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塘邊的風還裹着鹹腥，川軍士兵們的裝備往地上一擺，陳峰的心就沉了半截 —— 十幾支老式土槍槍管都鏽跡斑斑，有的連準星都磨沒了，槍托用麻繩纏着才沒散架；三十多把大刀是鐵匠鋪打的粗鐵片子，刃口沒開利索，有的還帶着卷邊；最像樣的武器，是周少武腰間那把祖傳的毛瑟槍，槍身上刻着模糊的 “光緒” 字樣。
“俺們出川時就這行頭，” 周少武撓了撓頭，語氣帶着無奈，“沿途沒補給，有的弟兄連草鞋都磨破了，光腳走過來的。” 他指了指一個十七八歲的川軍小兵，小兵的草鞋破了個大洞，腳趾頭露在外面，凍得通紅。
陳峰心裏發酸 —— 這些川軍從四川千裏迢迢趕來，帶着最簡陋的武器，卻抱着必死的決心打鬼子。他回頭看了眼堆在海塘後的繳獲物資，其中有 15 支完好的三八大蓋，是之前伏擊日軍偵查隊和夜襲補給車時攢下的，本想留給嫡系士兵補充裝備，可現在看着川軍的土槍，他咬了咬牙：“周營長，這些槍你們先用。”
說着，他讓人搬來 10 支三八大蓋，還有 500 發配套子彈，遞到周少武面前：“川軍弟兄們拿着這些槍，打鬼子更順手。咱們都是抗日的隊伍，武器不分你我。”
周少武眼睛都亮了，伸手摸了摸三八大蓋的槍管，又趕緊縮回來，像是怕碰壞了：“陳旅長，這…… 這太貴重了，俺們咋好意思要？”
“啥貴重不貴重的，能殺鬼子就是好東西！” 陳峰把槍塞到川軍士兵手裏，一個叫狗蛋的小兵捧着槍，手指反復摩挲着槍身，激動得聲音都發顫：“俺長這麼大，頭回摸這麼好的槍！”
可沒等川軍士兵高興多久，原 199 旅的老兵王鐵蛋就炸了：“旅長！不行！這槍是咱們弟兄拼命從鬼子手裏奪的，憑啥給川軍？咱們自己人還不夠用呢！”
王鐵蛋是羅店阻擊戰活下來的老兵，班裏三個弟兄都死在日軍手裏，這三八大蓋是他親手從日軍屍體上撿的，一直當寶貝似的護着。他身邊幾個嫡系士兵也跟着附和：“就是！川軍有土槍大刀就夠了，好槍得留給咱們中央軍！”
“中央軍咋了？川軍就不是中國人？” 川軍這邊也炸了，狗蛋把槍抱在懷裏，梗着脖子反駁，“俺們千裏迢迢來支援，連口熱飯都沒吃，拿幾支槍咋了？”
“你個川娃子懂啥！這槍是用弟兄們的命換的！” 王鐵蛋往前沖了一步，攥着槍托的手青筋暴起。
“咋不懂？俺們川軍也死人！俺哥就死在武漢外圍！” 狗蛋也不讓步，眼淚都快下來了。
雙方士兵越吵越凶，有的甚至伸手推搡，周少武和陳峰趕緊上前拉架。周少武按住自己的兵：“都別吵！陳旅長也是好意，不許跟友軍翻臉！”
陳峰則拉住王鐵蛋，聲音沉了下來：“鐵蛋，我知道你舍不得槍，可你看看川軍弟兄的土槍 —— 那槍能打準鬼子嗎？他們來支援咱們，要是連像樣的武器都沒有，跟送命有啥區別？”
他指着遠處洋面上的日軍運輸艦，語氣嚴肅：“鬼子還在往這增兵，咱們要是內訌，不用鬼子打，自己就先垮了！不管是中央軍還是川軍，咱們都是打鬼子的隊伍，得抱團才能活下去！”
王鐵蛋嘴唇動了動，看着川軍小兵狗蛋懷裏的三八大蓋，又看了看海塘前弟兄們的屍體，眼眶紅了，卻還是沒鬆口：“可…… 可這是弟兄們的命啊……”
“弟兄們的命是爲了打鬼子，不是爲了把槍攥在手裏當寶貝！” 陳峰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打退鬼子，咱們再從鬼子手裏奪更多槍，到時候人人都有好槍，行不行？”
王鐵蛋還想說什麼，突然 “咻” 的一聲，一顆日軍迫擊炮彈落在海塘旁，“轟” 的一聲炸起漫天泥水！緊接着，遠處傳來密集的機槍聲，斥候兵連滾帶爬地沖過來：“旅長！周營長！鬼子又沖鋒了！這次來了至少兩個中隊，還帶着裝甲車！”
所有人都愣住了，爭執瞬間停了下來。陳峰猛地站直，拔出腰間的毛瑟槍：“都別吵了！鬼子來了！中央軍守中段，川軍守左翼，一起打！”
“中！” 周少武第一個響應，抓過一把三八大蓋塞給狗蛋，“娃子，好好打，別給川軍丟臉！”
狗蛋用力點頭，端着槍就往左翼跑，王鐵蛋看了眼川軍士兵的背影，咬了咬牙，也喊道：“弟兄們！跟鬼子拼了！讓川軍弟兄看看咱們的厲害！”
日軍的沖鋒越來越近，裝甲車的履帶碾壓着灘塗，機槍子彈像暴雨般掃向海塘。陳峰趴在重機槍旁，看着川軍士兵用剛分到的三八大蓋精準射擊，一個日軍士兵剛從沖鋒舟上跳下來，就被狗蛋一槍放倒；王鐵蛋則帶着嫡系士兵，用手榴彈炸向日軍的裝甲車，雖然沒炸穿裝甲，卻逼得裝甲車放慢了速度。
海塘上，槍聲、爆炸聲、喊殺聲混在一起，之前的爭執早已被拋到腦後。陳峰看着並肩作戰的中央軍和川軍士兵，心裏清楚：只有拋開派系隔閡，團結在一起，才能在這懸殊的戰局裏，守住金山衛，守住身後的家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