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校園還浸在薄霧裏,香樟樹的葉子上掛着晶瑩的露珠,被早到的風吹得輕輕搖晃。阮清荷走進教室時,裏面只有零星幾個同學,她的座位靠窗,窗台上不知被誰放了一小盆多肉,葉片胖乎乎的,頂着點晨光,看着格外可愛。
她放下書包,先把多肉往窗邊挪了挪,讓它能曬到更足的太陽,然後才坐下整理課本。早讀課要背英語單詞,她從書包裏拿出英語書,指尖劃過封面,忽然想起昨天葉辰說他奧數班學過高中數學,忍不住猜想他英語怎麼樣——應該也不差吧,像他那樣開朗的人,好像學什麼都帶着股輕鬆勁兒。
正想着,教室後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葉辰背着書包跑了進來,額前的碎發沾着點溼氣,大概是一路跑過來的。他看到阮清荷,眼睛一亮,幾步沖到座位上坐下,把書包往桌洞裏一塞,笑着說:“早啊,阮清荷。”
他的聲音帶着點剛睡醒的沙啞,卻依舊清亮。阮清荷被這聲“阮清荷”叫得心頭一跳,連忙低下頭翻書,小聲回:“早。”
“你來得好早,”葉辰湊近看她的英語書,“在背單詞?”
“嗯。”阮清荷的指尖在“abandon”這個單詞上頓了頓,臉頰有點熱——她其實不太習慣被人盯着看書。
葉辰沒再打擾她,自己也拿出英語書,卻沒立刻開始背,而是單手支着下巴,側頭看向窗外。晨光透過玻璃照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把他的睫毛照得根根分明。他今天穿了件淺藍色的連帽衫,帽子上的抽繩鬆鬆地垂着,少了點昨天的跳脫,多了點少年人的清爽。
阮清荷背了一會兒單詞,餘光總忍不住往旁邊瞟。葉辰還在看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嘴角微微揚着,像是看到了什麼有趣的事。她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連忙收回目光,盯着書本上的字母,可那些熟悉的單詞忽然變得陌生起來,拼在一起像一串亂碼。
“你看,那棵樹上有只鬆鼠。”葉辰忽然指着窗外,壓低聲音說。
阮清荷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香樟樹的枝椏間有個灰棕色的小身影,正抱着顆鬆果竄來竄去,尾巴蓬鬆得像朵蒲公英。她的眼睛亮了亮,小聲說:“好可愛。”
“是吧?”葉辰轉過頭,眼裏閃着光,“我以前上學路上經常看到它,沒想到今天在這兒撞見了。”
他說話時,呼吸輕輕拂過阮清荷的耳畔,帶着點薄荷牙膏的清香。她的耳朵瞬間紅了,連忙轉回頭,假裝繼續背單詞,聲音卻有點發飄:“嗯。”
葉辰沒注意到她的異樣,自己也收回目光,拿起英語書,卻還是沒翻頁,而是用胳膊肘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那個……‘ambulance’怎麼讀來着?我總記不住。”
阮清荷愣了一下,抬頭看他。他正皺着眉盯着書本,手指點在那個單詞上,看起來是真的卡殼了。她心裏的那點慌亂忽然就散了,清了清嗓子,用標準的發音念了一遍:“ambulance,救護車。”
“ambulance……”葉辰跟着念了一遍,舌頭有點打結,“哎,還是不對,你再念一遍?”
阮清荷放慢語速,又念了一遍,還特意把重音標出來:“a-m-bu-lance,重音在第一個音節。”
“a-m-bu-lance……”葉辰跟着念,這次順暢多了,他眼睛一亮,“對了!謝啦,阮清荷,你發音真好聽。”
又是誇獎。阮清荷的臉有點熱,低下頭,指尖在書頁上輕輕劃着:“多念幾遍就記住了。”
“嗯!”葉辰用力點頭,真的捧着書小聲念了起來。他的聲音不算標準,帶着點男孩子特有的粗糲感,卻很認真,像個努力學步的小孩。
阮清荷聽着他的聲音,心裏忽然覺得很安穩。她重新拿起自己的書,這次終於能靜下心來背單詞了。晨光慢慢爬高,透過窗戶,在她的課本上投下一塊方形的光斑,把她的側臉照得格外柔和。她的睫毛很長,垂下來時像兩把小扇子,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只露出小巧的鼻尖和抿得淺淺的唇。
葉辰念了一會兒單詞,累了,又開始發呆。目光不經意間掃過阮清荷,剛好看到她被晨光籠罩的側臉。她的皮膚很白,在光線下幾乎透明,鬢角有一縷碎發垂下來,被風吹得輕輕晃動,像羽毛在他心尖上掃過。
他忽然想起昨天她解數學題時認真的樣子,想起她臉紅時像熟透的蘋果,想起她小聲說“謝謝”時軟軟的語氣。這個女孩子像春天的溪水,安安靜靜的,卻帶着讓人舒服的溫度。
“喂,”他忍不住又開口,聲音放輕了些,“你早上吃什麼了?”
阮清荷被打斷思緒,轉過頭看他,眼裏帶着點疑惑:“嗯?吃了媽媽做的三明治。”
“三明治啊,”葉辰摸了摸肚子,“我媽今天早上不在家,我啃了個面包,現在有點餓了。”
他說這話時,故意鼓了鼓腮幫子,像只沒吃飽的小倉鼠。阮清荷看着他的樣子,嘴角忍不住彎了彎,從書包裏拿出一個小紙袋,遞給他:“這個給你,我媽多做了一個,我吃不完。”
紙袋裏是個小小的肉鬆面包,還帶着點餘溫。葉辰愣了一下,接過紙袋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她的手很軟,像棉花糖,輕輕一下就彈開了。
“給我的?”他眼睛亮得像星星。
“嗯,”阮清荷點點頭,小聲說,“你要是不嫌棄的話。”
“怎麼會嫌棄!”葉辰立刻打開紙袋,咬了一大口,面包的香氣混着肉鬆的鹹鮮在嘴裏散開,“太好吃了!比我買的面包香多了,你媽媽手藝真好。”
他吃得一臉滿足,嘴角沾了點肉鬆,像只偷吃東西的小貓。阮清荷看着他的樣子,忍不住從書包裏拿出紙巾,遞給他:“嘴角有肉鬆。”
葉辰這才發現,連忙接過紙巾擦了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謝啦。”
“不客氣。”阮清荷低下頭,繼續看書,可嘴角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住。
早讀鈴聲響起來時,教室裏已經坐滿了人。英語課代表站在講台上領讀,琅琅的讀書聲像潮水一樣涌起來,漫過整個教室。阮清荷跟着大家一起念,聲音不大,卻很清晰。葉辰吃完面包,也精神了,跟着大聲讀,他的聲音在一片女聲裏格外突出,像敲在鼓上的重音。
阮清荷讀着讀着,忍不住又往旁邊看了一眼。葉辰坐得筆直,眼睛盯着書本,讀得格外認真,陽光照在他揚起的側臉上,把他的笑容照得明明晃晃。他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忽然轉過頭,沖她眨了眨眼,然後繼續大聲朗讀。
阮清荷的心跳漏了一拍,連忙轉回頭,臉頰又開始發燙。可不知怎麼的,心裏卻像被注入了陽光,暖暖的。她低下頭,看着書本上的單詞,忽然覺得這些彎彎曲曲的字母,好像也沒那麼難記了。
窗外的鬆鼠早就不見了,只有香樟樹的葉子在風裏輕輕搖晃,把晨光篩成一片碎金,落在她和他之間的課桌上,像撒下了一把溫柔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