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拉帶領兩人跌跌撞撞地沖入教堂地下墓穴，腐朽的氣息混合着新生的發光菌類味道撲面而來。她熟練地推開一口看似沉重的石棺，後面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
“快進去！”她急促地催促，同時從包裏掏出幾個小球狀物體，激活後扔在身後。小球發出高頻噪音，同時釋放出幹擾性的能量波動。
李維讓林薇先進入通道，自己緊隨其後。就在他彎腰鑽入的瞬間，眼角的餘光瞥見幾個蒼白面具的身影已經出現在墓穴入口，他們的動作協調得令人窒息，毫無猶豫地避開諾拉布設的幹擾源，繼續逼近。
諾拉最後一個進入通道，猛地拉下內部的一個杠杆。伴隨着石頭摩擦的沉重聲響，入口被重新封死，將外界的一切聲響和威脅暫時隔絕。
黑暗中，只有三人急促的呼吸聲和某種遠處水流的聲音。
“暫時安全了，”諾拉喘息着說，打開一個便攜光源，照亮了這條狹窄潮溼的通道，“這條暗道是幾個世紀前的信徒挖掘的，連接着城市的古老水脈，‘清道夫’的數據庫裏沒有記錄。”
李維環顧四周。通道的牆壁覆蓋着發光的苔蘚，提供着微弱的光亮。空氣中溼度很高，水滴不時從頭頂滴落。他能感覺到腳下踩着的是溼滑的石頭，而非泥土。
“我們現在去哪？”林薇問道，她依舊有些驚魂未定，下意識地靠近李維。
“供水中心。”諾拉檢查着她手中的設備，屏幕上的地圖顯示出一條蜿蜒的路線，“我們必須趕在‘清道夫’完成部署前破壞第一個穩定器。這條水脈能帶我們直接到達中心的核心區域附近，避開大部分地面監控。”
她看向林薇，表情嚴肅：“尤其是你，林薇。你的能力是我們成功的關鍵，但也是最大的風險。‘清道夫’現在肯定已經將你的生物信號標記爲高優先級目標。你需要學會控制它，而不是被它控制。”
林薇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我該怎麼做？”
“集中注意力，但不要抗拒。”諾拉一邊帶路前行，一邊指導，“把你腦海中的‘聲音’想象成一條河流，你站在岸邊觀察，而不是跳進去隨波逐流。找到那些‘靜默點’——也就是‘清道夫’——的信號特征，然後嚐試在它們周圍構建一層‘噪音屏障’，模糊我們的存在。”
林薇閉上眼睛，努力按照諾拉的指導嚐試。起初，她依舊被各種雜亂的感覺淹沒——遠處人群的焦慮、地下水的流動、蟲蟻的活動、甚至岩石中晶體生長的細微聲響……但她逐漸學會了後退一步，做一個觀察者而非參與者。
“我……我好像能做到一點了。”她睜開眼睛，有些驚喜，“雖然還能聽到，但不再那麼 overwhelming 了。”
“很好。”諾拉贊許地點頭，“保持這種狀態。接下來，我需要你嚐試感知水流的特定頻率。供水系統有它獨特的‘聲音’，我們需要找到它，利用它作爲掩護。”
三人沿着古老的水脈通道沉默前行。通道時而狹窄難行，需要匍匐通過；時而開闊如天然洞穴，洞頂懸掛着發光的鍾乳石狀結晶，發出空靈的回響。
李維利用這段時間深入研究張教授的筆記本，尋找更多關於“現實穩定器”和“清道夫”生物信號的細節。
“找到了，”他低聲說，指着其中一頁復雜的公式和電路圖，“張教授設計了一種反饋回路，可以利用穩定器本身的能量輸出制造一個局部共振場，理論上能超載其核心。但需要精確計算頻率，而且需要至少三秒鍾的無幹擾時間。”
“頻率計算交給我，”諾拉自信地說，“我有教授留下的算法模型。無幹擾時間……”她看向林薇，“那就需要你制造足夠大的‘噪音’分散注意力了。”
大約一小時後，通道開始向上傾斜，水流聲變得更加清晰。諾拉示意大家停下。
“前面就是供水中心的舊過濾系統入口，已經廢棄多年，但管道仍然連通。”她關閉光源，指着前方一絲微光透入的地方，“我們從那裏進去。記住，中心內部肯定有守衛，可能還有監控。李維，信號模擬器準備好了嗎？”
李維拿出諾拉之前給他的手環設備，按照筆記本上的指示進行最後調試。設備發出柔和的脈沖光，與他的生物節律同步。
“準備好了。應該能模擬低級別‘清道夫’信號十五分鍾左右，時間再長就可能被系統識別出來。”
“足夠了。”諾拉點頭，“林薇，你準備好了嗎？一旦我們進入，你需要開始編織‘噪音場’，覆蓋我們三人。”
林薇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堅定：“我準備好了。”
諾拉小心地移開一塊鬆動的磚石，露出後面更加現代化的金屬管道網絡。她率先鑽了過去，李維和林薇緊隨其後。
他們進入了一個巨大的、充滿回響的空間。這裏似乎是供水中心的舊過濾大廳，如今已被新設備取代，但巨大的沉澱池和縱橫交錯的管道依舊存在，只是處於半廢棄狀態。空氣中彌漫着氯水、鐵鏽和某種化學品的味道。遠處傳來新廠區機器的低沉轟鳴。
三人借助巨大設備的陰影快速移動。諾拉手中的設備顯示着穩定器的預計位置——就在大廳另一端的新系統控制中心下方。
“巡邏隊，”林薇突然低聲警告，拉住兩人躲到一個巨大的閥門後面，“兩點鍾方向，兩個靜默點，正在接近。”
很快，兩個戴着蒼白面具、穿着水務公司制服（顯然是僞裝）的“清道夫”從不遠處走過，他們的步伐完全一致，頭部機械地轉動，掃描着環境。
李維手中的模擬器發出幾乎不可察覺的脈沖。兩個清道夫停頓了半秒，似乎在接收數據，然後繼續向前，沒有發現他們。
“成功了。”李維鬆了口氣。
“暫時而已。”諾拉低聲道，“他們的系統會記錄所有異常脈沖，次數多了就會觸發審查。我們必須加快速度。”
他們穿過廢棄大廳，進入一條狹窄的維護通道。根據諾拉的設備顯示，穩定器就被部署在通道盡頭的一個舊水泵房內。
越靠近水泵房，李維就越感到一種莫名的壓抑感，仿佛空氣變得粘稠，思維變得遲緩。林薇則顯得更加不適，臉色蒼白。
“穩定器……已經在低功率運行了。”她艱難地說，“它在……‘平滑’一切。我感覺我的‘聽覺’在變弱。”
“堅持住，”諾拉鼓勵道，“我們需要你的能力在最關鍵的時刻爆發。”
他們來到水泵房門口。門是厚重的金屬密封門，裝有電子鎖和生物識別器。
“守衛更嚴，”李維觀察着，“模擬器可能騙不過這個等級的掃描。”
“不需要騙。”諾拉從包裏取出一個奇怪的裝置，看起來像是一個大號的注射器，裏面充滿了不斷變化的銀色液體，“教授發明的‘現實楔子’。能暫時在局部制造一個邏輯悖論，讓基於確定性邏輯的系統短路幾秒鍾。”
她將裝置對準門鎖，按下按鈕。沒有聲音，沒有閃光，但門鎖上的指示燈突然瘋狂亂閃，然後“咔噠”一聲，門緩緩打開了一條縫。
“快！”諾拉率先擠了進去。
水泵房內部空間不大，布滿了各種管道和閥門。房間中央，一個大約一人高的復雜機械裝置正在低沉地嗡鳴着運行。它由多種金屬和晶體材料構成，表面流淌着病態的、過於平滑的乳白色光芒，正是這種光芒讓周圍的空間顯得壓抑而虛假。
這就是“現實穩定器”。在它旁邊，還有一個較小的設備，正在將一種微小的、幾乎看不見的顆粒物注入一條主供水管道——納米催化劑！
“沒時間了，”諾拉急促地說，“催化劑已經開始注入！李維，連接反饋回路！林薇，準備制造幹擾！我來對付納米注入器！”
三人立刻行動。
李維迅速將兩個探頭連接到穩定器外殼的特定接口上，開始按照筆記本上的指令操作。他的額角滲出汗水，這項工作需要極高的精確度。
諾拉則開始試圖關閉納米注入器，但發現它被物理鎖死，只能嚐試破壞其控制電路。
林薇站在門口，集中全部精神，開始“歌唱”。
那不是用喉嚨發出的聲音，而是一種精神的共鳴，一種意識的投射。她將自己感知到的所有豐富多彩的“噪音”——地下水的奔流、遠處人群的紛雜情緒、空氣中能量的微小波動、甚至她自己對自由和未來的渴望——編織成一股無形的、強大的浪潮，沖向那台試圖抹殺一切差異的機器。
穩定器的平滑光芒開始波動，如同平靜湖面被投入石子，發出不和諧的震顫聲。警報聲響起！
“清道夫”收到了警報！
“他們來了！”林薇喊道，聲音因用力而顫抖，“很多！很快！”
“還需要十秒！”李維大喊，他的手指在設備上飛快操作。
諾拉成功破壞了納米注入器的電路，但更多的警報響起！水泵房的門被猛地撞擊！
“不行了！他們太多了！”林薇支撐不住，跪倒在地，鼻血流了出來。她的“噪音場”正在被多個“清道夫”的聯合“靜默場”壓制。
門被撞開！第一個蒼白面具出現，舉起了武器！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李維完成了最後一步！
“完成了！啓動！”
他猛地按下最後一個按鈕。
一瞬間，現實穩定器發出的乳白色光芒變成了刺眼的猩紅色！整個機器劇烈震動，發出尖銳的、越來越高亢的嘯叫聲！一股強大的能量脈沖以它爲中心向外爆發！
沖進來的“清道夫”們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擊中，動作瞬間僵硬，面具下的眼睛（如果他們有眼睛的話）似乎閃過一絲困惑，然後一個接一個地癱倒在地，如同斷線的木偶。
脈沖穿過整個供水中心，然後繼續向外擴散。
城市某處，一個正在形成的微型現實畸變突然穩定下來，變成了一朵永久閃爍的光之花。 一個正在嚐試讓勺子彎曲的孩子驚訝地發現，勺子真的彎曲了，但他並沒有感到任何不適。 一個沉浸在悲傷中的老人突然感到一絲莫名的希望。
穩定器沒有爆炸，而是超載後徹底熄火了，表面覆蓋着一層迅速蔓延的、如同冰花般的結晶結構。它被永久性地破壞了。
李維和諾拉攙扶起虛弱的林薇。
“我們成功了……”林薇虛弱地笑着。
“只是第一個。”諾拉提醒道，但語氣中也帶着一絲欣慰，“‘清道夫’會很快反應過來。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他們迅速撤離水泵房，留下癱瘓的機器和倒地的“清道夫”。沿着原路返回，他們發現由於穩定器的超載脈沖，許多監控和安全系統都暫時失靈了，爲他們提供了掩護。
重新回到古老的水脈通道後，三人才真正鬆了一口氣。
“你做得很好，林薇。”李維真誠地說，輕輕擦去她臉上的血跡。
“沒有你們，我做不到。”林薇依靠着他，疲憊但眼中閃着光。
諾拉檢查着她的設備，突然皺起眉頭：“奇怪……”
“怎麼了？”李維問。
“我剛接收到一個非常微弱的、加密的廣播信號，重復播放着同一段信息。”諾拉調試着設備，“不是‘清道夫’的頻率，也不是任何已知的民用頻道。”
“內容是什麼？”林薇好奇地問。
諾拉將設備接駁到一個揚聲器上。經過降噪處理後，一個被嚴重幹擾的聲音斷斷續續地傳出：
“……呼喚……所有能聽到此聲音的……自由觀察者……抵抗‘平滑’……前往……燈塔……坐標……重復……前往燈塔……”
信號隨後被一陣強烈的靜電噪音淹沒。
“燈塔？”李維疑惑地重復，“什麼燈塔？”
諾拉操作設備進行三角定位，臉色逐漸變得驚訝甚至有些難以置信：“信號的來源……指向西北方向，大約兩百公裏外……那裏應該是……”
她抬起頭，看着李維和林薇，眼中閃爍着復雜的光芒。
“那裏應該是‘基石’最初的主要研究基地——‘燈塔’實驗室的所在地。官方記錄顯示，它在五年前的一次嚴重事故中就被徹底廢棄和封閉了。”
廢棄的實驗室。神秘的廣播信號。呼喚自由觀察者。
新的謎團，已經展開。而他們的下一個目標，似乎已經確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