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第二節課是美術課，教室裏彌漫着鬆節油和顏料的味道。美術老師是個頭發卷卷的女老師，說話溫溫柔柔的，讓大家自由畫一幅“開學印象”，不用拘於形式。
阮清荷拿出畫具時，葉辰湊過來看，眼睛一下子亮了。她的畫夾是淡綠色的，裏面夾着幾張素描紙，鉛筆削得尖尖的，連橡皮都是切成小方塊的白色繪圖橡皮，整整齊齊地躺在筆袋裏，和她的人一樣幹淨利落。
“你帶了這麼多東西？”葉辰驚嘆道，他自己就揣了支普通鉛筆和一塊快用完的橡皮，還是從小學用到現在的那種，邊角都磨圓了。
“嗯，習慣帶齊了。”阮清荷拿出一張素描紙，輕輕鋪在桌上，用鎮紙壓好四角。她的手指纖細，捏着鉛筆的姿勢很標準，手腕懸空，像握着一支羽毛筆。
葉辰看着她調鉛筆的弧度，忽然覺得自己手裏的筆有點拿不出手，悄悄往桌洞裏塞了塞。他其實不太會畫畫，小時候美術課總被老師說“線條像蚯蚓”，此刻看着空白的畫紙，只覺得比數學附加題還難。
阮清荷沒注意到他的窘迫，已經開始動筆了。她沒畫喧鬧的教室，也沒畫講台上的老師，而是畫了窗外的香樟樹。筆尖在紙上輕輕滑動，先勾勒出樹幹的輪廓，再細細描出枝葉的形態，連陽光透過樹葉的光斑都用虛線標了出來，安靜又細膩。
葉辰看了一會兒，實在沒頭緒，只好也學着她的樣子畫樹，可鉛筆剛落在紙上就歪歪扭扭，樹幹畫得像條彎彎曲曲的蛇。他皺着眉擦了擦，橡皮屑掉在紙上，像撒了把碎鹽。
“唉，”他嘆了口氣，把橡皮往桌上一拍，“這樹怎麼這麼難畫。”
阮清荷抬眸看了一眼他的畫紙，忍不住彎了彎嘴角。他畫的樹幹確實歪得厲害，樹枝像胡亂伸展的觸手，和他平時利落的樣子完全不一樣。
“你可以先打草稿，輕輕畫輪廓，”她小聲建議，拿起鉛筆，在自己的畫紙上比劃，“像這樣，先定好樹幹的位置，再分樹枝。”
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拂過心尖。葉辰湊得近了些，能聞到她發間淡淡的洗發水香味，像青草混着陽光的味道。他點點頭：“哦，這樣啊。”
重新拿起鉛筆，他學着她的樣子輕輕畫，可手還是不聽使喚，剛畫好的樹幹被他一緊張，又多描了一道粗線，看起來更亂了。
“算了，還是擦了重來吧。”他拿起自己那塊小橡皮，剛要擦，忽然發現橡皮用完了，只剩下一小塊硬邦邦的邊角，根本擦不幹淨。
“糟了，橡皮沒了。”他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看向阮清荷，“那個……能借你的橡皮用用嗎？”
阮清荷正在畫樹葉的陰影，聞言停下筆，從筆袋裏拿出一塊幹淨的繪圖橡皮，遞給他：“給你。”
她的手指捏着橡皮的一角，指甲修剪得很整齊，透着淡淡的粉色。葉辰伸手去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指腹，像觸電一樣，兩人都頓了一下。
她的手很軟，帶着點涼意，像剛從溪水裏撈出來的鵝卵石。葉辰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連忙接過橡皮，指尖還殘留着她的溫度，燙得他有點慌。
“謝、謝謝。”他結結巴巴地說，聲音都有點變調了。
阮清荷也縮回了手，放在膝蓋上悄悄攥緊，臉頰微微發燙。剛才那一下觸碰很輕，像風吹過花瓣，卻讓她的心跳亂了節奏，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葉辰拿着橡皮，低頭擦畫紙，可眼睛卻忍不住往旁邊瞟。阮清荷已經重新低下頭畫畫，長長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只有耳尖微微泛紅，像沾了點夕陽的顏色。
他忽然覺得，剛才那塊橡皮好像帶着她的溫度，連擦畫紙的動作都變得小心翼翼起來。
擦幹淨重畫，這次他學得認真多了，雖然樹幹還是有點歪，但總算像棵樹了。他畫完樹幹，又在旁邊畫了個小小的籃球場，用歪歪扭扭的線條畫了幾個投籃的小人，其中一個特別高，穿着白色T恤，一看就是他自己。
“畫好了。”他把畫紙推給阮清荷看，像個等待誇獎的小孩。
阮清荷抬眸，目光落在畫紙上。雖然線條簡單，卻透着一股鮮活的勁兒，尤其是那個投籃的小人，胳膊高高舉起，連帶着周圍的空氣都好像熱鬧起來。
“畫得很好啊，”她真心實意地說，“很有活力。”
“真的嗎？”葉辰眼睛一亮，“我還以爲畫得像鬼畫符呢。”
“不會，”阮清荷搖搖頭，指着那個小人，“這個很像你。”
被她這麼一說，葉辰的臉有點熱，撓了撓頭：“嘿嘿，我就喜歡打籃球。”
他把橡皮還給她，這次特意捏着橡皮的另一角，沒再碰到她的手，可心裏還是有點怪怪的，像揣了只亂撞的小兔子。
“謝謝你的橡皮。”他說。
“不客氣。”阮清荷接過橡皮，放回筆袋裏，和其他橡皮擺在一起，整整齊齊的。
美術課快結束時，老師走下來巡視，看到阮清荷的畫，忍不住停下腳步：“這位同學畫得真好，光影處理得很細膩，樹的層次感也出來了。”
全班的目光都聚集過來，阮清荷的臉瞬間紅了，低下頭小聲說：“謝謝老師。”
老師又看了看葉辰的畫，笑着說：“這位同學的畫很有生活氣息，看得出來很愛運動啊。”
葉辰立刻坐直了，咧嘴一笑：“謝謝老師！”
老師走後，葉辰湊過來，看着阮清荷的畫，眼睛裏滿是佩服：“你畫得真厲害，跟照片似的。”
“沒有那麼好，”阮清荷小聲說，卻忍不住把畫紙往自己這邊挪了挪，像怕被他看太多會不好意思，“就是隨便畫畫。”
“這還叫隨便畫？”葉辰誇張地睜大眼睛，“那我畫的就是塗鴉了。”
阮清荷被他逗笑了，嘴角揚起淺淺的弧度，像雨後初晴的月牙。陽光照在她臉上，把她的笑容映得格外清晰，像落在畫紙上的第一筆亮色。
葉辰看得有點出神，心裏忽然覺得，她笑起來的樣子，比畫裏的香樟樹還好看。
下課鈴響時，阮清荷正小心翼翼地把畫紙收進畫夾。葉辰忽然說：“下次美術課，你能教我畫樹葉嗎？我總畫不好。”
阮清荷抬眸看他，他的眼裏帶着期待，像等着糖果的小孩。她點點頭，聲音軟軟的：“好。”
“太好了！”葉辰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那我下次一定帶塊新橡皮。”
提到橡皮，兩人都想起了剛才指尖相觸的瞬間，臉頰不約而同地紅了。阮清荷低下頭，假裝整理畫具，耳朵卻豎得高高的，聽着他收拾東西的動靜，心裏像被什麼東西填得滿滿的，暖暖的。
她知道，從這次借橡皮開始，有些東西好像悄悄不一樣了。就像畫紙上的線條，原本各自平行，卻在某個瞬間，輕輕交疊在了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