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黑色的霧靄如同擁有生命的粘稠潮水,瞬間將凌雲吞沒。
外界的一切聲音、光影仿佛被徹底隔絕,只剩下無邊無際、令人窒息的陰冷與死寂。魔識在這裏被壓制到了極限,僅能勉強探出周身數丈範圍,再遠處便是混沌模糊的一片,連方向都難以辨別。
濃鬱到極致的陰煞死氣無孔不入地侵蝕着一切生機,尋常築基修士在此,恐怕不需一時三刻便會血肉枯萎、神魂凍結。但對凌雲而言,這卻是如魚得水的環境。
《九幽噬天經》自行運轉,貪婪地吸收着周遭精純的陰寒能量,快速修復着方才與趙莽硬撼造成的些許損傷,黯淡的幽煞刃也發出愉悅的輕鳴,刃身上的細微裂痕在死氣溫養下緩緩彌合。
他並未急於深入,而是靜靜立於原地,如同礁石,感受着霧靄的流動。
霧靄並非靜止,而是在某種無形力場的牽引下,緩慢地向着盆地最中心的方向旋轉、流淌。其中更夾雜着無數細碎、混亂、充滿痛苦與怨毒的意念碎片,這是萬古以來隕落於此地的生靈殘魂,被此地特殊環境拘禁、磨碎後形成的可怕精神污染。
偶爾,有扭曲模糊的白影在霧靄深處一閃而過,發出無聲的尖嘯,那是此地滋生的陰煞傀儡,它們對生靈氣息極度敏感。
凌雲收斂所有氣息,魔軀仿佛化作了霧靄的一部分,那些遊蕩的陰煞傀儡從他附近掠過,竟對他視若無睹。
他循着霧靄流淌的方向,開始向中心潛行。腳步落在鬆軟、仿佛由骨粉和腐土構成的地面上,悄無聲息。
越往中心,壓力越大,霧靄也越發粘稠,甚至開始主動凝聚成各種猙獰詭異的形態,撲噬而來。但皆被凌雲周身繚繞的、更爲精純霸道的九幽死氣輕易同化、吞噬,反而成了他的補品。
前行約莫一炷香時間,前方霧靄突然變得稀薄了些許,隱約可見一片巨大的、扭曲的陰影輪廓。
凌雲謹慎靠近,魔識仔細掃描前方。
只見一具龐大無比、如同小山般的森白骨架半埋在黑色的泥土中,骨架形態怪異,絕非世間任何已知生物,其骨質晶瑩,即便歷經萬古,依舊散發着令人心悸的威壓和濃鬱的陰性能量。這似乎便是那所謂的“隕星殘骸”的一部分,或者說,是隨着隕星一同墜落此地的未知存在。
而在那巨型骨架的胸腔位置,竟然搭建着一座簡陋、粗糙、由各種獸骨和人骨拼湊而成的巢穴!巢穴之中,一團濃鬱得化不開的漆黑能量如同心髒般緩緩搏動着,每一次搏動,都引動周遭霧靄潮汐般起伏,散發出遠超假丹境界的恐怖陰煞波動!
巢穴四周,散落着數十具新鮮或半風化的幹屍,看服飾皆是太衍宗弟子,顯然都是誤入此地或被吸引而來的探寶者,最終成了巢穴主人的養料。
凌雲眼神一凝。這便是盆地霧靄和陰煞傀儡的源頭?那團漆黑能量給他一種極其危險的感覺,其中蘊含的陰煞品質極高,甚至對他的九幽魔元都產生了一絲壓制和吸引。
就在他觀察之際,那巢穴中的漆黑能量猛地一顫,發出一聲尖銳刺魂的嘶鳴!
下一刻,四周霧靄瘋狂涌動,凝聚成數十具體型更加凝實、眼眶中跳動着幽綠魂火的陰煞傀儡,其中甚至有幾具傀儡的骨骼呈現出淡淡的銀色,氣息堪比假丹!它們如同受到指令的軍隊,齊齊轉向凌雲藏身之處,猛撲過來!
被發現了!
凌雲毫不遲疑,身形暴退的同時,雙手疾揮,一道道凝練的漆黑死氣如同利箭般射出,精準地點在那些普通陰煞傀儡的魂火之上!
“噗噗噗!”
魂火應聲而滅,七八具傀儡瞬間散架。
但那些銀色骨架的假丹境傀儡速度更快,它們無視死氣攻擊,骨爪撕裂霧靄,帶着刺骨的陰風抓向凌雲!攻勢凌厲,配合默契,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凌雲眼中血芒一閃,不再保留。幽煞刃發出一聲興奮的嗡鳴,化作一道遊弋不定的黑色閃電,迎向一具銀骨骷髏!
“叮叮當當!”
刺耳的碰撞聲如同爆豆般響起!幽煞刃鋒利無匹,更蘊含吞噬魂能特性,每一次斬擊都在銀骨上留下深深的痕跡,並帶走一絲本源陰氣。但那銀骨骷髏極其堅韌,受損處立刻從霧靄中汲取陰氣修復,悍不畏死,骨爪揮舞間帶起道道陰風利刃,逼得凌雲不斷閃避。
另外兩具銀骨骷髏也從側翼攻到,骨爪直掏後心!
凌雲腹背受敵,形勢危急!
他猛地一跺腳,周身魔元轟然爆發!
“九幽噬魂域!”
以他爲中心,一個直徑數丈的漆黑力場驟然張開!力場之內,溫度驟降至冰點,萬物凋零,連霧靄都被排斥開來!三具沖入力場的銀骨骷髏動作猛地一滯,眼眶中的魂火劇烈搖曳,仿佛要被那力場中恐怖的吞噬之力強行抽出!
趁此機會,凌雲身形如鬼魅般晃動,幽煞刃如同死神的指尖,精準無比地劃過三具骷髏的頸骨!
“咔嚓!咔嚓!咔嚓!”
三顆閃爍着銀芒的骷髏頭沖天而起!眼眶中的魂火瞬間黯淡熄滅!
無頭的銀骨架轟然倒地,再也無法復原。
但凌雲也消耗不小,臉色略顯蒼白。這九幽噬魂域對魔元消耗極大。
然而,還不等他喘息,那巢穴中的漆黑能量似乎被徹底激怒,猛地劇烈膨脹!一道凝練無比、漆黑如墨的能量光束如同死亡射線般,無聲無息地射出,所過之處,連空間都微微扭曲,直取凌雲!
這一擊,速度快到極致,威力更是遠超假丹境界!
凌雲瞳孔驟縮,強烈的死亡危機感籠罩全身!他毫不猶豫地將幽煞刃橫在身前,同時全力催動鬼首骨盾(雖已破損)和周身魔元!
“轟——!”
漆黑光束狠狠撞上防御!
鬼首骨盾發出一聲淒厲哀鳴,瞬間爆碎成無數碎片!幽煞刃劇烈震顫,刃身黑光急閃,勉強偏折了光束主體,卻依舊被殘餘威力狠狠擊中!
凌雲如遭重錘轟擊,噴出一口帶着冰碴的鮮血,身體如同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狠狠撞在後方的巨型骨骸之上,才勉強止住勢頭。
他胸前一片焦黑,魔軀受損,氣息瞬間萎靡了不少。
那巢穴中的漆黑能量似乎也消耗過大,光芒黯淡了些許,搏動頻率減慢。
凌雲掙扎着站起身,擦去嘴角血跡,眼中卻非恐懼,而是爆發出更加熾烈的冰冷光芒!
他看出來了!這巢穴怪物雖然強大,但似乎無法移動,或者說,它的根基本體就與這隕星殘骸和地底陰脈相連,離不開巢穴!它的攻擊雖強,卻有間隔!
而且,方才那一道恐怖光束中蘊含的精純陰煞能量,雖然擊傷了他,卻也有一絲被他《九幽噬天經》強行吞噬煉化,竟讓他的修爲瓶頸隱隱鬆動!
風險巨大,但回報同樣驚人!
這怪物,是他快速突破的絕佳養料!
他不再猶豫,猛地一拍儲物袋,之前收獲的所有靈石、蘊含陰氣的材料紛紛飛出,被他凌空捏碎!
“轟!”
精純的靈氣和陰氣瞬間爆開!
《九幽噬天經》運轉到極致!如同長鯨吸水般,瘋狂吞噬着這龐大的能量,補充自身消耗,修復魔軀傷勢!
同時,他身形再次動了!不再試圖硬撼那恐怖光束,而是如同附骨之疽般,圍繞着巢穴高速移動,幽煞刃專門斬向那些不斷從霧靄中凝聚成形的普通陰煞傀儡,以及試圖重新凝聚的銀骨骷髏碎片!
吞噬!煉化!補充!
他以戰養戰,將周圍的一切陰煞之物都化爲自身養料!
巢穴中的怪物不斷發出憤怒的嘶鳴,一道道稍弱一些的陰煞沖擊波射出,卻難以命中高速移動、且同樣精通陰煞之力的凌雲。
消耗戰!
凌雲如同不知疲倦的魔影,刀光閃爍間,一具具傀儡崩碎,一股股精純陰氣被吞噬。他的傷勢快速恢復,魔元愈發充盈,甚至向着築基大圓滿的境界穩步推進!
巢穴怪物的能量波動則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衰弱下去。
終於,在不知斬碎了多少傀儡,硬抗了數次沖擊後,凌雲的氣息攀升到了築基後期的頂點!
他眼中血芒爆射,猛地長嘯一聲,將所有吞噬而來的能量,連同自身魔元,毫無保留地注入幽煞刃中!
“幽煞!吞天!”
幽煞刃發出前所未有的興奮顫鳴,刃身暴漲,化作一道十丈長的漆黑巨刃,刃鋒處形成一個微型的、旋轉的黑色漩渦,散發出吞噬一切的恐怖吸力!
凌雲以身合刃,人刀合一,化作一道撕裂霧靄的黑色驚鴻,不再是斬向巢穴,而是直刺那團搏動的漆黑能量核心!
巢穴怪物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脅,發出絕望的尖嘯,凝聚起最後的力量,一道比之前細小數倍、卻更加凝練的黑色光束迎擊而上!
“嗤——!”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
黑色光束撞在幽煞刃尖的漩渦上,竟如同泥牛入海,被那吞噬漩渦強行撕扯、分解、吸收!
幽煞刃去勢稍減,卻依舊一往無前!
“噗嗤!”
十丈魔刃,徑直刺入了那團漆黑的能量核心!
時間仿佛靜止了一瞬。
下一刻!
“嗷——!!!”
一聲淒厲到無法形容、直透神魂本源的慘嚎從能量核心中爆發出來!
整個盆地中心的霧靄瘋狂暴動!無數殘魂怨念發出共鳴般的尖嘯!
那漆黑能量核心如同破碎的黑色太陽,猛地向內坍縮,隨即轟然炸開!
無法形容的精純陰煞本源能量,如同決堤的洪流,瘋狂涌出!
凌雲首當其沖,但他不驚反喜,《九幽噬天經》運轉到前所未有的極限,周身毛孔全部張開,瘋狂吞噬着這浩瀚無比的陰煞本源!
他的身體如同一個無底洞,經脈、魔元、神魂都在以一種恐怖的速度膨脹、強化!
築基後期與築基大圓滿之間的壁壘,在這股洪流的沖擊下,如同紙糊一般,瞬間破碎!
築基大圓滿!
而且修爲還在瘋狂攀升,直逼假丹境界!
幽煞刃也沐浴在這能量洪流中,刃身上的裂痕徹底消失,變得愈發漆黑深邃,嗡鳴聲帶着滿足與歡愉。
不知過了多久,能量風暴漸漸平息。
盆地中心的霧靄變得稀薄了許多,那巨大的巢穴已然消失,只留下一個深坑和些許殘骸。那具龐大的未知骨骸似乎也失去了所有靈性,變得黯淡無光。
凌雲懸浮於深坑之上,周身繚繞的魔元如同實質的黑色火焰,奔騰不休,氣息比之前強大了何止數倍!幽黑的瞳孔中,那一點血紅愈發妖異。
他緩緩握拳,感受着體內澎湃的力量,距離假丹,似乎只有一步之遙。
然而,就在他心神微鬆的刹那——
“嗡!”
那深坑底部,破碎的巢穴殘骸之中,一點微弱卻無比純粹、散發着古老永恒氣息的幽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