生火做飯的柴火也見了底。他嘆了口氣，認命地翻出家裏那把更輕便、專門用來劈細柴火的小柴刀，深一腳淺一腳地往村後不遠的小樹林走去。日子總得過。
後山的樹木還算茂盛，空氣比村裏帶着豬圈味的地方清新不少，帶着草木和泥土的腥氣。王鐵柱找了棵枯死沒多久、細溜點的小樹，揉着發酸的腰，望着那些枯枝，忍不住低聲罵罵咧咧：
“唉，這都他媽什麼破事兒……就想砍點柴，燒水煮飯，圖個溫飽，安安分分當個守村人，咋就這麼難呢？招誰惹誰了……連把趁手的斧子都沒了……”
“叮！宿主產生輕微抱怨情緒，該情緒有3.2%概率引發周遭不穩定能量粒子惰化堆積，可能導致輕微胃脹氣或打嗝。系統友情提示：抱怨改變不了現狀，躺平可有效降低風險。另，檢測到半徑三丈外灌木叢中有村民尾隨（目測爲學習生存技能），建議宿主維持‘普通凡人砍柴’表現，勿施展任何超出凡人極限之操作（如跳劈、碎石、引雷等），避免引發更大規模恐慌和不可測連鎖反應。生存評分-0.0001。”
“？！”王鐵柱猛地扭頭，銳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樣掃向不遠處那片茂密的灌木叢。果然，兩個鬼鬼祟祟、縮頭縮腦的身影猛地縮了回去，動作慌亂，依稀正是村裏有名的“王老實”和他那個半大不小的兒子柱子（同名不同命，真他娘煩人）。
王鐵柱氣得後槽牙咯吱響。砍個柴都有人偷看？！還學習生存技能？！這王家溝的人，腦子都讓豬拱了吧？！簡直是群魔亂舞！
憋着一股無處發泄的邪火，王鐵柱也懶得再裝什麼“普通凡人”了。他“呸”地往手心吐了口唾沫，用力搓了搓，站起身，走到那棵枯樹前。他選中一根手腕粗細、看着就幹透了的枯枝，眼神發狠，手裏的小柴刀掄圓了，帶着一股子蠻勁就劈了過去！
叫你偷看！老子讓你看個夠！看老子怎麼砍柴！
咔嚓！
枯枝應聲而斷，幹脆利落地掉在地上。力道用得有點猛，震得王鐵柱手腕微微發酸。那斷裂的豁口處露出裏面幹巴巴的木纖維，死氣沉沉。
然而，在灌木叢後，透過枝葉縫隙偷看的王老實父子視角裏，看到的卻是另一番足以讓他們靈魂出竅的景象：
仙尊（王鐵柱）手持那小巧玲瓏、卻寒光內蘊的柴刀狀聖器（小柴刀），凝視枯枝，眼神如電（其實是怒火中燒）！手起刀落！其勢如奔雷！一股斬斷凡俗、破開虛妄的凌厲氣息（其實就是刀劈木頭的風聲）驟然迸發！
更讓他們驚駭欲絕的是！當刀刃斬斷枯枝的瞬間——一股精純至極、仿佛蘊含着枯榮輪轉、生死玄奧的道韻（純粹是他們腦補過度），似乎從那斷裂的木茬處彌漫開來！雖然極其細微，但絕對錯不了！那斷裂的枯枝內部結構，仿佛在仙尊的無上意志下被強行淬煉升華，蘊含着某種難以言喻的潛藏靈機！雖然現在看着枯敗，卻如同被點化後蟄伏的靈種！
神跡！這是化死木爲靈種的點化神通啊！仙尊在用最平凡的方式，向他們展示萬物皆可點化的無上大道！
王老實激動得渾身篩糠般顫抖，死死捂住兒子幾乎要驚呼出聲的嘴巴，心髒狂跳，連拖帶拽地拉着兒子就往灌木叢深處爬，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生怕多看一眼都是對仙尊無上妙法的褻瀆！
王鐵柱完全不知道自己砍根枯枝又被瘋狂腦補成了“點石成金”。他喘了口氣，手腕有點酸，心裏更煩。就在這時，一個略顯激動、帶着點不易察覺顫抖的聲音在他身後不遠處響起：
“鐵……鐵柱大哥！且慢動手！”
王鐵柱皺着眉回頭。只見一個穿着洗得發白、打了好幾個補丁的粗布麻衣、約莫三十歲上下的精壯漢子站在那裏。他皮膚黝黑，眉宇間刻着常年風吹日曬的滄桑，但眼神卻有種不同於普通村民的銳利和沉靜。這人王鐵柱認識，是村裏另一個守孤墳的王家老三，叫王大山（跟王老實是本家），據說年輕時在外面跑過江湖，後來受了傷才回村守着後山那幾座墳頭，平日裏悶葫蘆一個，沒啥存在感。
王大山此刻眼神炙熱無比，如同餓狼盯上了肥羊，死死地盯着王鐵柱手裏那把再普通不過的小柴刀，目光又掃過地上那幾段剛砍下的、幹巴巴的枯枝，聲音因爲極度的激動而有些發顫：“鐵柱大哥，這活兒……這活兒能不能讓給我？我……我願意用家裏存的最好的精炭和十斤上好的五花肉跟你換！換你今天砍的這截枯枝！所有的，包括這些！” 他指着地上的枯枝，語氣帶着一種近乎懇求的急切。
換枯枝？還精炭和五花肉？十斤？！王鐵柱以爲自己耳朵被震聾了。這王老三看着挺靠譜一人，怎麼也跟那群人一樣開始發癲了？這枯樹枝子，除了能塞灶膛裏燒火冒煙，還能幹啥？當柴燒都嫌不經燒！可那十斤五花肉……油汪汪、香噴噴的五花肉……
看着王大山那雙毫不掩飾渴望、甚至有點瘋狂的眼睛，再想想那能換來滿屋子肉香的五花肉和好燒的精炭……王鐵柱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把沖到嘴邊的“你有病吧”硬生生咽了回去。管他呢，送上門的肉不要是傻子！
“行…行吧。你想要……都歸你！” 他生怕王大山反悔，毫不猶豫地把手裏的小柴刀往王大山腳邊一丟，“給！刀也借你！趕緊弄走！省得老子看着礙眼！” 他指指地上的枯枝，心裏樂開了花，這點破柴火換十斤肉，賺翻了！
王大山如獲至寶般急忙彎腰撿起地上的小柴刀，又珍而重之地看着那幾段枯枝，眼神熱切得能點着火。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眼中幾乎要溢出的激動，對着王鐵柱鄭重地抱了抱拳，沉聲道：“多謝鐵柱大哥成全！此恩……我王大山記心裏了！東西我這就回去準備，天黑前一定送到府上！” 說完，他立刻開始小心翼翼地、像撿金元寶似的收拾地上的枯枝。
王鐵柱看着他這副鄭重其事的模樣，心裏雖然覺得有點怪怪的，但更多的是美滋滋：今天總算走運了！五花肉燉豆角！香死個人！他懶得再待下去，擺擺手，一身輕鬆地扭頭就往家走，腳步都輕快得像是要飄起來。
王大山目送王鐵柱哼着小曲走遠，眼神復雜到了極點。他低頭看看手裏這把平平無奇、毫無靈氣波動的小柴刀，又看看懷裏用布包好的枯枝，再遠遠望了望村子東頭昨夜傳來那股讓他靈魂都爲之悸動氣息的方向（祠堂），心中翻江倒海，難以平靜。
外面？這小小的王家溝，哪裏是簡單的山野村子？昨日那覆蓋蒼穹、讓他渾身戰栗的混沌紫氣……那頭噬天凶帝（那條黑狗他遠遠瞥見過一眼，至今心有餘悸）的存在……這地方的水，深得可怕！比他曾接觸過的任何所謂秘境、大宗門都要深不可測！而剛才仙尊手中隨意舞動，便能斬斷枯枝引動奇異道韻（他確實感受到一絲極其微弱、難以言喻的波動）的那柄“聖刀”……更是深不可測的象征！
自己這具在外面被打殘、根基盡毀、如同枯木般苟延殘喘的身軀，或許……真能在這村裏找到一線生機？也許是在那神秘的祠堂，也許……試試用這些被仙尊聖刀斬斷、似乎蘊含一絲奇特律動的枯枝？守墓時……或許能借助它的力量？這把刀……或許也藏着什麼玄機？
王大山深吸一口山林間清冽的空氣，不再多想。他珍重地握緊柴刀，抱緊枯枝。這些東西，他都要帶回去好好琢磨。至於祠堂那邊……他得盡快找個合適的由頭，去“瞻仰”一番。也許……守墓時可以多留心一下村子方向的氣息？
而此時此刻，“聖村改造計劃”的核心指揮部——剛剛被正式更名爲“聖果閣”（原名祠堂）的門檻上，老村長王德福正意氣風發，如同點將的大元帥，對着聚攏過來的村裏骨幹們（包括剛趕回來的李嫂子、劉秀才）高聲宣布，聲音洪亮，帶着不容置疑的權威：
“仙尊聖心，已明示方向！吾等萬萬不可辜負仙恩！”他指向被嚴密供奉在臨時神龕上的鬆果，“此乃聖村氣運核心！然仙尊更賜下無上契機，命吾等重整村容，彰顯聖村氣象！”
他猛地展開一張粗糙的羊皮紙，上面是劉秀才昨夜激動之下、手抖着趕工描繪的“聖村改造草圖”：“老夫已有腹案！其一，以仙尊居所（石屋）爲中心，重修聖居圍牆！不！是構建‘聖域法陣基座’！此乃重中之重！請李家嫂子主持外圍石基采運與初步壘築！其二，仙尊屋後‘蘊蓮聖地’（豬圈）需重點關照，務必清除穢物，確保聖蓮（野荷花）光華無礙，靈氣暢通！此事由……嗯，請王老實負責！其三，修繕全村道路！尤其是通往村口那‘伏魔之橋’（石橋）和‘降帝古榆’（歪脖子老榆樹）的道路，務必使仙尊巡視之路通坦無礙，彰顯聖威！凡此種種，務必在七日內現出雛形！所需人力物力，由全村共籌！此乃仙門福祉，關乎我王家溝萬世根基，爾等可有疑義？！”
“村長英明！”
“謹遵長老法旨！”
“吾等必全力以赴！肝腦塗地！”
村民們的應諾聲如同炸雷，震得祠堂梁上積年的灰塵簌簌落下。老村長滿意地捋着花白的胡須，看着這些如同打了雞血般鬥志昂揚的村民，感覺體內那股因聖果而獲得的微弱暖流都在澎湃涌動。王家溝，必將在他手中，在仙尊的無上光輝指引下，迎來前所未有的輝煌！他仿佛已經看到了聖村拔地而起、萬民朝拜的景象！
沒人知道，一場轟轟烈烈的、完全基於深度腦補和狂熱信仰的“聖村改造”運動，就此在王鐵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緊鑼密鼓地拉開了序幕。而他們那位只想回家燉肉吃的“仙尊”王鐵柱，空着雙手，腳步輕快地走在回家的黃土路上，哼着不成調的小曲兒，盤算着晚上燉肉放多少豆角才夠味兒，完全沒意識到，他這“守村人”的苦逼日子，即將被一群扛着鋤頭、抬着石料的狂熱村民，徹底攪得天翻地覆。而他隨手丟給王大山的柴刀和枯枝，也即將在這個越來越荒誕的舞台上，扮演起誰也預料不到的角色。剛走到院門口，他就看見李嫂子指揮着幾個漢子，正熱火朝天地在他家破石頭屋周圍丈量、劃線，王老實則指揮着另一撥人，小心翼翼地繞向他屋後的豬圈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