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灰色的光柱,如同開天辟地的神劍,撕裂了禁地混亂的陰霾,直刺天穹。光芒並不刺眼,反而帶着一種吞噬萬物的深邃,將滅界魔猿那撲殺而來的龐大身影完全籠罩其中。

時間仿佛凝固了。

狂暴的獸吼戛然而止,肆虐的能量風暴瞬間平息。死寂,一種令人窒息的死寂籠罩了破碎的山谷。連空氣都停止了流動,只剩下那道貫穿天地的灰光,無聲地宣告着某種存在的蘇醒。

石室的廢墟中,碎石簌簌滑落。

一個身影,緩緩站起。

不再是那個形容枯槁、氣息奄奄的知歐。他身上的粗布短褂早已在蛻變中化爲飛灰,露出一身勻稱卻覆蓋着奇異灰色紋路的軀體。那些紋路如同活物,在皮膚下緩緩流淌,散發出古老、原始、混沌未明的氣息。他的身形似乎拔高了一分,線條更加流暢,蘊藏着爆炸性的力量。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不再是深不見底的絕望,也不是燃燒的憤怒。那是一雙純粹的、冰冷的、如同混沌虛空般的眼眸。沒有瞳孔,沒有眼白,只有一片旋轉的、深邃的灰暗。目光所及之處,連光線都仿佛被吞噬、湮滅,只留下純粹的“無”。沒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有一種俯瞰螻蟻般的漠然,以及一種……剛剛蘇醒、對自身力量尚不完全掌控的、本能般的毀滅欲望。

他微微歪了歪頭,脖頸發出輕微的“咔噠”聲,像是在適應這具全新的軀殼。目光掃過重傷倒地的雲舒、福生、黑龍,那混沌的眼眸中沒有絲毫波瀾,如同掃過路邊的塵埃。最終,他的視線定格在那被灰光籠罩、動作僵硬、六只巨眼中首次流露出驚疑與暴怒的滅界魔猿身上。

威脅。巨大的威脅。以及……一種源自同源力量(混沌)的、被侵犯了領地的本能敵意。

“吼——!!!”

滅界魔猿中間那顆混沌頭顱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咆哮,強行掙脫了灰光帶來的遲滯感!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和羞辱!區區一只竊取了它力量源泉的螻蟻,竟敢挑釁它的威嚴!

六只纏繞着毀滅能量的巨臂高高舉起,如同六根擎天巨柱,攪動風雲!恐怖的混亂能量在它掌心瘋狂匯聚、壓縮,形成一個巨大無比的、灰黑色的能量球!球體表面電蛇狂舞,空間在其周圍寸寸碎裂!蘊含着足以將一座山峰夷爲平地的恐怖威能!它要將這個新生的威脅,連同這片該死的土地,一起從世間徹底抹去!

面對這毀天滅地的一擊,知歐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只是平靜地抬起了右手。

沒有繁復的印訣,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他只是五指張開,對着那遮天蔽日轟然砸下的毀滅能量球,輕輕一握。

嗡——!

一股無形的、難以理解的波動以他爲中心瞬間擴散!

那是一種純粹的“湮滅”意志!仿佛言出法隨,號令混沌!

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中,那蘊含着滅世之威的巨大灰黑能量球,在距離知歐頭頂不足十丈的地方,如同被投入烈火的冰雪,毫無征兆地、無聲無息地……分解、消散了!

沒有爆炸,沒有沖擊波,沒有驚天動地的聲響。就那麼憑空分解成最原始的、混亂的能量粒子,然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如同百川歸海,瘋狂地涌入知歐張開的掌心之中!

他混沌的雙眼,似乎亮了一瞬,如同吞下了美味。那覆蓋全身的灰色紋路,流轉得更加順暢了一絲。

“什……什麼?!”遠處廢墟中,勉強撐起上半身的黑龍,眼珠子幾乎要瞪出來,滿臉的難以置信。他拼盡全力都無法撼動分毫的恐怖攻擊,就這麼……沒了?被吸收了?!

雲舒捂着劇痛的胸口,清冷的眸子死死盯着那道灰色的身影,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驚和一種靈魂深處的悸動。元靈體對能量的感應告訴她,那不是防御,不是抵消,是更高層次的……抹除與吞噬!是混沌本源對低階混亂能量的絕對統治!

“嗷!!!”滅界魔猿徹底暴怒了!三顆頭顱同時發出震碎虛空的咆哮!它龐大的身軀猛地前傾,六只巨臂放棄了能量攻擊,而是帶着純粹的、足以撕裂大地的恐怖蠻力,如同六座崩塌的山嶽,從不同的角度,狠狠砸向地面那個渺小的灰色身影!它要用最原始的力量,將這個詭異的竊賊碾成齏粉!

勁風壓得地面寸寸龜裂!空氣被擠壓發出爆鳴!

面對這足以將金丹修士瞬間砸成肉泥的物理攻擊,知歐依舊沒有任何閃避的動作。他那雙混沌的眸子,只是淡漠地鎖定着其中一只最快砸下的、纏繞着空間亂流的巨爪。

就在那巨爪即將觸及他頭頂的刹那!

知歐動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發,只有一種極致速度帶來的視覺殘留!他的身影在原地模糊了一瞬,仿佛融入了空間本身,下一個刹那,竟已詭異地出現在了那只砸下的巨爪的手背上!

渺小的身影,與龐大如山的巨爪,形成了無比震撼的對比!

“嘶……”福生倒吸一口涼氣,小臉滿是驚駭,連傷口的疼痛都忘了。

只見知歐單足穩穩點在布滿漆黑魔鱗的巨爪之上,覆蓋着灰色紋路的右手並指如刀,指尖縈繞着一縷極其凝練、如同實質的灰暗氣流——那是純粹的混沌之力!

他對着腳下那比精鋼還要堅硬百倍、足以抵擋法寶轟擊的魔猿鱗甲,輕輕一劃。

動作輕描淡寫,如同拂去灰塵。

嗤——!

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

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沒有刺眼的能量爆發。

一道深邃、光滑、仿佛連空間本身都被切開的灰暗細線,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那覆蓋着強大魔紋的漆黑鱗甲之上!

緊接着,在滅界魔猿那三顆頭顱同時露出的驚愕與劇痛表情中,那道灰暗細線驟然擴大!

噗嗤——!!!

如同熱刀切過凝固的牛油!那只纏繞着空間亂流、足以拍碎小山的手臂,連同上面覆蓋的堅硬鱗甲、粗壯的骨骼、虯結的筋肉,竟被那道灰暗的細線,齊腕而斷!

斷口光滑如鏡,呈現出一種詭異的、仿佛被“抹去”了一切的灰敗色澤!沒有鮮血狂噴,只有絲絲縷縷的混沌氣流在斷口處繚繞、侵蝕!

“嗷嗚——!!!”前所未有的、帶着驚恐與劇痛的淒厲咆哮從魔猿中間那顆混沌頭顱中爆發出來!它龐大的身軀因爲劇痛和失衡猛地一個趔趄,六只手臂瞬間變成了五只!斷臂處傳來的不僅僅是物理的疼痛,更是一種本源力量被強行剝離、湮滅的恐怖感覺!

這突如其來的重創,讓魔猿陷入了短暫的狂亂和劇痛!它剩下的五只手臂瘋狂地揮舞着,砸向地面,掀起滔天土浪,試圖將那個渺小的、如同跗骨之蛆的灰色身影甩開、碾碎!

然而,知歐的身影如同鬼魅。他在魔猿狂舞的手臂和崩塌的山石間從容穿梭,每一次閃現,都伴隨着一道灰暗的指芒劃過。每一次劃過,都精準地落在魔猿龐大的身軀上,留下一道道深可見骨、無法愈合、不斷被混沌之力侵蝕湮滅的恐怖傷口!鱗甲破碎,血肉消融!

他如同一個冷漠的死神,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混沌之力,在滅界魔猿這具堪稱不滅的軀體上,進行着殘酷的“肢解”!

場面血腥而震撼!不可一世的滅界魔猿,竟被一個剛剛覺醒、氣息尚未完全穩固的身影,壓制得怒吼連連,傷痕累累!

“這……這就是混沌體真正的力量嗎?”雲舒喃喃自語,心中翻起驚濤駭浪。元靈體讓她清晰地感知到,知歐每一次攻擊所調動的混沌之力都精純到了極致,帶着一種凌駕於天地法則之上的本源威壓!那是一種更高層次的力量!

“二師兄……好……好可怕……”福生看着那在魔猿身上留下道道恐怖傷痕的灰色身影,下意識地咽了口唾沫,荒古聖體的本能讓他從那身影上感受到了一種源自生命層次的、令他靈魂戰栗的壓迫感。

黑龍緊握的雙拳微微顫抖,不是因爲恐懼,而是因爲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和……向往!那純粹的力量!那碾壓一切的霸道!

但雲舒眼中的震驚很快被更深的憂慮取代。她敏銳地察覺到,知歐身上那股恐怖的混沌氣息,雖然磅礴浩瀚,卻如同無根之萍,帶着一種初生的、極不穩定的狂暴!每一次攻擊,他的氣息都劇烈地波動一次,覆蓋身體的灰色紋路明滅不定,那雙混沌眼眸中的漠然,也隱隱摻雜了一絲難以控制的暴戾和混亂!

他在透支!在強行動用遠超他目前境界所能掌控的本源力量!如同孩童揮舞神劍,傷人亦傷己!

“不好!他的狀態不對!”雲舒失聲道。

仿佛印證她的話,正在魔猿背部留下一道深長傷口的知歐,身體猛地一顫!動作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遲滯!覆蓋全身的灰色紋路劇烈閃爍,如同即將熄滅的燭火!他混沌的眼眸中,那純粹的漠然被劇烈的痛苦和混亂所取代!

“吼——!!!”

滅界魔猿何等凶戾狡詐!瞬間捕捉到了這致命的破綻!它那顆噴吐毒炎的頭顱猛地扭轉,一道凝練到極致的、散發着惡臭與毀滅氣息的漆黑毒炎,如同地獄的吐息,近距離、零死角地噴向知歐!

同時,那顆縈繞空間亂流的頭顱也發出厲嘯,數道無形的空間之刃無聲無息地封鎖了知歐所有閃避的退路!

致命的絕殺!

“小心!”雲舒、福生、黑龍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千鈞一發!

就在那毀滅毒炎即將吞噬知歐的刹那,他混沌的眼眸深處,那絲混亂和痛苦被強行壓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他沒有閃避,也無法閃避!他猛地將體內所有殘存的、瀕臨失控的混沌之力,不顧一切地壓縮到右拳之上!整個右拳瞬間變成了如同黑洞般的深邃灰色!一股令空間都爲之塌陷的恐怖吸力爆發開來!

“破——!!!”

一聲不似人聲的低吼從喉嚨深處擠出!

他對着那噴涌而來的毀滅毒炎和隱形的空間之刃,一拳轟出!

沒有光芒,沒有聲響。

只有絕對的……湮滅!

以他拳頭爲中心,一個微型的、旋轉的混沌漩渦驟然成型!那足以熔金化鐵的毀滅毒炎,在觸及漩渦邊緣的瞬間,如同泥牛入海,無聲無息地被分解、吞噬!那幾道無形的空間之刃,也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被漩渦強行吸納!

湮滅之拳!強行吞噬一切攻擊!

然而,強行吞噬如此龐大的毀滅性能量,對此刻的知歐而言,無異於飲鴆止渴!

“噗——!!!”

一口混雜着內髒碎塊的暗金色血液,猛地從知歐口中狂噴而出!他右臂上覆蓋的灰色紋路寸寸崩裂,皮膚表面炸開無數細密的血口!整個人的氣息如同被戳破的氣球,瞬間萎靡到了極點!身體如同斷了線的風箏,從魔猿背上無力地墜落!

“二師兄!”福生目眥欲裂!

“該死!”黑龍掙扎着想爬起來。

雲舒臉色慘白,強提最後一口靈氣,一道柔和的靈力匹練卷向墜落的知歐。

滅界魔猿雖然再次被這詭異的攻擊驚退,斷臂處和身上新增的傷口傳來本源湮滅的劇痛,但它剩下的五只巨眼中,卻爆發出狂喜和凶殘的光芒!

這個該死的竊賊!終於不行了!它要將他撕碎!吞掉他體內那誘人的混沌本源!

它無視了雲舒卷來的靈力匹練,一只巨爪帶着撕裂空間的厲嘯,狠狠抓向墜落的知歐!速度比之前更快!力量更猛!誓要將其一擊斃命!

眼看那覆蓋着破碎鱗甲的巨爪就要將知歐渺小的身影捏碎!

“喵——嗷——!!!”

一聲淒厲到極致、仿佛穿透九幽的貓嘯,如同無形的尖錐,狠狠刺入滅界魔猿的腦海!

是雲舒肩頭的小團子!它不知何時已躍到半空,小小的身體繃緊如弓!那雙深紫色的貓瞳完全變成了燃燒的紫金色!斷爪處粉嫩的新肉竟然爆發出刺目的銀芒!一股玄奧莫測、仿佛能幹涉命運軌跡的恐怖氣息,從它體內轟然爆發!

天賦神通——命運尖嘯!燃燒命源,撼動神魂!

“吼……呃!”滅界魔猿龐大的身軀猛地一僵!那抓向知歐的巨爪,竟硬生生在半空中停滯了萬分之一瞬!三顆頭顱同時露出了極其痛苦和茫然的神色!小團子這搏命一擊,直接撼動了它凶戾的神魂,造成了刹那的失神!

就是這萬分之一瞬!

雲舒卷出的靈力匹練險之又險地纏住了知歐的腰,猛地將他拉向自己!

黑龍怒吼着,不顧雙臂骨裂,強行催動炎陽之力,一道熾熱的火牆擋在雲舒和知歐身前!

福生也掙扎着撲上前,用自己小小的身體擋在兩人前方!

轟——!!!

魔猿停滯的巨爪最終還是狠狠拍下!熾熱的火牆瞬間破碎!殘餘的恐怖力量狠狠撞在福生凝聚的最後一點洪荒之氣上!

砰!

福生如同被巨浪拍中的小舟,再次口噴鮮血倒飛出去,小小的身體重重砸進廢墟,徹底失去了意識。

黑龍也被餘波震得連連後退,鮮血狂噴。

雲舒抱着重傷昏迷、氣息微弱如風中殘燭的知歐,被震得踉蹌後退,臉色慘白如雪。小團子從空中無力地墜落,被雲舒另一只手接住,它渾身銀光黯淡,紫金色的瞳孔失去了神采,氣息奄奄,斷爪處滲出血跡,顯然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雖然救下了知歐,但代價是……第三峰最後的戰力,徹底崩潰!

“吼——!!!”

短暫的失神過後,滅界魔猿發出了更加暴怒、更加瘋狂的咆哮!它徹底被激怒了!三顆頭顱的眼睛都變成了血紅色!它放棄了奪回混沌石(石室已徹底坍塌掩埋),也放棄了吞噬知歐(氣息太微弱了)。此刻,它心中只剩下最純粹的毀滅欲望!它要將眼前這些膽敢一而再、再而三傷害它、挑釁它的螻蟻,連同他們身後的整個宗門,徹底從這片天地間抹去!

它龐大的身軀轉向青雲宗宗門的方向!中間那顆混沌頭顱張開巨口,一個比之前更加龐大、更加恐怖的灰黑色能量球開始瘋狂凝聚!這一次的能量球,核心甚至帶上了一點混沌的色澤!毀滅的氣息,讓整個青雲山脈都在顫抖!

“孽畜!安敢放肆!!!”

就在這時,一聲蒼老卻蘊含無盡威嚴與驚怒的暴喝,如同九天驚雷,猛地從青雲宗深處炸響!

數道散發着磅礴威壓的身影,如同撕裂空間的流星,從主峰方向激射而來!爲首一人,身着紫金道袍,白發飄舞,面容威嚴,正是青雲宗宗主,元嬰後期大修士——玄清子!他身後,跟着數位氣息同樣強大的各峰峰主,包括剛剛出關、臉色鐵青的第三峰峰主周衍!

恐怖的元嬰威壓瞬間籠罩全場!護宗大陣的光芒在青雲宗上空瘋狂閃爍,無數符文鎖鏈顯現,試圖束縛滅界魔猿!

然而,晚了!

滅界魔猿眼中閃過一絲暴虐的譏諷,那凝聚了它滔天怒火與毀滅意志的、核心帶着一點混沌色澤的恐怖能量球,悍然噴吐而出!

目標——青雲宗山門!

轟隆隆隆——!!!

無法形容的巨響!刺目的毀滅光芒瞬間吞噬了所有人的視野!

灰色的混沌光柱與滅界魔猿的毀滅吐息,如同兩顆來自遠古的凶星,在青雲宗上空悍然對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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