摔罐子的鬧劇過去後,林野沒再想着毀掉那個陶罐。而是把陶罐從角落挪到了矮櫃上。管家發現,小少爺開始給那些拆得亂七八糟的玩具找零件 —— 雖說大多時候是把機器人的胳膊安到了賽車底盤上,但總算不再像以前那樣,不喜歡的東西隨手就扔掉了。
夜裏的夢還在繼續,金蛇那雙紅眼睛依舊亮得晃眼,可林野再見到它,不再一上來就哭着喊救命了。
這天夢裏,他站在莊園的草坪上,手裏攥着一根孔雀羽毛。金蛇盤在他常爬的那棵樹上,鱗片被月光照得像撒了層碎金子。“你昨天把掉在地上的面包撿起來喂了流浪貓。” 金蛇開口時,聲音好像比之前柔和了點,不再像碎石子刮金屬那麼刺耳。
林野愣了下,想起昨天下午茶時,自己不小心把一塊鑲着杏仁的蛋糕掉在了地上。管家要扔掉,他卻不知怎麼就說了句 “給外面的貓吃吧”—— 那時候他腦子裏閃過的是金蛇說的 “別糟蹋東西”。
“那又怎麼樣?” 他梗着脖子仰頭看蛇,手裏的孔雀羽毛被捏得變了形。
金蛇從樹上滑下來,尾巴尖輕輕碰了碰他手裏的羽毛:“孔雀換一次羽毛得半年,你爲了拔這根毛,差點把它的翅膀扯斷。” 林野突然想起昨天孔雀那淒厲的叫聲,臉頰有點發燙,把羽毛往身後藏了藏。
“規矩不是讓人害怕,是讓人懂得愛惜。” 金蛇的紅眼睛映着遠處的燈火,“你祖爺爺年輕的時候,用自己的口糧換了些香樟種子,種出來的樹現在還在祖屋後院。他說‘有舍才有得’,你現在啥都不用舍,自然不明白啥是真的得到。”
林野聽不懂 “有舍有得”,但他想起自己把蛋糕給貓吃時,那只瘦得皮包骨的流浪貓蹭了蹭他的褲腿,那種癢癢的感覺,比收到新玩具時心裏更暖和。
從那天起,夢裏的場景開始變了。金蛇不再把他拖進漆黑的隧道,而是帶他去祖屋後院 —— 那裏有棵歪脖子香樟樹,樹下埋着個小木箱。“這是你祖爺爺七歲時的寶貝。” 金蛇指着箱子說。林野打開一看,裏面只有幾顆磨圓的石子、半塊斷了的蛇形玉佩,還有張用歪歪扭扭的字寫的紙條:“今日幫王阿婆挑水,換了一大包野果。”
“他沒有你的玩具,卻比你懂得啥是甜。” 金蛇的聲音在樹影裏飄着。林野捏着那顆小小的野果幹,突然想起昨天自己把進口巧克力分給了莊園裏種花的老園丁,老人笑得滿臉都是皺紋,塞給他一把剛摘的野草莓,酸得他齜牙咧嘴,心裏卻甜絲絲的。
他開始在白天留意那些以前從沒放在眼裏的事:管家彎腰收拾他亂扔的衣服時,腰上的舊傷會隱隱作痛;廚師爲了給他做愛吃的蝦餃,要凌晨三點就起來剁餡;就連那只被他救過的流浪貓,每天都會準時蹲在他臥室窗外等他醒來。
有天夜裏,金蛇盤在他的枕邊,紅眼睛裏的凶光淡了不少。“你開始像個懂事的人了。” 它說。林野鼓起勇氣,伸手想去碰它的鱗片,金蛇沒躲,冰涼的觸感傳來,卻不再讓他覺得刺骨了。
“你啥時候才走啊?” 他輕聲問,聲音裏居然有點舍不得。
金蛇的尾巴圈住他的手腕:“等你明白,真正的金貴不是別人捧出來的,是自己掙來的。”
林野還想再問,卻被窗外的鳥叫聲驚醒了。晨光透過紗簾照在陶罐上,他突然發現罐身的符咒不知啥時候變得暗淡了,像褪盡了顏色的舊畫。管家進來送早餐時,驚訝地看見小少爺正蹲在地上自己系鞋帶 —— 這是他第一次沒讓傭人幫忙。
“今天去祖屋看看吧。” 林野突然說,語氣裏有種連自己都沒發覺的肯定。他想看看那棵歪脖子香樟樹,想知道祖爺爺種的種子,到底能長出怎樣的樹。而那個放在矮櫃上的陶罐,在晨光裏安靜地立着,像個沉默的見證者,看着這個被寵壞的孩子,一點點褪去驕縱的樣子,朝着真正的長大,邁出了笨拙卻堅定的第一步。