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被打翻的墨水般在自由港灣的街道上蔓延。洛千羽貼着牆角的陰影移動,手指不時觸碰懷中那枚詭異的審判所徽章。自從上午從廢棄建築群逃脫後,他一直在西南城區兜圈子,試圖甩掉可能的追蹤者。此刻他正前往老傑克提到的一個地下情報點——"鏽釘酒館",據說那裏能打聽到關於教會內部派系的消息。
轉過一個堆滿木箱的拐角,前方突然傳來金屬碰撞聲和壓抑的咒罵。洛千羽立刻停下腳步,隱入兩棟建築之間的縫隙。從這個角度,他能看到二十步外的一條死胡同裏,五個全副武裝的人正圍着一個倒在地上的身影。
"把東西交出來,雜種!"爲首的壯漢一腳踹在倒地者腹部,皮革靴子與肉體接觸發出沉悶的聲響。"紅蠍團的東西也敢偷?"
倒地者是個瘦小的少年,滿臉血污,但依然死死攥着胸前的某個物品。"不...不是偷的..."他艱難地辯解,"是...是我撿到的..."
壯漢獰笑着抽出短刀:"那就當是撿到的代價。"刀鋒在暮色中閃過一道冷光。
洛千羽本不想節外生枝,但少年胸前露出的物品一角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個金屬吊墜,上面隱約可見的紋路與他羊皮卷上的某個輔助符文極爲相似。就在壯漢的刀即將落下時,一枚銅錢破空而來,精準地擊中他的手腕。
"啊!"壯漢吃痛鬆手,短刀當啷落地。"誰?!"
洛千羽從陰影中走出,雙手看似隨意地垂在身側,但肌肉已經繃緊。"五對一,不太公平。"他用生硬的通用語說道。
壯漢的同伴們迅速散開,形成半包圍。借着最後的天光,洛千羽看清了他們皮甲上的標志——一只紅色的蠍子,這是自由港灣有名的傭兵團之一。
"東方佬,少管閒事。"壯漢揉着手腕,眼中閃着凶光。"這小子偷了我們團的戰利品。"
洛千羽注意到胡同深處還躺着兩具屍體,穿着與紅蠍團不同的裝束,顯然是剛結束一場戰鬥。"看起來你們已經拿到了足夠的戰利品。"他指了指屍體旁的包裹。
壯漢臉色一變:"你懂什麼!那枚吊墜是——"他突然住口,對同伴使了個眼色。"解決他。"
四個傭兵同時撲來。洛千羽深吸一口氣,體內的東方心法急速運轉。第一個沖到面前的傭兵揮劍直劈,卻在最後一刻被洛千羽側身閃過,同時一記手刀精準砍在對方頸動脈上。傭兵悶哼一聲,像斷了線的木偶般癱軟倒地。
第二個傭兵手持短矛刺來,洛千羽不退反進,在矛尖即將觸及胸口的瞬間突然旋身,右手如毒蛇般纏上矛杆,借力一拉一推。傭兵失去平衡向前撲倒,洛千羽的膝蓋已經等在他的面門前。
"砰!"鼻梁骨斷裂的聲音清晰可聞。
第三個傭兵明顯猶豫了,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雙手持斧,大吼着沖來。洛千羽從腰間暗袋摸出一撮粉末,在斧刃劈下的瞬間揚手撒出。粉末在空中爆開成一團綠色煙霧,傭兵頓時雙眼刺痛,像無頭蒼蠅般亂轉起來。洛千羽一記掃堂腿將他放倒,順手奪過戰斧。
最後一個傭兵和壯漢首領已經變了臉色。他們謹慎地拉開距離,改用短弩瞄準。"魔法師?"壯漢的聲音有些發抖,"你是魔法師?"
洛千羽沒有回答。他其實並不精通攻擊性魔法,剛才的粉末只是東方常見的刺激性草藥。但此刻讓對方保持誤判對他有利。他慢慢移動腳步,讓自己背靠牆壁,避免被包夾。
僵持之際,胡同口突然傳來一聲輕笑:"五個紅蠍團的精銳,被一個赤手空拳的東方人放倒了三個?我是不是該考慮換個雇主了?"
所有人的目光轉向聲音來源。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倚在胡同入口的牆邊,逆光中只能看出她扎着利落的馬尾,腰間別着一排飛刀。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背後那張造型獨特的短弓——弓臂上刻滿了細密的花紋,在暮色中微微發亮。
壯漢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艾麗卡...這不關銀隼團的事。"
被稱作艾麗卡的女子走進胡同,洛千羽這才看清她的容貌——約莫十八九歲,小麥色皮膚,左頰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非但沒有破壞她的美貌,反而增添了幾分野性。她的眼睛是罕見的琥珀色,在昏暗的光線下像貓一樣微微反光。
"當然關我的事,"艾麗卡的聲音帶着戲謔,"看到紅蠍團吃癟可是我的日常娛樂。"她轉向洛千羽,上下打量一番,"嘿,東方人,需要幫忙嗎?"
洛千羽謹慎地搖頭:"不必。"
艾麗卡聳聳肩:"隨你便。"但她依然站在胡同口,明顯沒有離開的意思。
壯漢的臉色陰晴不定,最終啐了一口:"算你們走運。"他對還能行動的同伴揮揮手,"帶上他們,撤!"
紅蠍團的人迅速拖走昏迷的同伴和同伴的屍體,臨走前壯漢惡狠狠地瞪了少年一眼:"這事沒完,小耗子。"
等他們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少年才顫抖着爬起來,擦掉臉上的血:"謝...謝謝你們。"他的目光在洛千羽和艾麗卡之間遊移,最後定格在洛千羽身上,"先生...您能保護它嗎?"他鬆開一直緊握的手,露出那個金屬吊墜。
洛千羽接過吊墜,心頭一震。這絕不是普通的飾品——吊墜上的紋路是一種古老的東方符文,而且是專門用於穩定空間魔法的輔助符文。他在家族的典籍中見過類似的圖案,據說是用來...
"喂,東方人,"艾麗卡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你最好趕快離開。紅蠍團不會善罷甘休的。"
洛千羽收起吊墜,看向少年:"你從哪裏得到這個的?"
"港口...東邊的舊碼頭,"少年喘息着說,"三天前的晚上,我看到一艘小船靠岸,幾個人鬼鬼祟祟地搬東西。他們走後,我在沙灘上發現了這個。"
艾麗卡突然湊近,盯着吊墜:"等等...這圖案我見過。"她皺眉思索,"上個月我們團在暮色森林執行任務時,在一個古墓裏見過類似的雕刻。"
洛千羽和艾麗卡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驚訝和好奇。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哨聲,像是某種警報。
艾麗卡臉色一變:"審判所的集結哨。"她迅速退到胡同口張望,"奇怪,這個時間他們通常不會在西南區巡邏..."
少年突然抓住洛千羽的袖子:"先生,他們是在找這個!那些穿黑袍的人!昨晚我在碼頭又看到他們了,他們在找一艘從東方來的船!"
洛千羽的瞳孔微微收縮。東方來的船...會是追捕他的人嗎?還是說...
艾麗卡敏銳地注意到他的反應:"看來你也有麻煩。"她做了個手勢,"跟我來,我知道一條安全的路。"
洛千羽猶豫片刻,但遠處越來越近的腳步聲讓他做出了決定。他扶起少年,跟着艾麗卡鑽進了一條幾乎被雜物堵死的小巷。艾麗卡熟練地移開幾個木箱,露出一個排水溝大小的洞口。
"銀隼團的秘密通道,"她得意地說,"直通舊城區的地下網絡。"
三人爬進洞口,裏面比想象中寬敞,足夠成年人彎腰前行。艾麗卡從腰間取出一個小瓶,倒出幾粒熒光蘚,微弱但足夠照亮前路。潮溼的空氣中彌漫着黴味和某種草藥燃燒後的氣息。
"所以,"艾麗卡一邊帶路一邊頭也不回地問,"東方人,你爲什麼對那個吊墜這麼感興趣?"
洛千羽沒有正面回答:"它來自我的故鄉。"
"哈!"艾麗卡突然停下,轉身盯着他,"我就知道!那些黑袍禿鷲最近對東方的東西特別着迷。"她湊近一步,幾乎貼着洛千羽的臉,"你和他們不是一夥的吧?"
少年緊張地看着兩人。洛千羽平靜地回望艾麗卡:"如果我是,剛才就不會對紅蠍團出手了。"
艾麗卡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幾秒,突然咧嘴一笑:"有道理。"她轉身繼續帶路,"我叫艾麗卡·銀翼,銀隼團的偵察手。你呢?"
"洛千羽。"
"洛...千...羽,"艾麗卡生澀地重復着,舌頭似乎不太適應這種發音,"好吧,洛,既然你拿了那孩子的東西,就得負責保護他。紅蠍團和審判所都不會放過他的。"
洛千羽看向少年:"你叫什麼名字?有家人嗎?"
"我叫米洛,先生,"少年低聲回答,"沒有家人...自從瘟疫帶走我父母後,我一直住在碼頭區的廢棄倉庫裏。"
通道開始向上傾斜,前方出現了一絲光亮。艾麗卡示意大家放輕腳步,小心地推開一塊僞裝成石板的木門。門外是一個堆滿酒桶的小倉庫,透過縫隙能看到外面是個熱鬧的酒館。
"鏽釘的後院,"艾麗卡小聲解釋,"老板是我叔叔,這裏很安全。"
她引導兩人穿過酒桶間的狹窄通道,來到一個隱蔽的小房間。房間裏有簡單的床鋪、桌椅和一個鐵爐子。艾麗卡點燃油燈,暖黃的光線立刻充滿了空間。
"你們在這裏等着,"她說,"我去弄點吃的和藥箱來。"臨走前,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洛千羽一眼,"別亂跑,審判所的人可能已經在街上貼你的畫像了。"
等艾麗卡離開,米洛立刻癱坐在床上,所有的勇氣似乎都耗盡了,開始無聲地哭泣。洛千羽沉默地坐在他對面,取出那枚吊墜仔細端詳。
在穩定的燈光下,吊墜的細節更加清晰。它由某種銀白色的合金制成,主體是一個復雜的符文,周圍環繞着精細的藤蔓花紋。翻到背面,洛千羽發現了幾個微小的刻字——是用東方語寫的:"第七號錨點,穩定門扉"。
"錨點..."洛千羽輕聲自語。在家族的典籍中,空間魔法需要"錨點"來穩定傳送門。如果這個吊墜真的是某個傳送門的鑰匙或穩定器,那麼它的出現意味着...
"先生?"米洛怯生生地問,"那個吊墜很重要嗎?"
洛千羽收起思緒:"可能比你想象的更重要。"他猶豫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布袋,"這裏面有些藥粉,可以幫你療傷。另外..."他拿出幾枚銀幣,"足夠你在別的城市開始新生活。"
米洛瞪大眼睛:"您...您要趕我走嗎?"
"不,"洛千羽搖頭,"但跟着我會很危險。那些黑袍人——"
門突然被推開,艾麗卡抱着一個木托盤進來,上面是面包、奶酪和一壺麥酒。"好消息和壞消息,"她放下托盤,表情嚴肅,"壞消息是,審判所確實在搜捕一個東方人,描述和你很像。"
洛千羽的手不自覺地按上了腰間的短刀。艾麗卡繼續道:"好消息是,他們不知道你的名字,而且..."她得意地笑了,"我叔叔認識港口的'潮汐大師',明晚有艘船要去翡翠群島,可以帶上你們。"
"我們?"洛千羽挑眉。
艾麗卡給自己倒了杯麥酒,一飲而盡:"當然,我對那個吊墜和它背後的秘密太好奇了。而且..."她狡黠地眨眨眼,"我打賭你付得起雇傭費。"
洛千羽審視着這個年輕的女傭兵。她明顯經驗豐富,對城市了如指掌,而且似乎對教會沒有好感——這些都是寶貴的盟友特質。但另一方面,卷入他的人可能會面臨難以想象的危險...
艾麗卡似乎看穿了他的顧慮:"別擔心,洛,我可是自由港灣最棒的偵察手。"她拍拍腰間的短弓,"再說了,沒有我,你連'潮汐大師'的面都見不到。"
米洛怯生生地舉手:"我...我可以幫忙!我對碼頭區很熟!"
洛千羽看着兩人,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已經無意中組建了一個小小的團隊。他輕嘆一口氣,從懷中取出那枚詭異的審判所徽章放在桌上:"在決定之前,你們應該知道我們面對的是什麼。"
徽章在油燈下泛着冷光,天平一端的骷髏圖案仿佛在獰笑。艾麗卡吹了聲口哨:"哇哦,這可是審判所內部派系'淨罪之焰'的標志。你惹上大麻煩了,東方人。"
洛千羽平靜地點頭:"所以,你們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艾麗卡和米洛對視一眼,然後同時搖頭。女傭兵咧嘴一笑,露出虎牙:"冒險才剛開始呢,對吧?"
窗外,自由港灣的夜色愈發深沉,遠處的鍾樓傳來沉悶的報時聲。洛千羽摩挲着吊墜上的符文,隱約感覺到命運的齒輪已經開始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