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末,天還灰蒙蒙一片。
教坊司的人就都起來了。
沈睢寧隨着山茶一起往大殿走去,裏面已經三三兩兩的人了,見到她都投來好奇的神色。
只有個頭最高,長得最嬌俏的那位粉衣宮女,對沈睢寧眼中有敵意。
想必她就是紫煙了。
紫煙盯着沈睢寧的臉,慢慢的扯出一抹笑來,“還是位美人胚子。”
沈睢寧屈膝,“紫煙姐姐。”
紫煙抱着臂,居高臨下,“轉兩圈給我看看?”
沈睢寧依然照做。
很是僵硬。
紫煙笑容變大,最後大笑起來,問邊上的人,“你們覺不覺得她像塊木頭?”
“我覺得不像是木頭,像南湖裏養的那只黑鴨子,笨拙的很。”
惹來哄堂大笑。
山茶小聲的說,“晚寧沒習過舞,肯定不像我們一樣靈活。”
紫煙投來敵對的眼神。
沈睢寧拉了拉山茶的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語言的攻擊算什麼,能聽的聽,不能聽的當沒聽見唄,還能少塊肉是咋的。
大概是沈睢寧的木然讓紫煙等人興致減少,她們自顧自的練習起來,只把沈睢寧丟在一邊。
兩日後,若姑姑來檢查,到沈睢寧的時候,她問,“怎麼還是什麼都不會?”
紫煙搶在沈睢寧前面開口,“姑姑,她太笨了,只曉得偷懶,一個動作教了好幾遍都不會。”
其他人紛紛站在紫煙一邊。
山茶一個人說的話根本不能入若姑姑的耳朵。
於是,沈睢寧挨了一頓手板子,兩只手都紅了,還被克扣了一天的飯。
回到住的屋子,一眼就看見包袱被翻開了,只剩下一堆衣服,之前的金銀首飾都被拿走了。
沈睢寧伺候皇後日久,得到的賞賜也不少,光是銀子都攢了百兩,且其他的就算了,那只綠釉陶瓷杯也在裏面。
“晚寧姐姐,怎麼了?”山茶洗漱好走了進來。
後面跟着的是詩畫琴心,兩人也看了一眼沈睢寧敞開的包袱,沒有做聲。
“我的東西是不是你們拿的?”
面對沈睢寧的質問,兩個人僞裝得很好,詩畫裝驚訝,琴心裝委屈。
“怎麼你東西掉了就問我們,是我們兩個長得像小偷嗎?”
“我們也不是眼皮子淺的人,同住一個屋,晚寧,冤枉人就不好了。”
兩人一唱一和,還要請若姑姑來主持公道。
若姑姑本就是站在她們一邊的,來了肯定不會幫沈睢寧,怕是做做樣子就過了。
“你們既說沒有,那就別被我發現了。”
沈睢寧幽深的眸子泛着寒意。
詩畫琴心內心覺得這眼神太過嚇人。
一連好幾天,沈睢寧都未有動作,詩畫琴心放鬆了警惕。
且五公主周歲宴,宮裏有宴會,歌舞是必備的。
紫煙等人都卯着勁的想在帝王面前搏一搏,以期待能入帝王的眼。
沈睢寧站在牆角下,聽裏面傳來的對話。
“紫煙姐姐,依我看,你長得還有幾分像淑妃,若是被皇上看見了,肯定能得聖寵。”
“這次紫煙姐姐是領舞,跳的又好,皇上肯定能看見,到時候可別忘了我們兩個。”
是詩畫和琴心的聲音。
“也不知道陛下長什麼樣子,聽說俊逸非凡?”紫煙說。
舊一茬的舞姬剛退下去,新一茬的舞姬才起來,故而這些人都沒有見過趙景乾。
見過的,只有沈睢寧。
詩畫嫉妒,“她伺候過皇後,肯定見過皇上不止一次。”
琴心接話,“見過又怎麼樣,還不是沒有入皇上的眼,落到了教坊司,且沒有一技之長,還不如我們呢。”
紫煙問,“你們上次從她包袱裏拿的東西,她可有找你們?”
“她哪敢找我們呐。”
三人議論起沈睢寧包袱裏的好東西,詩畫琴心討好紫煙,將其中一根鏤空金蝶簪子給了她。
那是皇後賞給沈睢寧的。
她還從來沒有戴過。
沈睢寧悄聲離開。
爲了五公主的周歲宴,紫煙她們練到很晚才回屋子,已經過了晚飯時間,就剩了一個饅頭在那。
琴心將詩畫拉回屋子,從衣櫃裏取出一個油紙包,打開裏面是幾塊桂花糕,還散發着香氣。
詩畫驚喜道,“你居然藏着這麼好的東西!”
琴心趕緊捂着她的嘴,“你小聲一些,姑姑不讓我們吃這些,被她發現我們都要受責罰。”
舞姬爲了不長胖,每日吃的都很少。
尤其是糕點類的東西,若姑姑看的很嚴,定期會搜查屋子。
這還是琴心使了銀子托人從御膳房弄的。
兩人躲在房間裏,風卷雲殘般的吃掉了所有的桂花糕。
半夜,山茶和沈睢寧剛躺下,就聽到了痛呼聲。
“你們怎麼了?”
山茶掌燈。
琴心和詩畫就捂着肚子往茅房跑去。
一晚上,兩人跑了七八次茅房。
山茶奇怪的問沈睢寧,“她兩這是怎麼了,是吃壞什麼東西了?”
沈睢寧目光深深,平靜道,“不知道。”
四人都沒有睡好。
琴心詩畫拉到第二天,人都虛脫了,可晨起若姑姑還要訓話,兩人着急的不行。
“咱們這樣肯定會被若姑姑發現......哎呀,又開始了。”
兩人都捂着肚子,好不容易忍着痛意離開了茅房,回到屋子,又開始痛起來。
沈睢寧和山茶已經在洗漱了。
山茶好心,“兩位姐姐是不是吃壞什麼了,要不稟報若姑姑,去太醫署看看買些藥吧?”
宮中看醫不是一件易事,也分爲好幾等。
最上等的宮人就是帝王妃嬪身邊的,能持主子令牌去太醫署看診,但也是八品的醫士。
中等的就是各司的掌事女官,由內諸司掌事太監允準,可去太醫署看診,有專門的低級宮人診室。
最下等的就是普通宮人,層層上報不說,還要使銀子,耽擱下來病的更重,就會直接挪到廢院去等死。
內廷教坊司本在宮裏地位不高,舞姬樂姬與雜役宮女高不了多少。
琴心和詩畫一臉死灰。
沈睢寧停在門口,看了一眼天色,估摸着說,“你們還有一個時辰。”
若姑姑會在晨起練完舞之後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