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拿鐵拉花與記憶裂痕
陳默蹲在咖啡館的廢墟裏，把最後一捧紙扎神像的灰燼裝進透明密封袋。陽光透過臨時釘上的塑料布照進來，在灰堆上投下斑駁的光斑，那些灰燼裏還混着沒燒透的金箔碎片，折射出細碎的光芒。他在袋口貼上打印好的標籤：“巨靈神加持符・典藏版”，定價欄用馬克筆寫着 “199 元 / 份，買三送一”。
吧台被承重牆砸塌了一半，剩下的鐵架歪歪扭扭地支着。陳默找了塊還算平整的木板搭在上面，擺上從廢品站淘來的二手咖啡機。機器啓動時發出哮喘般的嘶鳴，他卻毫不在意，反而得意地拍了拍旁邊的玻璃罐 —— 裏面裝着半罐渾濁的液體，瓶身貼着 “孟婆湯殘液・特調” 的手寫標籤。
“第一單外賣好了！” 陳默把兩杯美式咖啡裝進印着 “忘憂咖啡館” 字樣的紙袋，又塞進兩袋加持符。下單的是隔壁寫字樓的白領，備注裏寫着 “要能緩解周一焦慮的特調”，他往咖啡裏各滴了三滴孟婆湯殘液，心裏盤算着：等會兒估計連自己點了咖啡都忘了。
蘇硯坐在靠窗的位置，那裏是整個咖啡館唯一沒被波及的角落。她面前擺着個青瓷杯，正用軟布細細擦拭。杯子是民國時期的老物件，杯身繪着疏朗的竹影，釉色在陽光下泛着溫潤的光澤。陳默記得這杯子，當年蘇硯的奶奶把它交到蘇硯手上時，反復叮囑 “要找個能配得上這杯子的人”。
“這杯子我奶奶給的…” 蘇硯的指尖撫過杯沿，那裏還留着昨天被碎玻璃劃出的細小傷口。話音未落，她手背上突然泛起淡淡的五彩光暈，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而那只青瓷杯卻像被無形的手捏過，瞬間爬滿蛛網狀的裂紋。
“小心！” 陳默沖過去時，杯身已經裂開半寸寬的縫隙。他捧着杯子的手微微顫抖，指尖拂過杯底 —— 那裏有行極小的刻字，是他用美工刀一點點鑿出來的：“蘇硯 18 歲生日，陳默贈”。
那年蘇硯剛滿 18，他在陶藝工作室蹲了三個通宵，把這只普通的白瓷杯重新上釉、燒制，又偷偷刻上字。送禮物時他緊張得手心冒汗，蘇硯卻笑他刻字像狗爬，說要留着當傳家寶。
“你又忘了？” 陳默的聲音有些發啞。
蘇硯茫然地搖頭，睫毛在眼下投出淺淺的陰影：“刻字… 是你弄的？” 她拿起杯子對着光看了半天，眉頭越皺越緊，“可我怎麼一點印象都沒有？”
視網膜上突然彈出系統提示，淡藍色的光屏映得陳默眼底發藍：
“檢測到女媧血脈覺醒代價：每次治愈損傷將隨機遺忘記憶片段。當前丟失片段：與宿主相關的 18 歲生日記憶、陶藝工作室相關場景、刻字杯的由來。”
陳默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攥住了。他想起昨天蘇硯擋在他身前時，胸腹裂開的傷口也是這樣被聖光治愈的，那時她是不是也忘了什麼？他突然不敢細想，轉身去翻吧台抽屜，把裏面的舊照片一股腦倒出來。
最上面那張是三年前拍的，蘇硯穿着白色連衣裙，舉着這只青瓷杯站在咖啡館門口，笑得眼睛彎成月牙。照片背面有蘇硯寫的字：“2022 年 6 月 18 日，和陳默的第一家店”。
“你看這個，” 陳默把照片遞過去，“我們以前…”
“砰 ——”
咖啡館的破門被一腳踹飛，楚風裹着一身怒氣闖進來，定制西裝上還沾着未幹的岩漿痕跡。他身後跟着兩個手下，其中一個腦袋上纏着繃帶，顯然是昨天被熔金燙傷的倒黴蛋。
“陳默！你那破符是詛咒吧！” 楚風把手機狠狠砸在吧台上，屏幕上是他剛提的邁巴赫被落雷劈中的照片，“還有我的蘭博基尼！保險公司說神性災害不賠，你今天必須給我個說法！”
陳默下意識抓起旁邊的保溫杯，裏面是他剛調好的孟婆湯加強版。他拔開蓋子就往楚風臉上潑：“失憶套餐免費送！喝完保證什麼都忘了！”
淡綠色的液體濺在楚風昂貴的西裝上，瞬間暈開深色的污漬。楚風愣住三秒，突然撓了撓頭：“我來這兒… 是要喝拿鐵嗎？”
他身後的手下更慘，被潑了滿臉的那個直接癱坐在地上，傻笑着數地磚：“一、二、三…”
蘇硯看着這荒誕的一幕，突然 “噗嗤” 笑出聲。陽光透過塑料布的破洞照在她臉上，裂紋縱橫的青瓷杯被她捧在手裏，像捧着件稀世珍寶。
“你這招還挺管用，” 蘇硯的指尖點了點計算器，“不過孟婆湯殘液是消耗品，剛才那下至少值 5000 情緒值。加上杯子的維修費… 你現在欠我 85 萬 7 千了。”
陳默正心疼情緒值，系統突然又彈出提示：
“檢測到蘇硯產生‘疑惑 + 30’‘微怒 + 15’‘莞爾 + 50’… 綜合情緒波動良好。建議開發新周邊：‘遺忘拿鐵’，每杯加 1 滴孟婆湯殘液，售價 99 元，可穩定獲取情緒值及現金流。”
他看着蘇硯小心翼翼用膠水粘補青瓷杯的樣子，突然覺得這破系統說的好像有點道理。至少現在，她還在他身邊，還會因爲他欠賬跟他算得清清楚楚。
“新品‘遺忘拿鐵’，要不要嚐嚐？” 陳默抓起咖啡機的把手，機器嘶鳴着噴出棕色的液體，“算你半價。”
蘇硯挑眉，把粘好的杯子放在桌上：“先說好，忘了給錢可不賴我。”
窗外的陽光正好，照在粘滿膠帶的玻璃窗上，折射出五顏六色的光斑。陳默看着蘇硯低頭攪動咖啡的側臉，突然覺得那些被遺忘的記憶或許沒那麼重要 —— 只要他還能創造新的記憶，只要她還在這兒，總有一天能把失去的都找回來。
只是他沒看到，蘇硯把那只裂了縫的青瓷杯放進包裏時，指尖在杯底的刻字上輕輕摩挲了很久，眼底閃過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悵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